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主的記憶里,他搜索到了一個重要的信息,重明聯邦正在進行大規模義體植入實驗,而且某些極高端的義體,有可能大幅度改變原生肉體的狀況。
更有一個都市傳說——
重明從沙海之中挖出某樣前文明世代的東西,只要能夠植入那個,無論是接受機械改造的普通人,還是在這個時代茍延殘喘的武道仙途遺蛻者,有了那個東西,就能羽化蛻變,走到上古仙人的境界。
在這個無論是天地靈氣還是自然資源都竭盡枯竭的時代,無法再出現仙人已經成為了公認的事實。
這個消息如驚天巨石入水,掀起千層浪。
他們說,那樣東西,其實是遠古時代某位仙人的“劍魂”。
外界稱之為“造仙計劃”,各種消息滿天飛,傳的沸沸揚揚。
對于李盈缺來說,就算小心謹慎,步步為營,還是有可能天降橫禍,即刻橫死。
更別提現在已經走上萬丈深淵,沒有后退余地。
于是他做下了一個決定——
去報名成為重明核心實驗室的原型義體試驗品,去搏那僅剩下一絲的生存可能。
第二天清晨,第一縷日光照破黑夜之時,他離開了醫院,只留下一地煙頭。
他憑借過硬的身體素質以及武道中人的獨特情況順利地通過了體檢,成為了一個“光榮”的原型義體試驗品。
原型義體的實驗,因為重明聯邦在義體在研發過程中以效用最大化為前提,安全性則是作為后期考量。
電流信號與神經組織的連接對神經的損害,原生肉體對外來義體的排異反應,造成了相當高的死亡率。
就算實驗室拿出極高的報酬來吸引實驗體報名,做實驗體的人皆是走投無路的亡命之徒,其中的大多數,也都在實驗之中喪生。
于是李盈缺在連續接受了三次原型義體安裝實驗后,身體機能及精神狀態全然無損,在實驗室內部掀起一場軒然大波。
他自己清楚地知道了,在迷糊時聽到那一道聲音并非幻覺,而是真的“新手獎勵”。
雖然是一個和別的金手指比起來不那么強力的被動技能,但他也已經滿足了,畢竟這上面承載著他生存的最后希望。
短短一個半月時間內,他的四肢都已經變成了仿生義體。
不僅如此,他的體內還植入了一個人工氣海爐,連通他現有的原生經脈。
不過可惜的是,這些東西都沒有對他壽命增長的目的起什么作用,或者說根本就是完全沒卵用。
四肢的仿生度極高,且沒有任何排異反應,甚至給他一種“胳膊腿都還是原來的胳膊腿”的錯覺。
至于為什么他的義體都沒有卵用,他自己也不知道。
第六次的義體實驗,是一個名為“靈樞”的神經元量子計算系統腦部植入體的實驗。
這個所謂的靈樞,正是外界傳的沸沸揚揚的仙人劍魂。
但是第六次實驗不是直接將靈樞植入他的大腦,做個比喻的話,植入的只是一個硬件裝置,內置的軟件,還保留在研究所手中。
早在實驗前,他就被告知實驗的危險度極高。
當然,他沒有什么拒絕的權利,只是按照實驗室規矩,需要讓他寫好一份遺書罷了。
老陳用那雙機械義體掏出一張白紙,隨意地揉成一團,丟進了垃圾收集倉內。
那是他此前寫的那張遺書。
“我想您已經不需要這個了,實驗的最后一步,沒有任何危險,靈樞系統的植入就安排在明天下午,植入系統后,您將無需擔心身體狀況,您的生命將會一直持續下去……只不過是以另一種形式。”
那只冰冷的機械義手,推了推鼻梁上架著的那只眼鏡。
“雖然不符合規定,但是現在告訴你這些,也沒什么。”
老陳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
“靈樞的算力已經強到了我們無法估計的程度,但是它只能通過人腦神經元來進行運算。”
“但它的原生植入體已經損壞,只能保存它而不能植入,勉強復制一個容納它的植入體,已經耗盡了我們的能力,我們的機會只有一次。”
陳教授的皮質鞋底隨著腳步有規律地敲擊著地面,繞著病床轉圈。
“您的大腦將會在靈樞歸位后被取出,永遠培養在實驗室的最深處,我們已經有技術能極大幅度減緩您的腦組織衰老,您的意識也將被保留,不會再經受病痛的困擾,永遠作為重明暗處的奉獻者,為這個聯邦奉獻算力。”
李盈缺的瞳孔驟然收縮,四肢的仿生肌肉也都在一瞬間收緊。
那一瞬間,他全部想通了。
這個系列實驗,對他來說,本就是一場天大的騙局。
他不過是一個提供大腦的小白鼠罷了。
他早就想到造仙計劃的終點不可能是自己這樣一個實驗體,但是他沒想到,甚至連保留住自己大腦的權力都要被剝奪。
他從病床上翻下來,右拳握緊,原主自幼修習武道的肌肉記憶還保存在他的義體之中,一拳勢如疾風迅雷,向著陳教授的鼻梁骨打去!
