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遙看著由陰轉晴的女兒,很是心累,“你不是剛剛沐浴了么?怎么又要洗?”
“母親,你要明白,天天沐浴,皮膚好好,更重要的是,還能有個好身體!”溪嵐歪著頭,眼中閃著興奮。
穿越到古代,她什么都能忍受,就是難以實現洗澡自由這件事,實在是不能接受的。
女兒開心,芙遙便開心,她愿意依著女兒,“你去燒火吧,我幫你打水!”
“好勒!”
半個時辰后,溪嵐和母親坐進了木桶,感覺渾身舒泰。
“母親,你知道嗎?泡熱水澡會幫我們把全身毛孔打開,加快血液循環,促進新陳代謝,對身體可好了!”
芙遙好笑的看著女兒,“你這都哪聽來的歪理邪說,什么循環、什么代謝,哪有這種東西。你放心,你不需要說什么道理,只要你愿意,母親一定天天讓你沐浴!”
“母親最好了!”
溪嵐自然知道難以說清楚這些后世的科學理論,也不多說,閉了眼,靜靜的享受起來。
煙霧繚繞中,芙遙濕了眼眶,沒想到,自己這么早就能享到女兒的好。
回想四年前,伯爵府遭難時,她只覺得上天對她實在是太殘酷了。
尤其是得知自己的父親和大哥也因自己夫家受到牽連,被皇上貶到云南任職。
自己只能帶著女兒流落教坊司。
而二房的正妻卻因為出自寧侯府,被遣送回娘家,沒有任何責罰。
如今,看著日漸長大的女兒,想著這幾天神奇的經歷,她又覺得上天還是眷顧她的。
芙遙環抱著女兒,眼神飄忽出去,“不知道老爺和烜兒、益兒現在在哪里?他們父子三人過得怎么樣……哎……”
管事住宅區比較安全,這房子的門窗密實,不會透風,被褥也厚,母女二人睡了四年來最舒服的一覺。
次日,母女二人梳洗一番,滿面春風的徑直穿過宜春院前院,去往后廚。
宜春院的人見了,紛紛露出驚訝的表情,原來這對母女如此秀麗!
芙遙的臉上雖然有疤痕,但是她身段和氣質在那里放著,遠遠望去,絕對是個美人。
小的就更不用說了,即便身子沒有長開,那面容和身段已經出類拔萃了。
不出三五年,絕對能艷壓群芳。
幾個天字號的姑娘遠遠看了,心里暗暗慶幸起來,若是她們母女沒有那種發臭的病,這天字號絕對有她們的一席之地。
自己爭奪花魁的壓力,會大上一個數量級。
其他區域的姑娘們又是艷羨又是嫉妒,覺得母女二人浪費了這幅容貌,若是自己能有那種姿色,必定日入萬金。
溪嵐自然不知道姑娘們的心思。
她今早被母親教育,不能因為住上了好房子而忘記自己身份,奉鑾大人既然沒說變更她們的工作,白天該干的活,還是要干的。
是以她一來到柴房小院,便按部就班的坐到了日常殺魚的地方,等待管事嬤嬤送來物資。
芙遙也如往常一般,拿起了斧頭,去外院空地,準備劈柴。
新任的后廚管事得知此事,忙不迭趕了過來,老遠便喊道:
“芙遙,你怎么還拿著斧頭,奉鑾大人已經準備任命你為后廚副管事了!以后不用干這些粗活了。”
芙遙看著這個年輕貌美的管事,也不好稱呼嬤嬤,想了想,道:“丁管事,我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
丁管事笑笑,很是和顏悅色,“我是說,你以后不用做這些粗活了,等會,奉鑾大人就會親自到后廚,向大家宣布任命你為后廚的副管事了!”
芙遙還在震驚,溪嵐卻聽的明明白白,連忙笑道:“那女兒先恭喜母親了。”
就在這時,奉鑾大人笑呵呵的走了過來,離芙遙四五米停住了腳步,他身后還跟了好幾個女官,也隨著他停下。
“剛剛去廚房,沒見到你們,下人說你們出來了,呵呵,害得我巴巴地趕了過來。”
丁管事福了福身子,“是芙遙勤奮,我還沒來得及知會她高升的事情,她自己就來了外院劈柴呢!”
奉鑾大人聽了一哆嗦,這是劈柴嗎,是劈我吧!
