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隨著時間的推移越發深厚，時鐘的指針來到凌晨兩點。但這里沒有早睡的人也沒有早起吃蟲的鳥兒，只有通了電的霓虹燈管吸引著無數像是蛾子般的人，圍在柜臺那里點著五六塊錢一杯的酒，用糜爛的酒精麻痹自己的神經。

巨大的運輸機垂直降落在了停機坪上，滾燙的尾焰如同冰雪一般在夜色中消融，殘留下尚還火熱的空氣彌漫在剛剛停雨的半空。

穿著風衣的一行人從運輸機上走了下來，腳步錯開聲音零零散散，人工合成的工業廉價橡膠與水泥地面的碰撞激起一陣沉悶的聲響。霧見貓還抓著手里的牛排肉片，左手拿著叉子一邊走一邊吃。沒吃完的牛排被他串起來當燒烤一樣，走一步咬一口。

70%的真肉含量帶給人的是難以想象的奇妙感。新東京內植物蛋白肉大行其道。畜牧業里的雞鴨牛羊們都被公司家族牢牢地把控著。

“等待身份驗證。”

最高層的樓頂上通往大廈內部的大門戒備森嚴，三個可在軌道上移動扭轉視角的高清攝像頭將這一片區域毫無死角地覆蓋。錄入面部特征，調取數據庫信息驗證，直到攝像頭掃到了霧見貓。

“滴！”

清脆的警報聲急促而又不安，在喇叭擴散聲音的瞬間霧見貓便察覺到有數十條來自不同方向的槍線鎖定住了自己。

“發生什么事了？”

全副武裝的義體強化士兵掏出威力巨大的電磁霰彈槍對準霧見貓，八只冰冷的義眼三百六十度旋轉，一一鎖死霧見貓的身形，只要這個可疑的人員有任何危險行徑都會被他瞬間擊斃。

“停下！都他媽給我停下！這位是監察院的特殊客戶！都他媽給我把槍放下！”中村谷扯著嗓子大喊，右手護住霧見貓，左腳已經上前一步，擋在了雙方中間。

“他的身上有危險義肢，正在干擾監察院的人工智能掃描。出于對大廈安全考慮，您無權命令我。”

霧見貓吃下最后一塊牛排，掏出隨身攜帶的紙巾擦了擦嘴角，口袋里翻出來那包破爛的煙，抽了一根出來，點上。

在新東京總能遇上很多莫名其妙的煩心事，不如多來點興奮劑，讓大腦一直釋放多巴胺就不會那么煩躁了。

“我有權命令你，士兵。這是數字IC證明。”

中村谷將一份公開的數字證明調用到公開網絡中，霧見貓的視野里左下角突然多出來個信息彈窗，有條共享的信息被中村谷扔到了公網上。

“獵人證明，雙鷹雙劍，黑色血惡魔........我明白了。”士兵收起手中的霰彈槍，接受了義體強化的他外表看上去十分驚人，裸露在外側的暗黑色金屬造物，強而有威懾力的義眼。

仿佛站在霧見貓眼前的他們才是真正的惡魔。

四人進入電梯，下行到某個特殊的安全樓層。電梯信息顯示霧見貓無權訪問，盡管可以用某些手段強行訪問，但霧見貓并沒有那個喜好隨便破解別人的加密。

“請您在這里稍作休息片刻。馬上會有專業的記錄人員過來進行調查取證。咖啡機在那邊。”

霧見貓聽著中村谷的介紹，在看著他走出去的身影，捏住那根燒了一半的煙，放在煙灰缸里。年輕的席夢迪斯和長宮天正站在他的身前，背在身后的雙手有些控制不住地顫抖。

“你們兩個是新進的探員。”霧見貓開口問道。

“是的........”長宮天還沒說完，霧見貓深吸兩口氣，打斷了他。

“你不該就這么回答我的問題，監察院就是這么培訓你們的嗎。”

“獵人先生，我相信您對我們沒有惡意。”

霧見貓沉默了片刻，攥著煙頭使勁揉搓，熄滅了那暗紅色的火光。

“你們看起來是很年輕，新來的小兔崽子還有些稚嫩可以理解。但過不了多久，最多半年，你們就會被這里同化。稚嫩單純的人在新東京活不久，來不及改變的都要被沉到海底。”霧見貓用紙巾擦了擦食指和中指之間的煙灰，抬頭看向窗外，巨大的玻璃像是面無法逾越的圍墻將他與這片狂熱而又冰冷的城市隔絕，“放輕松孩子們，既然你們明白我對你們沒有惡意，那沒有必要隨時讓義體保持警戒狀態，電解液流轉過快，對過濾器負擔很大。”

“獵人先生，我們對您現階段取得的榮譽感到畏懼。”長宮天搓了搓手，有些不安，“我們都明白雙鷹雙劍象征著什么........以前我也見過別的獵人，但最多只是惡魔三劍而已。”