然而那位身軀孱弱的教授面對體型和力量都遠勝于自己的沙海獵人,全然沒有絲毫恐懼,只是輕描淡寫地吐出兩個字。
“鎖定。”
話音未落,李盈缺就像個破布袋子似的摔倒在地。
他只覺得四肢好像都不屬于他了似的,原本使用起來毫無障礙的仿生義體完全不受他的神經操控。
在義體手術后他一直覺得似乎胳膊腿都還是原裝,不過這一刻,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他與被斬去四肢的人棍無異。
在臉龐與冰冷的地板相接觸的一刻,他突然想明白了——
那些給他安裝的原型義體,實驗室手里必然握著后門程序,在他試圖反抗之時可以將義體完全鎖住,使它們失去一切機能。
而他體內的氣海爐,也是同理,是封住他內力的工具罷了。
再沒有比這更有效的鐐銬了。
陳教授看著撲倒在地的李盈缺,輕輕地嘆出一口氣,將他的身體扶到了一旁的一張椅子上。
李盈缺將目光轉向他,嗓音異常的平靜。
“你們這么做,是違反重明憲法的行為,也違反重明有機體人權法案,你們無權剝奪我的選擇自由權。”
陳教授點了點頭。
“你說的沒錯,假如是我,當然沒有資格也不會被允許做出這種決定,但是拍板的不是我……”
“要恨就恨我吧,這個命令是我下達的。”
隨著一道沙啞低沉的嗓音打斷了陳教授的話,一道瘦高的身影走進了病房。
來者是一個相貌清癯,身材高瘦,五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
他身披一件蒙著些許塵埃的樸拙青色道袍,青筋畢露的枯瘦手臂背在身后,一頭長發用一根翠玉發簪別起,大有隱居世外的道人風骨。
他俯視著坐在椅子上的李盈缺。
他的背后,跟著兩個隨從,他們的身上皆有一件黑色長袍覆蓋身體,頭頂一只純黑色斗笠,斗笠檐壓的很低,完全將他們的面龐遮住,宛如鬼魅。
他們身上長袍的反射材質閃爍著淡淡銀色微光,構成一副靈猿伸出長臂,摘下枝頭果實的圖案。
李盈缺認識那個道士模樣的男人,在原主的記憶之中,這個男人經常出現在重明公眾的目光之下。
他是最高議會十三位執政官中第六位,巽元魁。
大宗門丹師出身,通過各種奇詭招數,一路走上重明政壇的最高處。
聯邦內部關于他的傳言極多,全都是負面信息,諸如拿活人煉丹,生魂獻祭之類,數不勝數。
他一雙狹長的丹鳳眼微微瞇起,倨傲地看著椅子上的李盈缺。
“這座實驗室歸于我的管轄之下,早在聽說你的身體能挺住好幾次義體都不會受損的時候,我就做下了決定:提取你的大腦作為運算工具。”
“你的大腦被取出后,你的義體將會被回收,你賬戶上的資金將會作為實驗室的研發經費,你將持續地為聯邦做出貢獻,直到你的大腦完全衰竭的那一天。”
他一揮袍袖,向著椅子上四肢被鎖,無法挪動分毫的李盈缺微微欠身。
“我要感謝你對重明的付出,靈樞不會拿來造出一個仙人,你的無私奉獻,將會造福重明的千百萬大眾,燃燒你的軀體,作為升起火焰的薪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