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石看著眼前滿身血痕正在狼吞虎咽的孩子，目光中閃過了一絲贊賞。

他跟狗搶雞腿時流露出的那一股狠勁兒，很得王石青睞。

他想，這孩子骨子里十分倔強，日后若能加以調教，或許能成為自己在宮中的得力助手。

“孩子，你以后跟著我吧。不用再露宿街頭了。”王石在心中打定主意，向他說道。

他聽到王石說話，這才抬起頭來仔細打量著他，眼神中滿是戒備之色。他沉默地看著王石，心里很奇怪，不知道這個看起來很有些身份的人，為什么不嫌棄自己是個衣衫襤褸的乞兒。

“孩子，你跟我走，我給你吃的。以后，你再也不用挨餓受凍了。”

他一聽有吃的，也顧不了許多，一骨碌就爬了起來，站到了王石面前，乖乖地跟他走了。

就這樣，他終于結束了流落街頭的日子，跟著王石回了家。

從那以后，王磊不再是街頭流浪的乞兒，不再衣衫襤褸，食不果腹。他跟在王石身邊研讀醫書，辨認藥材，記誦藥性。雖然愚笨，但是比起從前，已經好了很多。

王石對王磊而言，是師父，也是父親。他自幼被父母遺棄，嘗遍了人間風雨。是王石給了他一個避風港。

雖然很多時候王石很嚴厲，但是不論他怎樣訓斥王磊，王磊的心中從來沒有過怨言。他知道，師父心里也是疼自己的。

只是，王磊跟著師父在皇宮里待了幾天，衣食無憂。早已不需要跟狗搶食物了。而當初被王石看中的，他骨子里的那股狠勁兒，又消失的無影無蹤，變回了從前憨厚呆笨的樣子。這讓王石很是無語，卻又無可奈何。

王石的救命之恩、教導之情，如同一座大山一般牢牢地壓在王磊的心中。

而如今，師父暗下毒手，陷害了萬雪嬌。自己真的要不顧往昔恩情，出面檢舉自己的師父嗎？

王磊的眉頭緊鎖，心中思緒雜亂不堪。

眼前萬雪嬌飽含熱切希望的眼神和記憶中師父耐心教導自己辨藥的情景重疊在一起，在王磊心中交替上映。

不能出賣師父。

王磊幾經猶豫，終于下定了決心。

“雪嬌姑娘，我不能幫你。”王磊深吸了一口氣，帶著無奈和歉疚的神色說道，“我不能出賣我的師父。”

“王磊，你師父顛倒黑白栽贓陷害，你也要助紂為虐，要我的性命嗎？”萬雪嬌見王磊不肯幫自己，沉聲道。

“對不起，雪嬌姑娘。我也不想，可是，我的命是師父給的。我不能忘恩負義。”王磊心中十分難過，神色頹然。可是他知道，他再怎樣不忍心，也不能出賣師父。

萬雪嬌急得額頭上都沁出了細密的汗珠。她雙手緊緊抓著王磊的胳膊，不斷試圖想要說服他。

可王磊的臉上有的，只是堅定，和一絲無奈與愧疚。

無奈之下，萬雪嬌只好讓王磊回去了。

王磊心事重重地走出了大牢，步伐沉重緩慢的向御藥房走去。

萬雪嬌焦急的面容和話語在王磊腦海中不斷重放著。他不希望萬雪嬌因為此事被皇上冤枉至死，可他也做不到出賣了師父去救萬雪嬌。

王磊心中暗暗難過，為什么一定是師父呢。如果換了別人，我一定會為雪嬌姑娘作證的。心神恍惚的王磊并沒有察覺到，在自己身后的灌木叢中，有一個黑色的人影早已躲在那里窺探了許久。見王磊走出來，便轉身消失在夜色中。

王磊推開御藥房的門，看到王石正坐在書桌后，一只手捧著一卷醫書，另一只手端了一杯茶，正送到嘴邊輕輕啜著。書桌讓還放了一個纏絲瑪瑙碟子，里面盛著幾個紅潤新鮮的蘋果。

“師父，這么晚了，您怎么還不睡。”王磊推門看到師父，有些吃驚。

“嗯，”王石見王磊回來，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看了看王磊說道，“睡不著，過來看看書。”

王磊走到他身邊，一邊伸手為他添茶一邊說道:“師父真是勤謹。可已經這么晚了，師父，你要注意身子。”

王石看著王磊，臉上隱隱約約有些許不易察覺的復雜神色，說:“無妨。徒兒啊，你今晚這是去哪兒了？這么晚才回來。”

