大概是秋季來了，張曉武發現自己最近老是流鼻血，這天半夜，他又迷糊感覺到有液體從鼻子里溢了出來。

開燈起身，張曉武發現枕頭上都是自己的鼻血。

就算上火，鼻血也不可能流這么頻繁啊，他就連擤個鼻涕都有血。

一股不好的預感浮上張曉武的心頭，他覺得自己應該去醫院看看。

于是這天張曉武沒有去書屋，而是起了個大早獨自去了醫院。

醫生聽說他的癥狀，先是用鑷子檢查，看了一下后又開了幾個檢查，然而只是做了幾個檢查，就花了張曉武半個月的工資，結果要等幾天才能出來。

這天他來到醫院取結果，拿到結果的那一刻，即便醫院內不斷有人來往，那一刻仿佛只有他一人，安靜到窒息。

他就那樣站在醫院的走廊上，愣了很久很久。

他從來沒想到自己這輩子，能與癌癥這種東西扯上關系。

是的，他查出了癌癥，是鼻咽癌。

鼻咽癌的早期癥狀并不明顯，后期發現基本上都很嚴重了。

聽完腫瘤科醫生的治療建議，張曉武覺得自己的天快要塌了。

醫生說他的病情很重，身體其他部位還存在問題，治療費用可能得花上幾十萬。

張曉武從醫院出來，他想了很久都不知道自己該去哪里，最終還是去了書屋。

洗手間里，張曉武把帶著鼻涕的血紙捆上，換了新的垃圾袋。

做完這一切，他就靠在沙發上，望著書屋里的天花板發呆，他想起自己的頭總是莫名其妙的痛，還以為是治不了的老毛病，沒想到那是鼻咽癌的前兆。

他才剛剛適應大城市的環境，剛剛愛上這座書屋，剛剛碰見喜歡的女孩子……老天轉眼就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棒槌打的他昏頭轉向，這么不眷顧他嗎？

晚上吃飯的時候，張曉武忽然提出想回去一趟，許寧問他為什么？

他說：“昨天老爺子托夢了，他讓我回去看看，別擔心嘛寧姐，我去哈都回來咯……”他的語氣和平常開玩笑的時候沒什么區別。

直覺告訴許寧應該不會這么簡單，但是他無法阻止張曉武的腳步和決定。

主動的給他訂了機票。

“什么時候回來跟我聯系，我給你訂票。”

張曉武笑著點點頭：“好勒。”

去到機場的時候，楊華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擔憂。

張曉武安慰他：“你這幅表情是哪意思嘛，老子又不是不回來了，你好好學習，聽寧姐的話，將來出人頭地了，我還要跟你混勒……”

檢票的遠遠的，張曉武朝幾人揮手，這一刻離別，心中所有的苦澀似乎都不重要了。

他覺得可能他的出現，就是把楊華送到許寧身邊吧，現在他已經完成任務，他并不打算回來了。

張曉武看著那個比自己小兩歲的少年，在心里深深的說句一句：楊華，保重。

如果他注定要英年早逝，那么他與寧姐和賴鍋的這段相遇，也算片刻溫暖了，就留在人間吧。

所有人都沒想到，張曉武這一次回去，打得的消失的念頭。

張曉武下了飛機，在此間隙收到了楊華的信息，兩條都是：“到了嗎？”輕輕淺淺的詢問，震得張曉武渾身發酸。

心一狠，他在機場拉黑了所有人的聯系方式，包括楊華。

張曉武是早上的飛機，許寧看今天的午飯楊華吃的心不在焉，各自拿起手機一發才發現他把所有人的聯系方式刪了。

許寧打了個電話，是關機。

許寧蹙著眉頭，呢喃：“這孩子干嘛呢……”

張曉武獨自回了老家，老家里冷冷清清，空虛到了極致，以前他不管多久回去那個老頭子都會在家里等著，自此以后都是一個人。

陳舊破爛的家里，桌椅爬滿了灰塵，角落也開始被蜘蛛安家。

他很安靜，不管是打掃還是什么。

第二天凌晨，張曉武早早的就帶著鋤頭上了山。

這座墳頭剛堆成不久，黃土上沒有長滿荒草，只能見些綠芽，這是張曉武爺爺的墳頭。

上了香，張曉武就拿著鋤頭在一旁挖了起來……大概挖了兩個小時以后，張曉武就將鋤頭一甩，不顧腳下泥濘，緩緩的躺了下去。

少年躺著，視線穿過寬大的樹茂，望向深遠的天空。

他呢喃：“原來躺在土地，是這種感覺……剛好合適。”

他的語氣淡淡的，可若是你仔細聽仔細看，你會發現少年的眼眸正被無奈和沉痛深深漸漸的淹沒。

他已經替自己選好了位置，就在自個兒爺爺旁邊，他會靜靜的等待著、躺進這里的那一天。

張曉武側眸看向爺爺墳頭的位置，少年的視線就像透過幾米厚的黃土看到了安靜閉目躺著的那個身影。

“爺，我活不得好久了，到了地下，你莫怪我哈……”

張曉武覺得自己的命運就像那句話——厄運專挑苦命人。

他自小無父無母，靠著自個兒爺的拉扯大，結果老頭子還沒等到他成年就撒手走了，留下他一個人。

明明有家，卻找不到歸感。

這窮困潦倒的苦逼人生還非要十八歲的他身上再添上一刀，這一刀是奪命的。

幾十萬的治療費用，他就算把身上能捐獻的器官捐了也湊不到那么多錢……他已經等不到過上好日子的時候了。

少年的淚水從左眼劃過右眼，淹沒在苦澀的黃土之中。

……

幾天后。

楊華沒想到自己這么快就回來了……關于張曉武的失聯，許寧和賴季陽也跟著來了。

這條路楊華甚至比自己的回家路還要熟……

遠遠的，在車上就能瞧見前方那座泥土潦草砌起來圍墻和漆黑的木房。

推開草木的柵欄，所有的門窗都是禁閉的，給人一種張曉武好像沒回來過得感覺，可旁邊有新鮮丟棄掉的菜根子，楊華知道一定是張曉武。

楊華：“他一定是是去土里了，姐、哥，你們在這兒等著吧，我去土里找他。”

“哎！小華……”許寧還沒答話，少年拔腿就跑了出去。

賴季陽按住許寧，其實心里也隱隱有著不安。

張曉武家的田不多楊華都去過，但距離都比較偏遠，每一座田隔得距離也不近，有的甚至從這座山上到了另一座山上。

楊華就這么一座一座的找……今天的天氣很陰沉，天黑的時候看著比平常的看著要暗很多。

……這已經快是最后一座地里了，楊華透著灰塵的天氣抬頭遠望上方的田地，盼望著能看到張曉武彎腰直立的身影。

然而還是沒看到，少年淡淡的眸子蹙著，還是拖著泥濘的腳爬了上去。

天空隨著陰沉，隨即就響了一道悶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