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自明……”

陸影盯著那卷軸，不禁喃喃自語的念了出來。

“少爺？沈自明是誰？”烏鴉端著鐵箱，歪著頭詢問。

望著外面無邊的夜色，陸影忽然嘆息了一口“走，跟我去東市找個人。”

“少爺是想要找沈自明嗎？但是……”烏鴉詫異指著門外。

“少爺！現在可是深夜啊！”

陸影沒理會他，自顧用一只手穿上了外袍“我們就是去夜襲。”

“夜襲？”烏鴉不明所以，他將一粒烘培好的苦澤豆塞進嘴里，不禁一口吐了出來“好苦。”

陸影從門口拾起燈籠，掃了眼狂風大作的天，帶著烏鴉大步離去。

東市，臭泥巷。

因為昨日官府對富商的查抄，加上陸家對東市的改革，現在的巷子中，已經見不到流民的身影了。

寂靜的巷內，只剩下垃圾與尸體，腐臭的味道在泥路上沉淀，詭異好似亂墳崗。

“少爺，這里真的會有人嗎？”

烏鴉提著燈籠，將陸影護在身后，一步步小心的走著。

“嗯，有一個人，他無處可去，估計還住在這里。”

“是那個沈自明嗎？”烏鴉撓撓頭“難道我們見過他？”

“可能見過他。”陸影點點頭，瞬間伸手拉住了烏鴉，讓他倒在自己的懷里。

“少……爺？”烏鴉踉蹌站起，小心避開陸影的手臂。

“有陷阱，你看身后。”

烏鴉回頭一看，卻看見一條細若游絲的刀鋒橫在了半空，如果自己再向前走一步，那絕對會身首異處。

背后頓時一陣陰寒，烏鴉不禁破口大罵“哪個缺德玩意，在這里修建城防工事？”

陸影平靜盯著巷子深處“也許就是住在這里的人，不想被人打擾吧。”

隨著兩人逐漸深入，巷子中尸體的腐臭愈發濃烈，但其中的防御器械也愈發逆天。

皮革制的地刺，木樁綁的拒馬，甚至還有尸體做的生化武器……

“少爺，這人一定是有大病，不然怎么會布置這么多東西？”

盯著滿頭大汗的烏鴉，陸影輕輕敲了下他的頭“專心看路。”

又不多時，一串上氣不接下氣的呼嚕聲響起。

陸影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名睡在垃圾上的老者，在夢里凍得瑟瑟發抖。

花白的頭發，滄桑的面容，腐爛的衣物，正是那日被陸影續命的老者。

似乎是聽到了腳步聲，老者猛然驚醒，猛哼一聲，迅速抓起身邊的木棍砸向了陸影。

“這位前輩，我們來拜訪您，是想說一件事情。”

陸影皺眉，抬手將木棍擋住。思索一瞬，他還是恭敬的鞠了一躬。

“是你……陸家的人？”老者瞪著陸影，悻悻收回木棍，但語氣依舊冰冷。

“回去吧，這里不是你一個公子來的地方！”

與烏鴉對視一眼，陸影蹲下身子，和老者平視“這次來，我給你帶來個消息。”

“帶給我？我們認識嗎？”老者扭過頭，冷哼一聲。

陸影沒理會他，自顧自講“陸啟被扳倒了。”

陸影的輕聲細語，如一道電流，從垃圾之下直竄老者的頭頂。

他愣了一下，隨后很不自然的扭過頭，聲音忽然沙啞。

“陸家人都是一個德行，不就是扳倒了一個陸啟嗎？他的繼任者還會是第二個陸啟！”

“老頭！對我家少爺尊重點！”烏鴉不禁怒喝。

陸影抬起頭，冰冷的目光瞬間將烏鴉的話凍住了。

“老先生，現在陸家的管理者是我。”

“你？”老者眼神閃了一下，但還是不屑的扭過頭“你又如何？再過多年，你也會抵擋不住金錢的腐蝕。”

默默望著老者，陸影眼中隱隱有些哀傷。

但他還是篤定了自己的想法，這個老者沒那么簡單！

沉默一瞬，陸影忽然淡淡一笑，如念經般念出了一串名字：

“府尉王澤千，商人賈豪，審判長郭勛，總管韓子銘……”

