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儒言的死沒鬧出多大動靜，王府的日子依舊有條不紊，緊湊地忙活著要去天契圣山的準備。
王儀沒見到心儀的關星樓，只能迂回一點派人去禺知那邊談條件。
與此同時，阿容也抽空去大雁坪和張庸會了面。
張庸這個人才，拐到圣女之后解除詛咒后，竟然又準備跟圣女一起結伴入南地。
圣女老家與蜀州接軌，而湘州在蜀州東部，隔得也不算太遠，于是一綁匪一肉票就這么和和樂樂商量著怎么避開禺知和王氏的追捕，安安穩穩入中原。
對此，阿容表示欽佩。
這位南疆圣女也是狠人，居然如此果斷拋棄禺知的家室，全然不顧地先回老家。
難怪張庸的綁票計劃如此順暢，阿容都懷疑這位圣女是不是早就想脫離青頌賀涵的掌控，所以一直在暗中配合張庸。
不過兩人要走了，而且張庸給了阿容足夠勁爆的消息，阿容也就不多算計他們了。
走吧走吧，兩個小倒霉蛋走得越遠越好。
唉，她也該愁一下自己的出路。
草原是真的要亂了，關星樓不僅是老滄瀾王的私生子，據張庸友情提示，他背后還站著一個勇猛如鷹狼的女人姬音。
根據阿容推測，這位姬音姑娘應該就是統領獵驕靡殘部的小首領，也就是方儒言遺言中那位‘獵驕靡是真的獵驕靡，她是上一代的天命者’的主人公。
阿容其實一直對方儒言的話保持懷疑態度。
兩百年前的大人物怎么可能還活著呢？
要么老妖怪要么轉世重生，阿容覺得哪一種都有蹊蹺。
嚯！
不能深想，她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阿容總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因為兩百年前的獵驕靡是一個差點一統草原的神人，但在張庸的口中，這位姬音猛妹非常的戀愛腦。
根據不知道過了幾張嘴的傳言，關星樓是靠美色睡服姬音為他效力，但自己本身并沒有領軍的才干和謀略，還有點弱柳扶風，不堪一拳。
要知道姬音本人一開始是忽律王子的小情人，一直跟隨的是忽律王子，若不是忽律王子的扶持，那獵驕靡殘部也發展不起來。
阿容當時聽得熱血沸騰。
好家伙，這尼瑪又變四角戀了。
如果她沒記錯，王西游游大爺也是關星樓美人的死忠粉，甚至為了他不惜背棄王氏，一直在草原上廝混。
絕絕子。
忽律王子的小情人被他的兄弟睡服了，他兄弟還在場外找了個中原士族的援助。
這關系混亂得，讓阿容有些目瞪口呆。
關星樓到底有多好看啊，怎么就能男女通殺呢？
她想見關星樓的熱情都快趕超王儀了。
以上都是邊角料，最主要的是，四大部落都會派人去天契圣山朝圣，滄瀾王庭也會出一個王子帶隊，不是忽律就是赫侖，張庸感覺是忽律的概率大一些，因為赫侖要暫理王庭。
所以關星樓打算趁著忽律遠行之時，一舉干掉赫侖，奪過滄瀾的權柄。
張庸還交給阿容一個賬簿，里面記述了很多他這些年偷偷摸摸查到的，有關忽律部下跟月氏的糧食買賣。
這些糧食都養了姬音的騎兵，忽律信賴姬音，若他領隊去天契圣山，姬音很容易策反他的下屬，跟著關星樓一起奪權，而禺知、昆彌也會從旁協助。
總結起來，忽律王子實慘。
阿容嘆著氣，遠瞧著大雁坪上跟隨徐肅之和徐衍之出行的蒙玨他們。
王儀想試試兩兄弟的身手，所以給他倆撥了部曲和戰馬，讓他們去陳秋塘附近掃蕩一下那邊的馬匪。
阿容厚著臉皮也讓蒙玨帶著村中狩獵隊跟上，美其名曰，建設和諧家園人人有責，實際上就是蹭經驗去的。
在亂世來臨之前，他們得多見見血。
趕緊成長起來吧，少年們，不然家都要被抄走了。
阿容在大雁坪晃了一兩天，美滋滋回了王府。
這時王儀也得了禺知那邊的好消息，聽聞草原四部都打算出人，重啟朝圣之路。
“不管他們心中到底盤算著什么，荒原有惡狼，雪域有冷瘴，光憑我們王氏想穿行其中，太艱難了，還是得有當地人當向導。”
話至此處，王儀看了看雙手都縮在襖子里的阿容，嘆氣道：“你也是個怕冷的啊。”
高原反應不是一般人能撐住的，要不是為了搏生機，王儀怎么會來苦寒的姑臧。
但是阿容，竟真的為了一匹馬就要去圣山嗎？
兩個怕冷之人蹲在碳火邊，都開始惆悵此行的艱難。
-
三天后。
