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是激進派還是保皇派，對陸家來說都是一場死局。

激進派雖會暗中保護陸家，但隨著影功法的完成，他們會第一時間將陸家這顆雷甩向皇族，讓陸家炸得粉碎。

而保皇派，則是會立即將陸家交出去撇清罪責。

但相比于保皇派，激進派卻會短時間保護陸家，不讓陸家有覆滅之危。

大伯如果想要拯救陸家，不應該將研究交出去，給陸家爭取一定時間來自救。而不是像這樣幫助保皇派，讓陸家再無翻身之日？

望著一臉疑惑的陸影，老者擺擺手“這件事沒你想的那樣簡單。”

“請太爺賜教！”陸影起身。

“你大伯不像是被收買，也不是投靠。他似乎在我的房間里發現了秘密。”

“秘密？”

老者抿著干裂的嘴唇“數十年前，我已經將影功法用到出神入化，但隨著研究的深入，我發現影功法有個弊端。”

伸出枯槁的手指，老者輕輕一掐“如果影功法發展到極限，陸家人雖會變強，但那時的影功法也不再受到傳承之影的束縛。

到時不等激進派出手，陸家人自己就會被影功法反噬而亡。”

“所以大伯寧可被關押數年，也不愿意將研究交給陸氏……”陸影心中不由生出敬佩。

老將軍眼中閃過一絲欣慰“他做的很好，如果陸家一直被軟禁在天南城發展，那你們將再無生路。

不破不立，只有置之死地才能找到新的出路。”

陸影驟然想到大伯帶給他的忠告：只有太爺知道拯救陸家的辦法！

“請太爺拯救陸家！”陸影猛然跪下，雙手貼緊額頭，跪伏于地。

“拯救陸家？”老者的眼中放下了犀利，一點點變作清亮。他眺望著無盡的池水，似乎看穿了時間。

“具體辦法，我沒有。

但我能告訴一件事，如果你能聽懂，陸家就還有救。”

“請賜教！”陸影一咬牙，沒有任何猶豫扛起了重擔。

欣慰在老者眼中一閃而過，他捋著胡須，聲音變得沉靜。

“數百年來，皇族能在眾王族之上屹立不倒，是因為那龍位之上一直有一位帝王，在小心掌控著權衡之術。

朝廷有陰有陽，有清有濁；水至清則無魚，水過渾亦無波。

朝廷并不是皇帝一人的朝廷，同樣，朝廷也并不某個集團的朝廷。”

陸影躬身靜聽，眼中沒有半點不解。

欣慰的點點頭，老者繼續講“正因為朝廷是復雜的，所以皇帝以及他背后的皇族，不可能將一切的禍孽斬盡。

朝廷可以容忍影功法，可以容忍陸家的發展，甚至可以容忍陸氏的野心。

但是……”

老者的聲音忽然加重，清風波浪，飄斜楊柳盡數被定格在空間內。

他盯著陸影，一字一頓的講道“但朝廷唯獨忍不了的，就是權力的天平出現失控！

陸影你記住，陸家可以不是陸氏的陸家，但決不能不是朝廷的陸家！”

帝王的制衡之術……

陸影單膝跪地“晚輩受教！晚輩會將陸家帶離陸氏，去尋求皇族的庇護！”

脫離陸氏，投靠皇族。

陸影忽然想到了貴為皇親的月城城主。

但是投靠他？

且不說皇族會不會認為這是使詐而拒絕，但是脫離陸氏的掌控，就已經難如登天。

陸影咬著牙，心中沒有半點解決的辦法，但他依舊頂住壓力強行接了下來。

因為停下腳步，就是死。

凝視這跪在自己面前的晚輩，老將軍眼中閃過一抹喜歡，一抹無奈。

他悄然伸手，拍了拍陸影的額頭“你起來，將你大伯的玉佩給我。”

陸影將那碧藍色的玉佩遞過去，當掃過陸影的指尖時，他忽然感覺玉佩上多了些古怪的波動。

“太爺，自從進入古墓后，我一直沒有在這傳承玉佩上得到感應。”

“得不到感應，是正常現象。因為這玉佩根本就不是傳承玉佩。”

“不是？”陸影詫異。

老者笑望著陸影“我從你身上，感受到了五行墮月術的氣息。”

陸影思索一瞬，將懷里的卷軸交了出來。

自從洛清瑤將它送給自己后，陸影便再沒時間修行，他只知道這東西是源于齊氏的傳承功法。

老者撫摸著卷軸，語氣充滿不屑“呵呵，齊氏的傳承功法，看來他們沒有模仿到精髓。”

“齊氏的五行融合術……是盜版？”

“原來他們管這個叫五行融合術。”老者露出厭惡的目光“這功法，本就是源于我！”

陸影盯著老者手中的玉佩，心中只剩下了驚訝。

老者撫摸著玉佩，似乎在摩挲著一封家書“在數十年，那時我和齊氏的安國公剛剛獲封，他贈予我黃金萬兩，向我求要這功法。”

老者笑了笑“當時的齊氏正如日中天，對陸氏也漸漸顯露敵意，在那個時間想要要功法，我當然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盤。”

“我將這件事告知了武帝，并且在帝王的授意下，贈給了齊氏一個殘本。”