“別緊張，雙鷹雙劍不代表我能抗下核彈爆炸。那是個比夜店的朋克搖滾還要勁爆一萬倍的狠活兒，落下來的瞬間連最強大的惡魔都得灰飛煙滅。”霧見貓用食指撫平眉梢，脖頸的義肢改造呈現出冰冷而又十分精準的工業美感，光滑的表面和脊柱一般的造型設計讓他身上充斥著血肉與機械撕裂交織的異樣感，“其實我跟你們年齡相差不大，還有半年奔三。”

“貓.......貓先生原來這么年輕。”席夢迪斯有些驚訝地看著霧見貓，這是個有著一頭淡灰色長單馬尾的女孩，霧見貓曾經聽過另外一種叫法，有人叫這種顏色為奶奶灰。

“沒有錢，29歲已經算長壽了。”霧見貓摘下自己的雙鷹雙劍徽章，右手緩緩摩擦著邊緣，那兇狠的黑色雙鷹展開豐滿的羽翼，黑色的雙劍交叉在一起，形成一個X的字樣，“在新東京里早熟一點不是什么壞事，甚至已經家常便飯了。用年齡去衡量一個人在這里是件傲慢的事情。”

“滴。”

自動門的紅外檢測到有人站在了門口，電流在復雜的電路中奔涌，推動著自動門打開。中村谷抱著文件走了進來，按動手中遙控器按鈕，電子墻面兩側被加上電高壓，電流同步的瞬間形成了單面玻璃，將一切外部視線屏蔽。信號干擾器生效，攝像頭關閉，一切偵測手段盡數失靈。

“只是一個簡單的取證，中村谷大人弄得像我握著什么頂級秘密的間諜一樣。”霧見貓的義眼對中村谷展開動態捕捉，膽固醇含量，腎上腺素，多巴胺，心跳........一系列的數據在他腦中飛動，他借助義眼清晰地感知到中村谷進入到了一種緊張戒備的心理狀態。

“很遺憾我們占用了您寶貴的時間，獵人貓先生。但此事事關重要，我會以最高的效率向您闡述一遍。”中村谷抬頭看向兩位新人，兩人立刻回憶，長宮天封鎖門口，席夢迪斯打開電腦，接入芯片。

“大概猜到了一點，你說吧。”

“在得知您的身份后，我迅速與上級取得了聯系，并得到了他們的批準，以委托的方式邀請您加入惡魔抓捕計劃。”

“有點意思，哪怕接受了義肢改造與強化計劃的士兵也不敢去招惹他們，只敢偷偷摸摸地在他們睡著的時候玩點陰的。號稱只要有錢能提著惡魔頭顱回來的獵人也不敢隨意碰這玩意兒，沒個惡魔三劍徽章的去碰惡魔都是在找死。”

“我們的目標已經被標記在了這上面，位于新東京市各個城區的某一角，我們與大公司大家族建立起了聯盟，他們在這些地方投資建造了惡魔監獄，可以關押這些惡魔進行研究。我們還準備了其他的方案與措施，電磁炮，義肢改造者，基因改造者，軍隊，我們被允許調用這其中的某一部分資源進行計劃。”

中村谷沒有理會霧見貓話里的譏諷，而是繼續講述任務。

“我的任務是協助你們抓捕惡魔？”

“當然。據我們了解，其他人對惡魔唯恐避之不及，除了您，雙鷹雙劍的擁有者，獵人·貓。您似乎對惡魔很感興趣，直到有一天我發現了這本書。”

那本書被中村谷放到了桌子上，書名《新東京惡魔食用手冊》，作者沒有署名，像是某種三流地攤文學。

“很詳細的情報搜集與高效率的信息獲取能力，監察院還是有點老底的嘛。委托好說，既然你們清楚我喜歡吃惡魔，那就各取所需，當然，報酬？”

霧見貓平攤手掌，眼神平靜。

“事情還沒完，先生。”

資料面切換到下一頁，模糊的畫面中有未知性別的二人握手，陰暗的角落，枯萎的雜草，潮濕的環境，像是南北兩地的老鼠們在下水道里會師見面。

“有公司在利用這個計劃，涉及到公款的流動。很明顯的腐敗，所以我們的真正目標是這個。”中村谷語氣逐漸沉重，“我們監察院的就是干這個。”

“委托？”

“您只需要配合我們抓捕惡魔就好了，至于在這個特別調查行動中，如果有需要您的地方我會及時聯系您，報酬另算。委托報酬是一枚軍工級的五星腦后接口芯片，他可以顯著提升人腦對機械造物的兼容性與計算量。”中村谷指了指腦袋，“當然任務結束后還有一筆現金。而現在，作為我們占用您時間的賠償，這是一張數字芯片，里面有任意銀行面額的30萬元。”

霧見貓接過那張芯片，中村谷伸出手來。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