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生……”
我呆呆地望著這一切。
伸手,抓到一片虛無。
四周逐漸變得模糊不清,繼而化成了無數透明碎片,泛著白光,在無盡的灰白空間里浮浮沉沉,輕輕一碰便會消散。
斑駁隱隱,似夢境般光怪陸離。
腦海中好像有什么東西被打破,許多塵封已久的記憶如潮水般瘋狂涌出。
它們不屬于我,卻又屬于我。
只是時間太長太久——它本應該隨風深深埋進土里,再也不被提起。
在最后的記憶中,我看到慕生被做成了木偶,一絲殘破的靈魂被永遠禁錮在里面,而大部分則去了輪回道,開始新的生活。
但,誰都想不到,慕生轉世的那個人——
是我。
我不禁閉上了眼。
停留在木偶里的靈魂由于殘缺不全,導致慕生記憶混亂,性格陰晴不定,易燥易怒,但她還是清楚記得自己是如何被殺的,哪怕是轉世,那種痛苦也永遠扎根在了心里。
慕生慕生,終不得生。
我跌坐在地上,笑得痛徹心扉,一時竟不知是為她,還是為我。
迷霧之中,慕生一襲紅裙緩緩赤足而來,長發飄逸出塵,顧盼流轉,婀娜翩躚,一雙秋瞳淡漠清冷,細細看來,并不像木偶。
……再次見到這樣的慕生,我縱有千言萬語,也鯁在喉。
“你知道么?唯有活人做的木偶,才有靈魂。小莫也是……”
“我一直都知道他們做的那些事,為了所謂的榮華富貴,為了虛無縹緲的稱號,可那些又有什么意義呢?”
她聲音越發的輕。
“我只想小莫回來。他在看到我被做成木偶后,掙開了木偶師獨有的鎖心束縛,殺了他們。”
“可是木偶師死了,木偶也不能再存于世間。消散的那一刻,他們笑得格外釋然——不生不死地活著,倒不如死了。這是小莫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我還沒來得及被下鎖心咒,所以不會消散。”
“岱卿一直在找我,可我,再也沒辦法出現在他面前。”
慕生摘下腰間的玉佩,上面缺了一角。她細細捋過流蘇,目光滿是眷念不舍,伸手遞到我跟前,笑得凄涼:“這本該是你的。”
我搖搖頭,回絕道:“可我不是慕生。”
我與她,一個靈魂,卻終究還是兩個人。
慕生執著道:“那你……就幫她好好保管吧。我不過是一抹執念,在這世間無意停留幾千年,也該消散了。”
我看著手里的玉佩,一時愣了神,恍惚抬頭,才發覺慕生已漸漸走遠。
她每一步踩在虛空的碎片上,漾開淡淡光暈,而后碎片變得更為透明,最后化為泡影。
她想銷毀這些記憶!
我猛然清醒,將玉佩放進口袋便趕忙追上去,可無論怎么跑,都追不上她的腳步,分明隔的很近,卻又遙不可及。
我停下,看著慕生的背影,心里一陣怒氣,話到了嘴邊卻哭了出來:“這不公平!你讓我想起,卻又要把這些記憶銷毀!”
慕生停了下來,卻沒有回頭。
“忽然覺得你好像并不需要。”
“我覓得木偶術,把自己唯一一點的靈魂也賭上,終于可以制作屬于我的木偶。”
“只是被困在暗無天日的牢籠里,總是有些不甘心。老天憐我,你出現了,于是我設計了一場局,引你進來。”
“但是……我后悔了。”
“靈力近乎耗盡,我已無力再維持。那就讓這個故事徹底掩埋,世間,再無慕生。”
話音剛落,“咔嚓”一聲,空氣中出現一條裂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四處蔓延,縫隙越來越大,整個空間開始分崩離析,所有的碎片緩緩上升,好似璀璨琉璃的星河。
“連環情未已,物是人非,月下疏梅似伊好……”
戲腔悠揚婉轉,慕生甩出紅袖,在漫天飛舞的碎片里翩翩起舞,舞姿輕靈,身輕似燕,身體軟如云絮,步步生蓮。
“但莫使、情隨歲華遷,便杳隔秦源,也須能到。”
一曲終了人亦散。
何必須盡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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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了。
但是頭一陣地疼,好像忘記了重要的事,我錘了錘腦袋,一臉疑惑,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看向窗外,已經艷陽高照,照得房間格外明亮。我一驚,從床上一躍而起:“完了完了,要遲到了。”
匆匆去刷牙,隨手扯了一條毛巾洗臉,對著鏡子扎頭發的時候,我忽然發現我的眼下多了一顆淚痣。
“這是?”我以為是臟東西,伸手去擦,卻怎么也擦不掉,“什么鬼,不管了,上學要緊,等會兒老師一個電話打過來我就沒了。”
背上書包,拿起桌上的面包啃了兩口,就出了門。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從來沒覺得陽光這么刺眼。
這么……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