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陳杰，顧名思義，父母給我取這個名字的時候就是想讓我成為杰出的人。然而現在來看，我好像辜負他們的期待了。從不知名的大學畢業，再到不知名的職場工作，最后成功融入其中成了不知名的社畜。

最近心臟有些不太舒服。醫生給開了些藥，還叮囑盡量不要熬夜。可是你想啊，下了班回到家就很晚了。從職場積累了一天的怨氣總得通過什么渠道發泄吧？那我玩“一會兒”游戲不過分吧？睡前看看手機，學習點兒碎片化知識，現在的短視頻可真是強，五分鐘就能炫完一部經典電影或小說，這不就是精神層面的“壓縮餅干”么！這樣在人前咱也不是“文化窮人”了不是嘛。一套流程下來，不熬夜才怪咧！所以熬夜錯不在我，而是規律使然。不出意外的，這一天又熬了個大夜。臨睡前還不忘抽時間開始更新電腦上的游戲。

夜深了，心臟的不舒適感開始襲來。這種感覺讓我略顯急躁，毫無睡意。沒辦法又咽了兩片佐匹克隆（安眠藥）。藥的起效時間在半小時左右，在它生效前，我開始品味剛才看的動漫。“轉生系嗎？最近這種重生題材的作品還真不少。爽歸爽，但這主角光環也夠bug的，我上我也行啊！”想著想著，我的意識開始模糊。

心臟稍有陣痛，“媽的，果然并不是所有藥起效時間都那么快啊。”我睜開眼，半昏暗的房間里，亮著的電腦屏幕顯得格格不入。陣痛已然消失，我甚至還想摸兩把游戲。進度條和昨晚一樣“是斷網了么？那就晚上再說，反正長夜漫漫。”隨手把電腦關了后，渾渾噩噩的準備上班。當時就應該察覺，關電腦的時候并沒有什么實感，也可以說，沒有什么觸感。

上了班打了卡，聽了和平常一樣聽過就忘的毫無營養的早會。就開始接聽每天都接不完的客戶打來的電話。因為太過無聊，不知怎的就到了下班的時間。“今天過得好像異常的快啊，嘛，算了。反正每天也差不多。”說起來，也夠倒霉的，都快到家了。不知被誰踩了一下。剛要發火，周遭也沒有人，腳也沒在痛，真奇怪。電話響了，說的好像和昨天一樣，雖然也沒認真聽過就是了。簡單應付兩句就掛斷好了。

接下來的發展就開始不對頭了，我脫下鞋子，發現腳趾斷了…可怕的是，我竟毫無感覺。而且有一種沖動要我去洗澡，仿佛我只能這么做。冒著熱氣的水我感覺不到；大把大把的頭發落下，我也感覺不到。這么離譜的事，只能是做夢了吧？

奇怪了呀，如果說這是夢，確實應該不會有感覺，但是剛開始心臟的陣痛感是怎么一回事？如果這是夢，持續得也太久了。可惡，在沒有參照的情況下，判斷就會失去意義。好比你不知道時間，給你三個相似的時間來參考。你絕不會知道哪個才是真的。死循環開始了。流水聲結束，洗漱間殘留著兩片脫落的指甲和一地的頭發。

恍惚間，第二天已然到來。“噩夢”還在持續，我依然沒有觸覺，身體依然在走向崩壞。我沒去公司，平時雖然總是出岔子，但這也是我第一次缺勤。話說回來，現在的我活脫一個喪尸樣子，拍電影都不用化妝的那種。以這種形態出門，一定會造成社會性的恐慌吧。剛開始我想找一把刀，做一下瘋狂的事，因為眼下的情況已經瘋狂到極點了，但是我并沒有找到，明明應該就在廚房的啊！再后來，腦中的想法也開始混亂。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還有一種意識漂浮在空中的感覺，好像變成了另一個人的視角一樣。即使這是夢，我會一直被困在這里嗎？如此又和在現實有什么區別呢！

家里又來了電話，最近頻次這么高嗎？又是在重復一樣的話，求求了，不要再打來了。我都已經什么樣子了。說起來，我為什么會接呢？沒有了觸覺，但是恐懼和憤怒卻在持續上升。如果這是真的，就快讓我睡過去吧。我伸手去拿安眠藥，卻怎么也夠不到，仿佛它本不存在那里一樣。過了好久，天都還黑著。也許，永遠都不會再亮了。就這樣，第二天過去了。