“哈哈,芙遙做工實誠是大伙有目共睹的,女官和管事們經常提起,也正因此,本官才特意提拔她的,對不對。”
丁管事連連稱是,其他女官也是微笑點頭,仿佛她們早就屬意芙遙了,這次提拔是水到渠成一般。
奉鑾大人始終笑吟吟的,言簡意賅的將提拔芙遙為副職的事情當眾宣布了。
幾個女官紛紛上前恭賀,一人一句的稱贊,霎時間弄得芙遙很是不好意思。
誰曾想,這些昔日高高在上的女官,會這么溫聲細語的對她說話,這種情景恍若伯爵府再現,對芙遙來說如夢如幻。
可她畢竟是伯爵府出來的,對于應付這種事還是有經驗的,很快便穩住了陣腳,隔著四五米和幾個女官聊得有來有回。
溪嵐默默看著,她認識那幾個女官,是教坊司的四大女官:司樂、司舞、司伎、司膳。
此外還有更低一級的樂舞教諭、針線房管事、雜役房管事等人。
每個人都洋溢著真誠的微笑,祝福和贊美的話不要錢的招呼,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們關系有多好呢。
溪嵐見母親應付的游刃有余,想起自己這個社恐癥患者,心里不禁佩服起來。
一眾女官也是有些驚異,但想了想也釋然了。
畢竟,人家出自伯爵府,雖然落難了,但早年見過的場面肯定比自己多多了。
說不定,人家還進皇宮面見過皇后娘娘呢。
一陣熱鬧的祝賀和互相恭維走完流程,眾人紛紛散了。
丁管事則帶著她們母女去廚房見見眾婆子、廚子和小廝。
三人不急不緩慢慢前行,以便給下人們準備恭迎的時間。
教坊司占地雖然廣,但是消息都傳得很快,加之剛才氣氛太熱烈,影響太大,馬上就有人將芙遙升職的事傳到各處。
三人往后廚走的這一會兒功夫,就有不少人特地或者順路過來,熱情的打招呼。
“哼,沒想到針線房的黃嬤嬤會跟我打招呼!”溪嵐看著狀似和藹可親的黃嬤嬤,不屑的笑道。
擱在以前,溪嵐若是敢對著黃嬤嬤說話,甚至不主動躲著她走,都會被她謾罵的,可如今竟然主動打起了招呼。
“世態炎涼啊!”溪嵐輕嘆。
芙遙覺得溪嵐說話聲音大,又不中聽,怕惹人家生厭,連忙制止。
溪嵐剛要說什么,見丁管事瞅了過來,便閉了嘴,一副乖巧受教的樣子。
在外面,她自然要給足母親面子,一個管教不好子女的人,不會受人尊重的。
等三人到了廚房外,溪嵐發現后廚的所有人員都站到了院門前面,按照等級整齊的排成兩行。
眾人見芙遙走近,一個個笑得跟撿了錢似的,齊聲高呼:
“恭喜趙副管事!”
芙遙本姓趙,稱呼他趙副管事還算妥當。
她笑著點頭,算是回應。
眾人盡力秉著呼吸上前道賀,依舊是千篇一律的賀詞。
芙遙依舊是溫文爾雅的回應,一副如沐春光的感覺。
溪嵐見了不以為然。
這些都是欺軟怕硬的主,現在不拿拿架子,今后不好管教的。
可芙遙就這個性子,一時半會兒改不過來,只能今后徐徐影響母親了。
丁管事見眾人都道過賀了,便吩咐大伙各忙各的,轉頭對芙遙道:“你身體有恙,暫時不用管廚房的事情,倒是庫房那邊的事情我不大懂,你可以幫我管著嗎?”
芙遙愣了愣,知道丁管事在嫌棄她身上的味道,依舊微笑著點點頭,“好的,聽丁管事安排。”
后廚的吃食都是當天進貨當天使用,除了木柴,沒什么需要保存的。
因此,所謂庫房,其實就是柴房小院。
繞了一圈,芙遙還是回了老地方。
只不過,現在會有專門的苦工去劈柴、殺雞殺魚,她們母女倆成了掛著管事名頭的閑人。
明眼人立刻就能看出來,奉鑾大人是顧著小侯爺面子,不敢給這母女安排活了,準備先這么養著了。
溪嵐也發現了端倪,琢磨了一路,回到小院后,去柴房熟練的搬出兩個木墩,與母親一起坐下,開口道:
“母親,奉鑾大人這樣做,有些欺負人了,他要么就停了我們活,讓我們名正言順的做個閑人,要么就給你實權,真的去管點事情,如此做,難免叫其他人說閑話。我看啊,這個奉鑾大人沒安好心!”
