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把我當姐姐了嗎？”這句話，幾乎是頃刻間在楊華的腦海中震響。

少年扁著嘴角，開始顫抖：“可是那年爹媽把你送走了，還說你死了，我都差點記不住你了，我還能認你嗎……”

許寧哭著、顫著將他擁入懷里：“只要你想認，不管我到哪里都是姐姐，好不好？”

月亮依舊在天空發(fā)亮，可今夜格外的傷人心傷……那年失去親人、被拋棄的那種感覺一下子席卷上少年全身，少年顫抖著僵在原地，伴隨著抽泣的痛哭……

……

“都喝點，別感冒了。”賴季陽把姜湯端到幾人面前，也給自己盛了一碗。

幾個人回來都洗了澡和頭，此刻都圍在客廳里。

賴季陽拍了拍許寧，然后又給了張曉武一個眼神，隨后客廳的沙發(fā)里就剩下了許寧和楊華兩個人。

“你還記得、我被送走的時候你幾歲嗎？”

楊華回想，最終搖了搖頭，他不記得了，那時候太小了。

許寧笑了笑：“五歲，我被送走的時候你才五歲。”用手比了一下身高：“才這么點兒高，那時候我做什么你都屁顛兒屁顛兒的跟著我……”

許寧：“被賣那年，我被轉(zhuǎn)到了好幾個地方，最終才到了這座城市的爸媽身邊，他們對我很好，但剛到時我特別想原生家庭，雖然原生家庭過得并不幸福，但過了好久好久我才接受自己有了個新家。”

“我那時候想的最多的就是你，你說你那么小一個，我走了你纏著誰啊？”

“你知不知道我為什么那天在警局一下子就認出你了？”

楊華看著她，輕輕搖了搖頭。

許寧：“也許是天注定吧，原本十多年的時間，樣貌改變是很大的，我也大概是認不出你的，可是就在兩年前、我見過一張你的照片。”

許寧拿出手機：“我的工作，會涉及到社會上的一些事情，而你的照片、被印在某一地區(qū)的貧困生報道上。”

許寧打開照片：“吶，就是這張。”照片不是很清晰，因為人很多，許寧是放大拍的。

而照片里能清晰看見的就是楊華臉上因為冬天常年凍紅的臉頰，還有清秀嗦黑的眉目。

“我當時看到了這張照片就覺得熟悉，后來查到名字的時候快嚇死了，照片里的人也叫楊華，地區(qū)年齡統(tǒng)統(tǒng)對的上，沒想到真的是你。”

“后來我就給那個地方捐了錢，時常關(guān)注貧困報道，所以那天在警局看到你，我都震驚了。”后來許寧才知道，楊華之所以登上報道，是因為原生父母在那年的故去。

“小華，你有沒有想過我？”

楊華點了點頭。

他想，他是很想的。

兒時的自己天天纏著她，睡著睡醒自己都會想到她，一想就哭，一哭就是很久。

許寧：“那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還能見到我？”

楊華搖搖頭：“……我只在夢里見過你、很多次。”

楊華望了她一眼，很認真都說出了一句話：“你過得好，我很開心。”

許寧的笑容里有著心疼的苦澀，他摸了摸他的頭：“你一定懂事很早……小華，跟我說說你的事情吧，比如這么多年你是怎么過來的？還有他們、是怎么去世的？”

楊華沉默了一會兒，輕輕緩緩、沉痛的道出：“爹媽，都是因為山體滑去世的。那天我還在上課，是村里面派人來告訴我的。”

“爹媽死了以后，大伯不肯要我住，后來我就遇到了曉武哥和張爺爺，他們收留了我，我有了住的地方，然后自己打零工讀書。”

“后來張爺爺也去世了，我覺得自己讀不下去了，就輟學跟曉武哥來了這里。”

“曉武哥也沒有親人了，所以他去哪、我就想去哪。”

許寧點點頭，原是兩無依靠的孩子走到了一起，互相陪伴著。

楊華：“曉武哥很照顧我……”

兩人認識，是因為楊華所讀的初中校園暴力之類的事情頻發(fā)，那個時候張曉武已經(jīng)是混混了，而楊華可以說是這張曉武的庇護下，避開了校園暴力，安然的度過了整個初中。

認識楊華原本只是張曉武一個偶然的善意舉動，他也沒想到后來自己爺爺去世，楊華竟然變成了自己的一個精神寄托。

所以不只是楊華依賴張曉武，他也習慣了楊華的陪伴。

許寧點點頭，她明白了。

兩個少年之間的關(guān)系，倒是比她想的要深得多，用動情一點的方式來說，這其實是屬于兩個少年之間的互相救贖。

許寧：“我問你一個問題吧，你要真心的回答我噢。”

楊華點點頭。

許寧：“你還想讀書嗎？”

楊華沉默幾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讀的好。”

許寧：“小華，你知道嗎？你這個年紀還有大把努力的時間，你不用擔心自己能不能讀的好，不用擔心此刻的選擇日后是否能夠匹配得起，讀書不是唯一的出路，但是卻是最穩(wěn)的一個出路。”

“而且、你愛看書。”

楊華點點頭。

許寧：“小華，我相信上天讓你和我再見面，一定是我們之間的親情緣分沒有斷。”

許寧笑道：“要不然為什么那么多車，你和曉武偏偏刮了我的車。”

說到這個，少年面龐不免染上一分羞紅的尷尬。

許寧拍拍他：“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獨立了，不依靠父母生活，有自己的存款和人脈，只要你不是想要天上的星星，我都會想一切辦法幫你。現(xiàn)在告訴我，你還想不想讀書？”

楊華看著她，良久，點了點頭。

許寧點點頭：“好。”

“小華，對我，不用像其他人一樣想著回報，因為你是我弟弟，永遠都是。”

少年點點頭，心中的那份空冷好似在被慢慢的填滿。

許寧：“好了，去睡覺吧，接下來還有很多事情呢，明天先帶你去買個手機。”

楊華隨著她站起來，看著許寧關(guān)燈回房的身影，那聲“姐”就到了嘴邊，卻怎么都不好意思說出口。

少年只能默默的在心里，喊著。

許寧關(guān)上房門，由衷的、釋然的笑了。

隔壁間的陽臺，賴季陽插著口袋、看著許寧房間的燈亮起，嘴角也溢上了一分淺笑。

如果可以，他是真想過去抱抱她啊。

偷聽了一整個姐弟墻角的張曉武，也心滿意足的靠在了門沿上。

張曉武用方言呢喃：“雖然分開了那么多年，但總歸是姐弟、楊華那小子總算不用那么別扭了。”

“爺、楊華好像找到他的歸處了，那我呢？……”

“一個親人都沒得，連你都丟下我走了，我還能去哪點找我勒歸處……”少年望著天花板，有苦道不出。

“我不想做混混了。”

他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回想著那張撫養(yǎng)自己長大的面孔和那道佝僂卻在兒時扛起了自己整片天的背影。

媽的，好苦，太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