“殘本？”

“沒錯，他們的五行融合術就是在我的殘本之上發展的。

但是因為這殘本缺少了完整的進化體系，所以齊氏就算是明目張膽的發展了數十年，也無法達到影功法的高度。”

“所以，這是皇族和朝廷授意的？”陸影如夢初醒。

那怪沒有皇族作為靠山，齊氏依舊在猖狂下安全無虞。因為他們的家族傳承不能進話，對皇族根本沒有威脅！

在皇族眼里，陸氏是正在蟄伏成長的幼虎，而齊氏只是只狺狺狂吠的老狗。

“那大伯給我帶來的玉佩……”陸影指著玉佩，眼中多出了一異樣的光澤。

“沒錯，我將真正的五行融合術化作玉佩藏在了陸氏的閣樓中，而只有帶著這玉佩來見我，才能開啟真正的五行融合。”

陸影猛然回頭，卻并未見到輝煌滄桑的大殿巨門，以及殿門外的齊氏弟子。

他忽然想起來，自己還在太爺制造的結界中。

“難道齊氏想要奪取玉佩的目的，是這個？”

陸影喃喃自語，轉身對老者行晚輩禮“晚輩陸影，愿意接受傳承！”

老者眼角閃過一絲壞笑“我沒說這東西要給你。”

陸影依舊平靜跪著“那就請太爺，將這功法傳于我！”

“哈哈哈哈哈！很好！”老者灑脫的大笑，恢復了將軍的血性“該要就要，毫不掩飾，我喜歡你這個性子！”

但笑著笑著，他的笑容便蕭瑟如秋風“但你知道，外面的齊氏都在覬覦這個功法吧？”

陸影挺直腰板，清淡卻無奈的笑了“那如果不接受這個傳承，齊氏就會放了我？”

老者啞然失笑，沉思一瞬，他抬起手中的玉佩，將一道流光注入玉佩之內。

霎時間，玉佩流轉出光澤，化作一縷青煙沖入了陸影的額頭，在眉心處留下了一點漆黑的墨痕。

沒有任何疼痛，也沒有任何異象。

陸影只覺得自己是打了針鎮定劑，在體內感受到了無比的寧靜。

“這？”

老者擺擺手，指尖輕輕摸了下陸影的眉心“在你喚醒傳承之影前，它是不會開啟的。”

“傳承之影……”陸影還記得，自己來的第一個目的就是找到讓自己避免被其反噬的辦法。

但太爺聽完后，卻對此只字不提，難道是……

“你一定猜到什么了。”老者欣慰道“傳承之在覺醒后，會反噬你的靈魂。但你額頭上的印記，能夠壓制傳承之影。”

陸影摸著額頭，羽眉微微一蹙，這也太巧合了吧？

“是巧合嗎？”老者似乎在反問自己“當然不是巧合，我推演出這套功法，本就是為了壓制傳承之影。

這才是我融合五行的本來目的，只是皇族和齊氏都沒有察覺到。”

陸影眼如明鏡“難道影功法不是太爺制造的嗎？”

“當然不是。”老者灑脫的笑了笑“如果是我制造出來的，難道我還需要大費周章去推演五行融合術？”

“那究竟是誰？”

“不知道。”老者搖搖頭，隨后又悵然的搖搖頭“我猜測，很可能是陸氏的那位大能者。”

他忽然扭頭，混濁的眼有些無奈的看向少年。

“陸影，雖然現在你不會被反噬，但依舊對傳承之影多加小心。

雖然它是陸氏研究出的產物，但我感覺它太神秘了，神秘到已經超出了圣物的范疇……”

輕柔的風再度吹來，腳邊的萬頃碧波已經開始緩慢蒸發。

柱國將軍疲憊的笑了笑，身體如破碎的石雕，在風中一點點化作碎片。

“太爺還有什么話要我帶回去嗎？”

陸影猛然起身，唐突的上前一步想要抓住老者那消散的身體。

但老者卻推開了他的手“不必挽留我，我本就是將要消散的魂魄。

回去后幫我提醒小鐘，讓他少喝酒，他的胃本就不好。”

陸影捏著手，他很想告訴太爺，爺爺已經戒酒了。但看著太爺釋然的笑，他將話吞了回去，勉強擠出一絲笑。

“我會告訴爺爺的。”

風越吹越大，就連明媚的日光都凌亂起來，老者凝視著陸影的雙眼“陸影。”

“晚輩在！”

“在臨終前，我本因為沒有救出陸家一脈而感到后悔。

但如今親眼見你一步步走到我的面前，我的遺憾也就釋然了。

未來是你的，放肆去做吧。將陸家交給你，我很放心。”

蒼老而又欣慰的聲音隨著清風扶搖直上，在一片安寧中，池水斜柳盡數消散。

冰冷的白沙打在臉頰上，一切都恢復了原本的模樣。

“晚輩陸影，恭送太爺！”

陸影對著空蕩蕩的天，叩首跪下，遲遲沒有起身。

只有蒼茫的風在回應他，冰冷的極光似在嘲笑，又似在惋惜。茫茫大漠中，只有陸影一人，一動不動，單調成了一句詩詞。

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