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琦功說著，自己卻啞然失笑：“不過你那時候這么小，也過了這么多年，你怕是不可能記得了。”
朱厚照一臉無辜，他是真的不記得了。
李雪見倒是有些感慨的看著朱厚照，他都沒有想到朱厚照居然能夠在這里，遇到他父親的戰友。
“你爺爺身體如何？！”
既然是認識的，趙琦功便讓朱厚照坐下說話。
朱厚照也應道：“爺爺身體還很硬朗，別看現在七十多了，可每天院子里八十斤的試功石也是一舉就起！”
趙琦功本來想說一句老首長好身手，但想到了老首長的話生生給忍住了。
老首長這么多年在鄉下帶著朱厚照，就是不希望給這孩子什么優越感。
即便是老戰友、老部下來了，他也是在鎮子上跟對方見面、吃飯。
但絕對不會帶上孫子，避免的就是朱厚照生出什么驕縱之心。
自己這些老連長的部下們，想去看看孩子也都得老首長同意，有幾位戰友還不得不便裝過去，不然老首長直接能把人趕跑。
“老人家身體好，比什么都強啊！哈哈哈……”
趙琦功到底憋出了這么一句，又跟李雪見拉了一下家常，這才問起朱厚照這次過來，是要做什么的。
朱厚照沒吭聲，直接打開了自己隨身帶來的包。
這個包李雪見看他拿著也沒多問，還以為裝著是什么土特產之類的。
怎知道朱厚照直接從里面拿出來了前幾天張少林拿給他的，一扎扎的現金！
這一扎扎的百元大鈔，實在是太扎眼了！
視覺沖擊力，別提有多強了！
“你這是，什么意思？！”
趙琦功眉頭一皺，對著朱厚照便問道。
朱厚照則是放下錢后，緩緩的坐在了椅子上。
“最近我跟對岸的事情，趙叔叔都知道了吧？！”
趙琦功自然是知道的，但他沒明白這跟面前的這堆錢有什么關系。
朱厚照低著頭，輕聲道：“我很討厭那個狗東西，我甚至動手揍他了！”
“但我不得不承認他說的那句話，我們……沒有航母。”
趙琦功沒有說話，只是安靜的看著朱厚照。
他眼里的這位少年低著頭，聲音輕柔卻又顯得那么的鏗鏘有力。
“在他的話之后，我回去找了一些書來看。比如《海權論》，比如三寶太監的奏折。”
“欲國家富強，不可置海洋于不顧！
財富取之海洋，危險亦來自海上……一旦他國之君奪得南洋，華夏危矣！
我國船隊戰無不勝，可用之擴大經商，制服異域，使其不敢覬覦南洋也……”
朱厚照說著，緩緩的抬起頭：“國無海防，猶如無防！”
“我當時其實很茫然，我想做點什么卻又發現我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說話間，朱厚照的眼神落在了那一疊疊的鈔票上。
“張叔給我這些錢的時候，我其實是覺著太多了，想拒絕的……”
“我不覺著我配拿這么多錢，拿著燙手！但我也知道，這是張叔給我爭取來的，我退回去算怎么回事兒。”
“這里，是九萬塊錢。我留了兩千塊做學費和生活費，大概夠我讀書了。還有幾千塊拿回去孝敬爺爺。再多，我不知道要用他們來做什么。”
朱厚照緩緩的將這些錢推到了趙琦功的面前，一字一句的道：“也是那一刻我覺著，也許……它們可以發揮一些更大的作用。”
“比留在我手里更大的作用。”
趙琦功沒有說話，他只是定定的看著朱厚照。
一雙鷹隼般的眼眸中，滿是審視。
朱厚照絲毫沒有回避他的眼神，而是坦然的跟他對視著。
“你知道要建一艘航母，需要多少錢么？！”
點了點頭，朱厚照迎著趙琦功的眼神答道。
“我知道。以米國尼米茲級航母為例，它僅建造費就需要62億美元配備約48架超級大黃蜂，每架約7000萬美元。”
“除此以外，航母上還需要搭載預警機、運輸機、電子戰飛機和各類直升機……再加上護衛艦、潛艇等護航編隊的艦艇，打造一個航母編隊的整體成本，大約需要200億美元。”
頓了頓，朱厚照輕聲道：“這還沒有算入前期的各項技術、材料等研發的投入。”
“所以，你這幾萬塊錢，能做什么？！”
李雪見在這一刻，也覺著很荒謬。
在動輒數十億乃至數百億制造成本的航母面前，這幾萬塊能做什么？！
“他也許能做一顆螺絲釘，又也許他可以買一些材料回來，給我們的專家、給我們的相關人員做研究用。”
朱厚照并沒有回避趙琦功的眼神，他的雙眸中盡是坦然。
“也許他能給咱們的科研人員改善一下生活，買幾斤肉。也許可以給他們發一筆獎金，帶回去讓媳婦孩子開心一下。”
說著，朱厚照望向了面前的這一搭搭的鈔票：“對于建造一艘航母來說，他真的不多。”
“是很少、很少的一部分，但總歸是可以起到哪怕一絲細微的、向上的作用的。”
朱厚照緩緩的抬起頭，他的雙眼清澈而明亮：“男兒胸中，總歸需要有那么一點熱，也許這股熱在巨大的差距面前微不足道。”
“但胸中的百點熱，總能耀出那么些許的光來！他人如何，我沒有辦法控制，但我……希望能給我耀出胸中那團熱的機會。哪怕他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趙琦功看著朱厚照，恍惚間他似乎看到了自己那位犧牲的老連長。
那在戰場上，最后留給他的是一張渾身浴血的笑意。
“小趙！我兒子！看到沒？！哈哈哈……”
“小趙，回頭你嫂子帶著娃過來看我，讓你嫂子給你燉肉吃！”
那英姿勃發的青年，似乎一刻不停的在給他、給他的那些戰友們，釋放著光和熱。
他永遠都笑著，永遠都沉著、冷靜的帶著他們，圓滿的完成一個又一個艱巨的任務。
直至那一次……
趙琦功的眼眶有些濕潤了，腦海里老連長那英姿勃發的模樣，與面前的這位少年，逐漸的重合在了一起。
恍惚間，老連長似乎穿著那套漿洗的發白的軍裝站在自己面前，笑罵著：“小趙！你個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