卷宗上一個個名字被陸影輕聲念出，而這位少年，只是默默盯著老者，清澈的眼中毫無感情。

從聽到第一個名字起，老者就下意識握緊了手，聽著陸影的話，他漸漸將手指捏到發白。

當陸影的最后一個名字念完后，老者五指死死扣進了掌心，臉上已經沒有血色。

陸影將燈籠提起，故意沉默了一瞬“還有最后一個逃犯，沈自明。他們在季元十七年冬，全部消失了。”

“你……你說這些給我，我聽不懂！”

老者結結巴巴，不斷躲閃著陸影的目光，但在燈光下，他的動作尤為無助。

“這些人，你都認識吧？”陸影挑了下眉。

“我不認識！”老者咬著牙，依舊嘴硬。

陸影抬頭掃了眼夜空，潑墨的黑色中，見不到缺月的光輝。

“沈自明，逃跑這些年，你過得很辛苦吧？”

時隔多年，當再度有人叫起這個名字，老者的身體好似被火燎了一下，顫抖著抹下眼角。

盯著老者的反應，陸影默默起身，想要將身上的外袍脫給他。

但下一秒，卻聽見老者憤怒的低吼。

“滾！我不歡迎陸家的人，你們沒有一個是好東西！”

陸影愣了一下，剛要摘下外袍的手僵住了。

他掃了眼身后的烏鴉，用冰冷的目光示意他站遠點。

“那好吧，你既然不歡迎陸家，那我們換一個談話方法。”

陸影語氣冷到能結冰，這讓沈自明下意識蜷了下身子。

“那天在東市見面時，你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肯定也知道，是我幫你續命的吧？”

沈自明鼓起勇氣直視這陸影，眼中充滿譏諷“我這樣都是你們陸家害的，你現在還想和我講道義？”

“不是道義，你想的太美好了。”陸影淡淡一笑，笑容中沒有絲毫感情。

“我能讓你活下來，也能讓你現在就死去！”

一番陰冷的話，將沈自明震得說不出話來，他攥著身后的木棍，反唇相譏：

“你殺我啊？反正我不怕死！”

陸影掃了眼遠處那些被破壞的防御工事，笑瞇瞇點頭“好，我答應你。”

說罷，他竟真的掏出了一柄匕首，轉瞬就要刺下。

沈自明慌了，他并不是不怕死，相反他很惜命！

如果他不惜命，他也就不會在流亡中活了這么久，也不會在巷口上設置這么多防御了。

“別！我說！”沈自明喘著粗氣“你問什么我都說！”

陸影溫和一笑，收起了匕首。

“那好，我問你……”

但話未說完，便又被打斷“但是我有個條件！”

陸影盯著他，眼中不免閃過冷意“說。”

“我說完之后，你不能殺我！而且你要將我送到帝都！還不能派人監視我！”

陸影沉默一瞬“我只能答應你第一個條件。”

沈自明一咬牙，決定賭一把“那我就無可奉告！”

陸影并未驚訝，而是點點頭，又從懷中掏出匕首“那好，現在我就將你的命收回來。”

盯著那銀閃閃的匕首，沈自明連忙大呼”別！我說！”

陸影緩緩起身，拍掉了膝上的塵土“我問你，當年陸家隱藏了什么秘密？”

沈自明渾身一抖“是一個家族傳承。”

“家族傳承？是傳承功法嗎？”

“是，是一種影子功法，能通過血親傳遞，陸家的直系親人都會。

但我們沒人知道這是什么功法。”

又是家族傳承……和韓家主推測的一樣，但為何我自己沒有？

陸影想不明白，沉思一瞬又問“當年你們發生了什么？”

沈自明雙眼忽然暗淡“在官府通緝我們之前，我們就在幫助陸家……崛起。

但是在那一年，官府忽然無緣無故的通緝我們，我們向陸家尋求庇護，他們接納了我們。”

說到這里，沈自明忽然驚恐的咽下口水。

“但每想到，那竟然是噩夢……”

陸影將燈籠放下“是陸家殺的你們嗎？”

“是！

在庇護期間，他們將我們集合到一個房間中，然后忽然間，有一個蒙面的陸家人出現，將我們殺害……”

陸影點點頭，并未說話。

他們死的時候是季元十七年，但現在才是季元二十二年。

這期間只過了五年，按理來說，那個殺人的蒙面陸家人應該還活著。

“那個蒙面人有什么特征？”陸影輕聲問。

“他……”沈自明眼神怔怔，好似在回憶噩夢“他有一個獨一無二的細節。

每次喝水時，他都喜歡用蘭花指敲擊杯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