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理昭昭，只看陛下是否愿意將真相公之于眾。

今日將人帶來便是打算親自在殿上逼迫玉朝玨當(dāng)眾承認(rèn)此事，不過如今看他的樣子倒是打算輕輕揭過。

他也不慌，靜靜站在原處，就勢看著玉朝玨將人帶走。

“陛下莫不是以為就這么就能掩蓋一切了吧？”

玉朝玨方遣人將先帝帶走，攝政王便同這位已經(jīng)長滿了羽翼的陛下對望，“您莫不是以為我手上只有這一個證人？是陛下太小看我，還是我太小看陛下，這才讓陛下對過去那些死去的冤魂如此看不上？”

雙眉橫縱，偏偏是將平日里那般溫潤模樣喪之十之八九。

冒進(jìn)上前的侍衛(wèi)摘掉薄紗，露出了原本的模樣，即使淡去許多，依舊可以看出曾經(jīng)被毒素浸染過的模樣。

這張臉有多熟悉，此刻的玉朝玨便有多難堪。明明這毒酒并非是他所為，可當(dāng)死去的人重新出現(xiàn)在自己跟前時，他依舊不可抑制的停頓片刻。

“陛下既是不肯直面此事，想來必定是對自己所為萬分滿意，既是如此，故人重逢，又為何不見上一見？”

藏著攝政王身后，傅準(zhǔn)倒也不含糊，青天白日的便直接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似個傀儡一般的面容，看著只讓人心中泛著邪乎。

這總歸不會是什么好事。

眾人看了又看，又是避了又避。

全然全是因著昔日那般冠冕堂皇、義正嚴(yán)詞的上書讓傅家一家去死。

他們誰又不知傅家冤屈，可又有誰會愿意去救他們？

玉朝玨猛然后退幾步，他抖了抖雙臂。

不論如何，傅家的死訊是先皇做的主，再怎么樣也同他沒有半點(diǎn)關(guān)系。論什么都不該算到他的頭上。

雙眼珠子一轉(zhuǎn)，驀然一雙極為冰寒的眼神從左往右、從上到下的審視起他，似乎只要玉朝玨露出一點(diǎn)不對勁的苗頭，他便當(dāng)即就能撲上來，將玉朝玨吃干抹凈。

“陛下！”沒能等攝政王和傅準(zhǔn)先發(fā)威，門外驀地沖進(jìn)一個人來，一下跪倒在玉朝玨底下，一字一句，全是斥責(zé)自己守候不力。

“陛下，先皇忽而疼痛難忍，似是有什么奇毒發(fā)作?！闭f罷，他又將目光轉(zhuǎn)到攝政王身上。

許是迫于他的勢力，只是遠(yuǎn)遠(yuǎn)看一眼攝政王，小蓋子還是將自己的目光收回去，便是半點(diǎn)不敢再將目光轉(zhuǎn)到這正主頭上。

誰帶來的人，又是誰下的毒，只怕任都能看的一目了然。

玉朝玨攥緊雙手，他倒是不知，自己這皇叔今日來，是不是就是為了給他下馬威的。

他睜著一雙眼睛，斂了幾番神色，依舊遲疑的不敢出聲。

明知解藥就在自己這位皇叔手中，卻羞于被人拿捏住把柄而一個字都不敢多說。

“攝政王今日莫不是發(fā)瘋了！”眼見著陛下躊躇，小蓋子乃是拼死也要為陛下爭上一爭。

此刻正面臨生死關(guān)頭，倘若再不爭取，只怕先帝的命就此便要終結(jié)。他自是狠下心腸，伸手便是孤注一擲要同攝政王討要個究竟，“先帝既是沒死，做臣子的便不該置君王性命不理。”

“我憑何要救他？”一概是淡漠的語氣，他歪著頭，也不知何時，將目光瞟向玉朝玨，“我的好陛下，你的父皇早該魂飛天外了，倘若不是我留他一命到今日，你還能見到他？”

他低下頭冷冷望了眼跟前咽盡苦楚，終究吞下一口氣的君王。又掉轉(zhuǎn)頭去，以同樣的眼神看了一眼傅準(zhǔn)，“你也不必這么看我，我救誰不救誰乃是我的選擇。你父既是如此愛你的母親，早些去陪她難道不好？”

玉朝玨只不知二人之間有什么糾纏，便聽得傅準(zhǔn)說上一句，“既然如此，你留下我的性命是為了什么？”

“今日這不是用上了嗎？”突然低頭，他驀地一笑，“自是以子之矛，攻之以盾。倘若你父親不那么固執(zhí)，只怕還能有用得上他的一天，只可惜……”