王磊見師父問到此事，心里開始有些忐忑。

先前的事情要是讓師父知道了，自己可吃不了兜著走。現在雪嬌姑娘跟師父可是死對頭。

王磊心虛不已，偷偷地瞄了王石一眼，見他正目光如炬地看著自己，嚇得慌忙低下了頭，心中砰砰直跳。

“師父，我……出去玩了。”王磊用蚊子哼哼般的聲音囁嚅著。

“哦？你以前可不是這樣貪玩的。”王石聽了他的回答，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又問道。

王磊心中更緊張了。師父這樣問，是不是懷疑自己說謊了？

可是，今晚的事情，打死都不能跟師父說呀。

“師父恕罪，徒兒再不敢偷懶出去玩了。”

王磊嚇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低著頭不敢看王石的神色。“徒兒聽說，聽說夜市中很熱鬧，所以.所以才去了。”

王石看著伏在地上的王磊戰戰兢兢語無倫次的樣子，心中了然。他暗暗嘆了一口氣，將那一絲不忍的情緒努力壓了下去。

“起來吧。”王石說道，“這也沒什么，只是以后不要太貪玩了。還是學習醫術要緊。”

“是，師父。徒兒一定刻苦學習，不辜負師父的教導。”王磊自以為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心中松了一口氣，說話也輕松多了。

王石看著眼前的王磊，陷入了沉思。

這孩子，從十歲起就跟在自己身邊，學習醫術，端茶遞水。雖說只是徒弟，很多時候卻像自己的孩子一樣孝敬。

這么多年以來，他從未有過忤逆自己的時候。盡心盡力的為自己做事。雖說這孩子愚笨了些，資質不好。可他也足夠努力，是個好孩子。

只是，今夜的事。

王磊從大牢出來后，躲在灌木叢后監視他的那個黑衣人，就是王石派去的。

王石料定萬雪嬌絕不會在大牢中坐以待斃，于是派了探子去打探消息，監視那里的動靜。如果有什么問題，自己便可以提前知道。

只是讓王石沒有想到的是，萬雪嬌找到的第一個人，竟然是自己的徒弟。

他并不知道萬雪嬌跟王磊都說了些什么。可是他心里清楚的很，當日那甘草，是自己幫王磊拿了，他又轉交給了萬雪嬌。王磊一定能猜到，那里面的天南星，就是自己這個當師父的放進去的。

只是，王磊究竟會不會向皇上和柳文揚出賣自己？

這孩子性格木訥，但內心純良。不知道他會幫助萬雪嬌洗脫冤屈，還是會為了維護自己，對萬雪嬌冷眼旁觀。

這么多年了，王石對王磊也有了幾分舐犢之情。這個孩子從小跟著自己，不比旁人。即便自己一向決絕，對王磊，也難免有幾分不忍。

只是，這次事關重大，如果自己心軟了，萬一王磊幫了萬雪嬌，那自己只怕就大禍臨頭了。不能冒這個險。

王石下定了決心。他看著王磊憨厚無知的臉，心中有些痛楚。

他伸手拍了拍王磊的肩膀，說道:“好好學，努力點。總有一天，你能跟為師一樣厲害。”

王磊重重地點點頭。

王石伸手將盤子中的蘋果拿起一個，停頓了一下，遞到了王磊手中。

“吃個蘋果吧。”王石努力地壓制自己聲音的顫抖。

王磊見師父遞過一個蘋果來，想都沒想，就伸手接了過來，高興地說著:“多謝師父。”說完便咬了大大的一口。

王石閉了閉眼睛，有些不忍心看。他努力牽起嘴角的弧度說道:“吃吧。”

王磊咬了沒幾口，就覺得腹內一陣疼痛，那痛感自胃中一點點蔓延開來，越來越強烈，疼的他站立不住。

“師父，師父我肚子好疼啊。”王磊捂著肚子，慌忙喊著身邊的師父。

可是師父背對著自己，無動于衷。

“師父。”王磊覺得喉間有些甜腥，一張嘴，溫熱的鮮血便沿著嘴角流了下來。

王磊忽然意識到，這蘋果中有毒。

是師父。

師父早已經知道了自己去見萬雪嬌的事情，為防萬一，所以要殺了自己。王磊心中像壓了千斤巨石般沉重。

王石終究還是轉過身來，看著地上痛到蜷縮成一團的王磊，目光中閃過一絲不忍。“孩子。為師也是無可奈何。”王石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師父。”此時的王磊，已經奄奄一息。他努力支撐著，氣若游絲地說道:“我，從來沒有想要出賣您，如果我死了，您就心了，那么我無怨無悔。”

王石聞言，心中更是不忍。他蹲下身子，伸出微微有些顫抖的手為王磊輕輕抹去嘴角的鮮血。面如白紙的王磊看著師父，露出了一絲笑意。

“孩子。”王石心中像是有蟲咬一般細密地疼起來。

王磊并沒有回答。

他再也不會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