一個明眸善睞的小姑娘被送到了王府，跟著管制衣的青娘學女紅。
但沒過兩天，小姑娘又被輾轉送入王儀的清暉園，做了一個掃除的小丫環。
紫月蹲在小廚房，一邊燒火一邊大哭：“憑什么啊，嗚嗚嗚，憑什么她先進了大公子的院子，我呢，我也一直勤勤懇懇干事啊哇哇哇。”
李廚娘一邊下肉骨頭，一邊敷衍安慰著：“沒辦法呀，誰叫人有兩個得力的哥哥。”
“你沒聽說啊，徐家那兩位公子可智勇雙全，那馬匪砍的，完全不輸于黃大隊長。”
“別哭了，火小點兒。”
“哦。”紫月打了個淚嗝兒，往火柴上蒙了一層草木灰，完了又開始抽泣：“可是，可是，她不是應該當大小姐的嘛，當什么丫環啊。”
王儀本來就不喜歡太多人擠在他園子里，除了必要的丫環小廝之外，他一個也不多添。
倒是阿容，一直在暗搓搓抱怨，活太多了，公子你趕緊多招點丫環小廝來給我分擔活計吧。
王儀也沒真想逮著阿容一只羊薅，于是又從荷姑手下提拔了兩個丫頭去清暉園做事。
這讓夢想著擠進王儀院子里的紫月分外傷感。
秀秀和鈴元進了清輝園她認，人家兩個一個會刺繡制衣，一個懂琴棋書畫，且規矩禮儀都是一等一的好。
是比她這般偷懶耍滑的小丫頭強。
但那個，那個徐什么來著，徐意靈，一個瘦瘦癟癟的小丫頭，初入府什么都不會，還把一匹寸金的云錦給毀了，怎么就莫名其妙進了王儀的清暉園呢？
“還不是你們這些丫頭們自己作怪！”
李廚娘很正義地埋汰道：“都說了，人家是高官之后，以后肯定是要平反的，就先養在府上過過日子。”
“你們一個一個的，跟翻了醋瓶子似的，只因為大公子在演武場上夸人小姑娘射箭精準，居然還聯合起來排斥人家了。”
“當人家兩個哥哥是死的啊。”
紫月嘟嘴反駁道：“關我什么事，我一直待在小廚房的啊。”
“怎么跟你沒關系。”李廚娘恨鐵不成鋼道：“要不是你這張嘴，亂添油加醋，繡房那邊的姑娘們怎么會知道演武場的事情。”
“紫月，如今府中不同以往，你趕緊收收你那張嘴，不然，你以后遲早敗在那張嘴上！”
紫月不為所動，抿唇癟嘴，提著木桶往外倒污水。
阿容剛好這時來，詢問一下今天的菜色。
秉著能不動手就不動手的原則，阿容摸清了王儀喜好后，就把很多菜式教給了廚娘。
其實人家也懂怎么做，就是差點那種真誠的味道。
所謂真誠，就是跟著王儀習慣來。
全淡菜王儀沒胃口，全咸菜王儀倒胃口，咸淡相宜后，又要注意米飯不能太干，也不能太軟。
肉不要太多，但必須來點兒，蔬菜不用炒太死，最好還帶著清甜。
還有必需來點湯。
王儀也愛吃大蔥蒜香菜之類的，但是為了形象，他還是把這為數不多的喜好硬生生扼制下去。
總之，也不是那么難伺候啦。
阿容看了看鍋里的清湯和扣在桌子上的素菜和葷腥，都是王儀愛吃的，便點點頭道：“看來我以后不必來煩您了，嬸嬸的巧慧心思，已經做到盡善盡美，我沒什么好指點的了。”
“本來也就沒什么好指點，只是公子口味略微，跟我相似而已。”
李廚娘笑呵呵道：“都挑，這不吃那不吃的，又不好意思直說，白讓我猜。”
她哪里想得到，王儀吃蔬果，不愛用葷油炒。
王儀吃肉菜，必然要往里面加很多蔬菜吸吸油。
還有他不愛吃雞皮，雞爪、豬血等等一系列雜七雜八的食材。
但是下人端上來之后，他還是淺嘗幾口，表示尊重，然后尊重不下去了，又食欲懨懨地讓人撤了。
王儀的性子多少是有些擰巴的。
阿容深以為然點點頭，“確實，鬼知道公子整天琢磨什么。”
好了，廚房的活計也解決了。
阿容盤算著自己應該能好好當個甩手掌柜了，結果一回院子就被徐意靈發熱的消息糊了一臉。
“什么？被褥濕的？”
瘦瘦高高的鈴元漠著臉道：“是，不知誰將冷水故意倒在她的被子上，徐姑娘蓋了一晚上，早上就發了熱，我已經讓人去叫大夫了。”
清暉園里的丫環不多，基本上都擠在這個小院子里。
為了照顧這個高門貴女，還單獨給了采光最好的西廂房，誰成想人還是在這里出了岔子。
作為小院子里最有話語權的阿容扶了扶額，耐著性子問：“昨晚她沒找你們嗎？”
“并無。”鈴元冷靜道。
“行，先找大夫看，這事我會跟公子提點的。”
“諾。”
看著鈴元遠去的背影，阿容默默嘆了一口氣。
這個出自庸均的小姑娘，膽子怎么就這么小呢？