攝政王轉(zhuǎn)頭。

一直了無生氣地活著，從前是日日想著將老頭子拉下馬來，如今得償所愿，所想的便是日日折磨于他，以此卻依舊不能了卻心中半點(diǎn)苦楚來。

最終老頭子經(jīng)這樣的苦痛來彌補(bǔ)他所犯過的罪孽，還真是便宜他了。

微風(fēng)驀地從攝政王身邊吹過，原該是如此，他早該習(xí)慣了帝王家的無情。靳北深迎風(fēng)而來，倒是不早不晚，正正在此時進(jìn)入殿中。

八百里加急，原是向著邊境去，終究還是在陳王府中的一切給了他微末啟示，重重沙漠……

可如今傅秋容的身子怕是等不了太久。

先是遣人向陳王府送信，之后再加急趕過去，豈料還是在驛站被先行尋得了行蹤。

他在找對方，可對方偏偏也在找他。

兩人相逢于客棧，他們相互追尋對方蹤跡已久。

這老人家自是答應(yīng)靳北深前來醫(yī)治傅秋容，可他也并不是絲毫條件都沒有的。

其條件有三，靳北深周旋了片刻，終究爭取到機(jī)會將人帶來。

才剛進(jìn)宮，他便感到宮中氣氛凝重，竟是加快速度來到王宮之中，終究還是讓他看到了這殿上的一幕。

面如土色的陛下，以及惶惶不可終日，總歸是拱手叉腰，站在原處瞧著陛下狼狽模樣的攝政王。

還有一個早該死去的人……

他負(fù)手上前，又是拱手一拜，只是不等他徹底拜上一遭，攝政王反倒先行為免了他的禮，“好歹是你的小舅子呢，也該多看上幾眼?！?

傅準(zhǔn)抬頭，正對靳北深視線。只是很淺的一眼，甚至于他開口還想問什么就被的攝政王搶白一句，先行出口。

“人都在這兒了，陛下可交代了?！鞭D(zhuǎn)頭對著諸位大臣，偏偏就有大臣冒死向前，請求攝政王收回成命，萬不要因著過往種種，擾了朝綱。

“擾了朝綱？”攝政王看了眼躬身往前，一字一句說的義正嚴(yán)詞的大臣。

“究竟是先帝所為擾了朝綱，還是如今他為了平反，所說上的這一字一句擾了朝綱？”

他一偏頭，正好對上大臣略微有些尷尬的目光。驀又想起這受害的人絕不止他一個，只想目光看向周圍的二人，“便讓你們說說如何。”

絲毫不給自己扶持多年的陛下面子，將話頭全轉(zhuǎn)到靳北深二人身上，這已明擺著要陛下認(rèn)錯。

“皇叔今日言辭難道是真要將朕逼到絕境不成？”

倘若不是退無可退，玉朝玨此刻也定不會說出如此跌份的話來。只是此遭言辭并不得攝政王看中，他瞧玉朝玨一句，也不過淺淺一句，“你不是自詡最愛傅秋容的嗎？”

攝政王將整個畫卷鋪開，均是先帝這些年所做過的好事。

“先皇后因著戲子身份，一直被陛下當(dāng)作身份低賤的娼妓，從不給好臉。”

“傅相夫人全家被滅，先帝偏偏還打算強(qiáng)取豪奪，倘若不是傅相以死明諫，怕是早該被逼成另一個先皇后。”

“有以女相之尊，功在千秋之輩，先帝偏要強(qiáng)留她下來，只為滿足自己的色欲。”

攝政王淡淡道，“這樁樁件件均不該是君王所為，做臣子的卻偏偏袒護(hù)？究竟是君王的不幸，還是國家的不幸？”

未曾等到玉朝玨回應(yīng)，他便又起一句，“倘若陛下真心在意這江山社稷，便該知曉過去的一切不該輕輕揭過?！?

正義絕不該被磨滅，君王也不該徇私舞弊。

今日，他所做的，便該是為所有蒙冤的忠臣義士、婦孺百姓平反。

經(jīng)攝政王的牽引，阿烈終究還是走了出來。

見著傅準(zhǔn)的那一刻，她心中還是不由得一跳。

當(dāng)真是警惕又恐懼。

怯懦的坦言相告，又將昔日先皇所埋藏下來的寶藏一一告知，那的確同靳北深身世相關(guān)。

毒門世家原就是先帝一直打擊和覬覦的對象，他也一直借著玉朝玨的手背后操縱這一切……

四人對峙，所有的決定權(quán)倒還是放在玉朝玨身上。

些許時日之后，靳北深扶著傅秋容上前，陛下已宣布為靳、傅兩家平反，不論是王爺亦或是還活著的人也終究能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