芙遙看著女兒搖了搖頭,“人在屋檐下,還是聽安排吧。”
溪嵐知道現在是個好時機,便認真的反駁道:
“母親,奉鑾大人這就是在觀望,若是小侯爺還來,他自然會給你些事情管理,若是小侯爺真如你所說的,過幾天就忘了我們,那奉鑾大人必定還要把我們打回原形的。
這人,著實惡心!”
芙遙無奈道:“有些事我們知道就行了,沒必要說出來,畢竟,我們受人家管著,再怎么升職,依舊改不了隸屬奴籍的本質,能怎么辦呢?”
溪嵐知道母親性格難改,但是這次她是真得好好說說了:
“俗話說,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我覺得吧,我們不能去隨意惹事、仗勢欺人,但也絕對不能怕事。
一味地退讓,必定會讓人覺得我們好欺負的。”
“母親現在是副管事了,我們也得拿出副管事的架子來,不說跟著劉嬤嬤、孫嬤嬤那樣收受好處,但也不能讓別人小瞧了,更不可過度小心謹慎。
就像剛才,母親其實不應該對那些下人太和氣的!他們見你脾氣好,即便你以后能管到他們,也無法驅動他們好好干活。
要知道,人的腰要是彎多了,以后可就不一定能直得起來了。所以,現在,母親要向那些女官學著點,該板著臉就得板著臉,該責罰人就不能輕饒。”
芙遙心頭震動,覺得自己這30多年白活了,還不如自己的女兒悟的通透。
她反思了一下自己多年以來的行為處事,好像確實是有些畏首畏尾、太過和善了。
總以為自己對別人友善,別人就會對自己友善,可是不論當年在伯爵府,還是現在的教坊司,她總是處于被欺負的境地。
她更清楚,所謂的副管事,不是自己掙來的,也不是其他人擁戴來的,而是奉鑾大人礙于小侯爺的態度,不得已賞她的。
現在,后廚的那些人,心里怕是完全不把自己當管事看待。
畢竟,自己連廚房都不許進,算哪門子的后廚副管事……
想到這,她嘴角露出一絲苦笑,沉默了起來。
溪嵐知道,母親需要時間思考,畢竟這是她二三十年來的性格、習慣,不可能一下子就改過來。
但是人生在世,不能總被人欺負吧。
隨后幾天,溪嵐陪著母親兩點一線的往返新家和柴房,過得很是無趣。
尤其是大伙不允許她殺魚殺雞了,讓她失去了經濟來源,這很讓她苦惱。
芙遙倒是收起了苦悶的神色,實實在在的過了幾天好日子。
見到眾人和善的面容,她雖然知道都是虛情假意,但她的心里依然暖暖的。
溪嵐見母親如此,也就不糾結掙錢、攢錢的事了。
掙錢贖身,還不是為了過得舒心么。
既然母親已經沉溺在這種幸福中了,就暫時維持著吧。
在這美好的日子中,溪嵐努力扭轉母親處事方法,教給她胡蘿卜加大棒的理論。
幾天下來,芙遙已經開始學著嚴厲管教苦工了。
對干活賣力的人,可以從容地給一個稱贊的眼神;對偷奸耍滑的,也能狠下心懲罰一下。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的流逝,眨眼半個月就過去了。
說過幾天來看看的小侯爺,始終不見蹤影。
甚至沒派一個小廝過來,就好像那天僅僅是隨口一說,完全沒把溪嵐放在心上。
想想也是,人家一個高高在上的侯爺嫡子,是勛貴,溪嵐母女僅僅是被貶到教坊司的罪官家眷,是奴籍。
即便他們以前認識,甚至很熟稔,但如今地位懸殊,能說句話已經是給臉了,又怎么可能屈尊來相見呢。
漸漸的,眾人看溪嵐母女的眼神,開始改變。
不論是女官還是后廚的人,雖然表面上對她們客客氣氣,可是疏離之意也并沒多加掩飾。
就是來往最多的丁管事,也只是口頭上的客氣,早已經沒有前幾日的親近。
溪嵐心里很清楚,這都是因為小侯爺的緣故。
若小侯爺不再出現,她們很快就會被打回原形,甚至還不如原來,惹來更猛烈的欺辱。
一日,溪嵐陪著母親正優哉游哉的閑逛,聽到一陣低語,似是提到了臭婆子的字眼,頓時停下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