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的夜，是生活；
有的人的夜，是人生。
就像張閑的夜便是生活，他只是在“生存”這杯苦咖啡中，輕輕捻入名為“樂趣”的砂糖；
可碧翠絲的夜就不同了，她的夜仿佛就是她的所有，是生存、也是生活，再怎么用刺激感去貪戀著攪弄，也不可能再增添任何的東西了。
碧翠絲是一名吸血鬼。
“我還是第一次知道，牙齒這種東西是會反光的。”
張閑反手擋在她的嘴唇與自己的脖頸之間，任由她身上的香味和著淡淡的酒氣，在自己的鼻尖縈繞不休。
片刻的沉默，碧翠絲終于朱唇微闔挺直了背脊，就與跟她差不多身高的張閑，在這狹小的空間里面對著面互相對視了幾秒。
“看到了？”她靜靜地道。
這貌似還是張閑第一次在碧翠絲臉上看到這么正經的表情。
“你說尖牙嗎？”他又瞄了她的唇一眼，“我想是的。”
“那知道我是什么嗎？”她接著問。
“吸血鬼？”張閑微微一頓，“如果不是，那還請你原諒，因為我見識不多，第一時間就只想到了這個。”
“你沒猜錯，那么……”
話至此處，碧翠絲上身前傾，再度靠近了張閑一些。兩人的距離已經變得非常近了，張閑甚至感到兩人鼻尖上的毫毛都已經絞到了一起。
然后便聽碧翠絲用略顯低沉的語氣最后問了一句。
“你不害怕嗎？”
“呃……”張閑想了想，“我該害怕嗎？”
他是真的不太懂吸血鬼這種生物。
不是自己印象中的那種，而是現如今就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正在和自己交談相處的這種。
不過……
“看來反而是我太矯情了嗎？”
就見碧翠絲忽然搖了搖頭。
隨即，先前那種她所獨有的，恣意且又充滿了生機的表情，便再度回到了她的臉上。
然后。
她那張才剛剛后撤了些許的精致面孔，便再度向前襲來，在張閑的視野中放大、放大、飛快地放大……
少頃，唇分。
碧翠絲無聲地笑著，拍了拍張閑的肩膀，而后順手在他頸間輕輕一劃。
“今夜份的血我給你留著了，等我餓的時候我再找你要！到時候可不許拒絕哦！”
“不會的，我現在就拒絕。”
張閑摸了摸她指尖滑過的地方，精準無比，那是自心臟而來的通途。
“嗯？”碧翠絲挑了挑眉。
但是張閑卻依舊一臉坦然。
“別這樣看我，我從小就怕抽血和打針。”
“什么鬼話！”碧翠絲在他胳膊上一拍，而后扯著他就要往外走，“來吧！下一家下一家！我跟你說——”
“等等！”
突然間，張閑反過來拉住了她，并主動把她重新拉回到了兩輛車之間。
“怎么了，這就改主意了？”碧翠絲在他耳邊輕聲道，“果然剛才就是在胡扯……”
“噓！”
張閑雖然將她按在了車門上，但雙眼看著的卻是她腦袋一側的車窗。就見他借著車窗玻璃的反射，帶著詭異的表情正在窺視后方稍遠處的某兩道身影。
還真就巧了！即便是到目前為止認識的人還屈指可數的他，對于那兩張面孔，也都是能稱得上是熟悉的。
一個是剛剛才見過的那個中間人“光頭”，而另一個……則居然是那個傲羅——倒吊人！
雖然對方現在正穿著的是一套普通的灰色西服，背后也沒有那種神圣而又莫名滲人的光圈。可那張臉，張閑是不會認錯的。
這家伙居然真的沒死？不僅沒死，還依舊四肢健全、人模狗樣呢！
連高速行駛中的大載重運輸列車都沒能撞死他，真是令張閑大開眼界。
此刻，雖然離得有些遠，他還要靠著車窗玻璃的反射去觀察，但大概還是能夠看清的。只可惜這地下車庫里有些嘈雜，那兩人的對話混在了各種嘔吐聲、嘟囔聲與不知名的窸窸窣窣聲中，就算再離近些，多半也是聽不見的。
“你在看什么？噢，是那死光頭啊？多半又是金主要派什么任務了，這沒什么好奇怪的……”
雖是這么說著，可碧翠絲倒也沒有把聲音放得很大，只仍在張閑的耳邊小聲地試圖說明情況。
張閑略略搖了下頭，邊觀察著邊道：“另一個我也認識，是個……怎么說呢？有點兒變態的人？”
“會去找光頭這種人下單子的金主，又哪里有正常人了？”碧翠絲撇了撇嘴道，“怎么，有仇？”
“倒是談不上。”張閑隨口回道，“或者說，像我這種湊巧路過的小人物，人家恐怕還看不上呢！哪怕留下了點恩怨，也都是次要的。對我來說是這樣，對他來說……估計也是。”
“那可不一定喲！”碧翠絲一聲輕笑，“這世上，小心眼的人可多了去了。”
“嗯，謝謝提醒……咦？”
忽然間，他看到那倒吊人輕輕揮了下手。隨即，他與光頭身旁那輛車的后備箱就自動開啟了。
再然后，大概是倒吊人說出了某條密碼，就見光頭主動去搗鼓了幾下，將放在后備箱里的一個銀灰色的箱子打開，并就那么草草地掃了一眼。
張閑隱約看到了，那是一條手臂——是一條讓他格外眼熟的齊肩斷臂！
“是切克的那兩條胳膊之一吧？”
他還用那條胳膊去撬過切克胸前的擋板呢！他怎么會不記得？只是……
看著光頭將箱子重又鎖好，提到了自己手中，倒吊人這才關閉了車的后備箱，自己開車駛出了這間地下停車場。
“要去和那死光頭套兩句話么？”
碧翠絲隨意問了一聲，但張閑只是猶豫了一下，就給拒絕了。
“想知道的東西，現在我已經知道了。至于那些更多更深入的東西，就算我知道了也沒什么用，倒不如就暫且保持這份目前所應有的無知了。”
起碼就剛剛看到的那一幕來說，那位韋斯萊小姐似乎果然是已經成功逃出城去了，而且切克說不定也還活著。倒吊人來找那光頭下任務，多半是為了能盡快找到那兩人的去向，而多增添幾條渠道。
“說起來，那光頭也能往城外派活兒嗎？”張閑扭頭看向碧翠絲，好奇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