啊，應該是第三天了，這么說是因為我的意識里應該已經沒有時間的概念了。我又進入了另一種狀態，與其說是一種后悔和反思的狀態，說實話更有點兒像走馬燈的意思。

回首望去，其實挺悲哀的，一開始我也對自己報有過期待。可是沒過幾年就被生活磨平了棱角。工作遲遲沒有起色加上無疾而終的異地戀，讓我的自信心逐漸泯滅。不再鍛煉也不再交際，主動地把自己隔絕起來，然而處境竟沒什么變化，就這樣我放任自己墮落下去。失去自我的人注定會被大時代的洪流淹沒，于是我就作為大多數之一的存在而存在著。

當生命即將終結的時候，平時那些想不明白的事情開始逐漸清晰。也有可能是不愿想的事，如今不想就沒有機會了。

真該如此嗎？早就放棄了自己的我是不是在幾年前就死了呢？如果將某些東西重新拾起，那么現在即將毀滅的我是否也算活著？想到這里，心情竟得到稍許平復。

雖然沒有了觸覺，但情感尚存；雖然形體崩壞，但意識還在；雖然時間所剩無幾，但還能再做點兒什么。

電話響了，又是家里嗎？我又有多久沒和家里正常對過話了呢？接通后我每一句都聽得很仔細。明明都是些平平無奇的話語，我卻格外酸楚，掛斷電話之前我很認真地對家人表達了感謝。

真是的，偏偏在最后的時刻想清楚了，有夠諷刺的。指甲和頭發已經脫落殆盡，身上的皮膚也出現多處暗紫色。身體也有種飄飄然的感覺。我躺回床上，閉上雙眼，等待著一切的終結。準確來說，世界并不會受到什么影響，迎來終結的是我的故事。意識已經開始模糊，一切開始變為毫無意義的純白色。“如果我還活著該多好啊！”

突然，心臟再次傳來一次陣痛，這種久違的感覺讓我重燃希望，人類本能的求生欲要求我再做一下努力，讓身體聽從我的指示。就這樣，不久之后，伴隨著一陣鈴聲提示音，我緩緩睜開雙眼。

還是我的屋子，電腦屏幕黑著，應該已經更新完了游戲并進入了待機狀態。有一縷晨光偷偷溜了進來，強而有力的耀眼陽光淡淡灑落，緩緩掃去我心中的沉積已久的黑暗。我審視了一下自己的身體，那些本應丟失了的都還在。如重新獲得生命一般，我只是靜靜躺著，迎接清晨的空氣，一動不動。良久，我用盡最大力氣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很痛！接著，我又反復試了很多次，確實會痛。列夫-托爾斯泰說過“如果你能感受痛苦，證明你還活著。”現如今，我格外認同這句話。也許是痛楚，抑或是活著的喜悅，淚水不自覺地從眼角躺下。我抓起床頭柜旁邊的安眠藥扔進了垃圾筒，隨之丟棄的還有多年養成的壞習慣。

后日談

當天我就去了醫院做了全身檢查，檢查結果也如我所想-身體的多項指標都出現了問題。就像街上的攝像頭記錄行車的違規行為一樣，身體也如實記錄著我的不良習慣并把其后果完全體現。但是我不會再放棄了，我還活著，還有改變的機會。雖然會花費大量的時間去補救。

最近已經可以控制在晚上12前睡覺了，而且每天也在堅持跑步，雖然一開始很困難，但好歹是頂住了。拜這所賜，心臟不舒服的次數明顯少了很多。隨著和家人朋友的溝通逐漸變多，擺弄手機獲取碎片化“知識”的時間減少。整個人的狀態發生了改變，在工作中的溝通也順暢起來，客訴已經不是常態了，以前不敢奢望的“優秀員工”也離自己越來越近。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晚風輕柔，我跟隨月光的指引走在回家的路上。因為剛跑完步，時不時有汗水會從我的面頰劃過，這種輕微的觸感，我也能真切地體會到。許多很受追捧的網文動輒會選用男主死后重生，開掛虐菜，妻小成群的“龍傲天’題材。我也曾是這類網文的忠實讀者之一。但是經歷過這次事件，切身體會即將流逝的生命，以及遺憾不甘的想法。更由衷感到，相對死去，人果然只有趁著活著的時候才能重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