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想著她方才說的話，對面前這個女人既熟悉，卻又多了一絲陌生。

這不是當初那個女人，那個女人從來不會這樣看他，也從來不會對他說這種話。

他天馬行空地想，或許自己的娘已經死了，眼前這個女人不知是哪個話本里的妖精變成了那個女人的模樣，但祖父說，這個世界沒有妖精，只有話本才有。

若眼前這個女人真是妖精，那他覺得也未嘗不可。

高風亮節，正直不屈。

他在心里默默記住了這四個字。

“來，先試試。”

溫寧把他抱在懷里，慢慢將衣服給他套上，木木的衣服正合身，可空空穿上，卻顯得寬大了些。

太瘦了。

溫寧一陣心疼，這孩子得多吃點好的養起來。

“別在外面了，進屋吃飯吧！”

溫大娘沖著外頭喊了一嗓子，溫老爹應了聲，收起煙桿兒抱著木木便進去了，溫寧帶著空空也一起跟了上。

今天新蒸了饅頭，吃的是山上挖的野菜和芥菜，就連喝的也是野菜糊糊，一眼望去，桌上綠油油的一片，溫寧知道，平日里他們家吃的都是這種東西。

但是今日蒸了白面饅頭，對他們來說，已經很滿足了。

“老大，你今兒發財了，怎就買了這么多東西？這又不過年，買肉作甚？”溫老爹看到溫巖手里拿的一堆東西，不由肉疼，老大今兒是抽了哪門子瘋。

溫巖連忙道：“這些東西，全是大妹買的，我……我分文未花……”

說到后面，他自己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頓時，所有的目光全都聚到了溫寧身上，溫寧招呼大家快點入座吃飯，理直氣壯道：“二弟今天受了些皮肉之苦，總得買些好的給他補補身子?！?

溫名在炕上趴著，屁股實在是疼，翻身都費勁，但是一聽大姐這話，頓時感動的熱淚盈眶。

“大姐，有你這句話，我今天這頓打，沒白挨！但是我這年輕力壯的，只要不是缺胳膊少腿危及性命的事那都不是事兒，用不著吃這些有油水的東西，大姐你還是把錢自己留著給木木和空空以后上私塾用吧。”

溫名雖然沖動愛惹事，但也不是是非不分黑白不明的人。

溫寧道：“你不吃，那大嫂不也得吃嗎？大嫂現在有孕在身，肚子里要是沒點油水，以后孩子生下來營養不良可是身子骨弱，而且木木空空也是在長身子的時候，營養一定得跟上。”

她這一番話說的眾人倒是啞口無言，話是這么說的沒錯，但……

溫老爹緩緩問道：“你這錢，從哪里來的？”

于是幾人吃飯的工夫，溫寧便將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跟家里說了，但是大家得知溫巖差事丟了，大嫂朱慕卻是連飯也吃不下了，將筷子往桌上一放，便說吃飽了，要回房間。

溫巖可是知道自家這媳婦脾氣的，一看這態度就知道是在埋怨自己，趕緊勸道：“娘子，你多吃些，別發愁，我明兒一早就出去接著找活行嗎？”

“相公，不是我想逼你，而是咱們家……”朱慕說著，看了一眼桌上吃飯的人，又把目光移到了臥傷在床的小叔子身上。

溫名假裝看不到，把頭埋了進去。

這下，朱慕更沒心情吃飯了，雖說她現在已經是溫家媳婦，該夫唱婦隨，但是嫁過來兩年，她這心里早就已經怨氣滿滿了。

原本就是貧苦人家，家中只有那么幾畝良田，但是一年的收成下來，也不過仨瓜倆棗，所以其余的所有開銷和壓力全都落到了老大溫巖的頭上。

溫名也快要弱冠了，卻整日就知捉貓逗狗，公婆罵的急了，才知去地里干點農活，而溫寧一個已經出嫁的女兒卻還帶著兩個拖油瓶在家吃在家住，這也就罷了，那小女兒溫玥，明明只是一介女流之輩，也不知著了什么魔，就愛讀書認字，可偏偏家里公婆支持的緊，不僅不阻止，反而還要從牙縫里給她把束脩省出來，更離譜的是讓她女扮男裝去外地求學。

雖說溫玥這一走，便是許久不歸家，省了口糧，但是這束脩可是一大筆銀子，所以她氣，她怨，她怨公婆主次不明，更怨家中負擔過重，尤其最最怨恨自己相公，不僅沒本事，也沒主見，張口閉口就是家中長子，覺得自己理所應當承擔家中所有重擔。

之前她就一直在忍，但是肚子里有了孩子之后，孕吐嚴重，每每看到桌上的飯菜便咽不下去，久而久之，便不愿再忍了。

而今天，溫巖把自己活計丟了，她隱忍許久的怨氣，在今晚，便準備全部爆發出來。

此刻，整個房間的氣氛都凝固至極，所有人都聽出了朱慕的意思。

溫老爹適時開口：“你這段時間也很累，朱慕也需要人照顧，你先在家待著好好照顧她，我這身子骨還夠硬，明兒我去找找活計看?！?

溫巖一聽便拒絕了：“爹，您這是說的什么話，我一個大男人，本來就該頂天立地，承擔起家庭重擔，您就一把年紀了，就別操心這種事了。”

“夠了！”朱慕到底還是忍不住，站了起來，看著溫老爹夫妻倆，開口說道：“爹，娘，今日有些話，不管如何，我也不想再爛肚子里了。”

這下，就連兩個小孩子都頓時安靜了下來，他們也嗅到了這個家里不開心的氣息。

“老大媳婦，我知道這兩年委屈你了，你要是有什么話想說的，就直接說出來吧！只要我們溫家能辦到的，一定辦到。”溫大娘雖是出了名的不好惹，但是也并非不通情達理之人。

但是溫巖已經感覺到事情不對勁了，這頓飯或許吃不好了。

生怕自家媳婦當真說出一些覆水難收的話，便趕緊起身跟著勸道：“你不要胡來。”

朱慕卻是看也沒看他，語氣堅決道：“我想分家！”

分家！

這話讓在場眾人皆愣住了。

溫家二老也變了臉色。

自古只有長輩可以主動提出分家一事，哪有小輩主動提的？更何況，還是媳婦張口。

簡直是大不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