是被徐氏兩兄弟保護得太好，根本不知道人情交往，還是說那邊環境太險惡，小姑娘兢兢戰戰，不敢行差踏錯？
算了，這人跟自己有些關系，還是盡可能的開解開解吧。
她是很樂意做知心大姐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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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意靈是在黃昏時刻，天邊被殘霞染得金光燦爛的時候醒來的。
她一醒，身旁的云慧就給她及時遞上了一盞溫水。
“徐姑娘，你醒了？頭可還暈，喝點水吧。”
徐意靈有些怯怯瞅了她一眼，蒼白的唇緊抿，隨后才道：“我是不是，又添麻煩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不想打擾你們而已。”
云慧微微一笑道：“沒事的，又不是你的錯，喝口水吧。”
徐意靈這才接過溫水，小口小口抿完。
等云慧寬慰了幾句，阿容才聞著消息趕來。
“意靈？你醒了？”阿容端來廚房煮好的瘦肉粥，笑問：“餓了沒，要吃點東西嗎？”
阿容才剛把粥碗端出來，坐在床頭的小姑娘突然啪嗒一下落淚。
“怎么了？”
“阿容姐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給你們添麻煩的。”小姑娘抱緊棉被，無助地伏在膝蓋上哭。
阿容笑容頓了頓，打量小姑娘哭腔時，帶著饒有興致的好奇。
古代的小白蓮，她活了十幾年，終于見到一個真的啦。
“沒事，沒人怪你的。”
阿容原來也覺得小姑娘特別無辜，但經過一番盤查后，這份天真的心思早已拋之腦后。
她就說嘛，庸均長大的姑娘，怎么會這樣柔弱無助。
阿容給她遞上帕子，一點也不露痕跡地揉了揉小姑娘有些泛黃枯燥的腦袋。
“你不要多想，我們院子里的姐姐都很善良大度的，你以后有什么事情就直接跟我們說好嘛？”
“你哥哥們文韜武略，公子很看中他們，但是因為罪籍還沒消掉，所以只能暫住王府，等你們罪籍消了，就可以住在一起了。”
“所以在王府這段期間，你不用把自己當奴婢，時時刻刻謹慎小心，你就當做到親戚家借住幾天的客人，安安樂樂在這里玩幾天。”
“對了，我跟你哥哥們關系也很好的，有事記得找我呀，我不在的話，就找云慧，她人很好的。”
阿容溫言細語安撫幾句，見小姑娘漸漸止住哭腔，喝了粥飯，這才端著盤子走出去。
“晚上要是冷的話，就跟我一起睡吧，兩個人擠擠，會暖和很多。”
臨行前，阿容又特意提點一句。
她不介意小姑娘有小心思，但是希望她能適可而止，別給她添負擔。
徐氏那兩位妹控的程度她今早也是看見了的。
人在演武場練功呢，練到一半，聽聞妹妹病倒了，徐肅之連沙袋都沒來得及脫，直接沖到清暉園，一嗓子差點把屋檐上的瓦片驚下來。
她倒也能理解。
兄妹三個相依為命了十多年，緊張一點很正常。
只不過……
“到底是有點急躁了。”王儀并不是很滿意徐肅之亂闖他園子里的舉動，但人家的妹妹確實又是在他眼皮底下出的事，所以這個虧他認下了。
“所以阿容，到底是哪位能人，能越過你的監察，將手伸進清暉園，還讓你查不出來？”
阿容眨眨眼，思考一番后，求問道：“公子，阿容現在算是您的……”
“謀士。”
王儀喝了一口茶，不緊不慢補充道：“兼之我的管事。”
阿容便點點頭道：“我盤查了一下，這被褥上的水，大概是酉時之后，到戌正之前被潑的，而這個時辰段來往我們小院的只有紫月一個。”
“但你說過了，不是她。”
“那就沒別的了。”
王儀忽挑了挑眉，想到湘州本家之間的暗涌。
“沒想到在這里又感受了一把本家那邊的風氣。”
“唉，她一個孤女圖什么呢，搞不懂。”
阿容之前也不懂，不過她很快就懂了。
在徐意靈三番兩次搞出事情來后，她覺得王儀需要反省一下自己。
比如認清一下自己的臉和家世對一個孤女來說有多么誘人，尤其是，王儀這人還喜歡頂著一副溫柔君子的假面，虛偽和善地亂夸贊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