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你要做昏君么?
姜椒躺在床上,張道森坐在床邊。
屋里的氣氛沉悶了很久,姜椒快要撐不住了才問:“你怎么還不滾?”
“這才哪兒到哪兒。”張道森哼唧一聲。
姜椒沒聽他打趣,公事公辦:“千機閣那邊有消息了么?”
“姜茶在的地方離這十萬八千里,我的好陛下,你總不能讓我的人飛過去吧?
至于我……
你總得給我個時間緩緩今天發生了什么呀!人家的一顆小心臟直到現在還在噗通噗通跳咧!”
見姜椒橫了過來,他見好就收:“國師之位我知道自己跑不掉,百花宴遇刺一事大臣們死的死傷的傷,鬧得人心惶惶,對于太子的人選他們自顧不暇……
您要辦的事都辦下來了……
高!實在是高!
這叫借力打力吧!
但是嘛……”
張道森沖她挑了挑眉。
兩人相識有些年份了,張道森是先帝的忘年交,和姜椒的關系也不差,他心思一動姜椒便能猜出他想說什么。
“問!”
“你現在還好么?”他最關心的還是她身體。
百花宴上她大殺特殺,雖然出場得有些晚,上場時對手已呈殘兵敗將之態,可她到底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也曾在場上大放光彩。
姜椒的身體他清楚,這用武的次數,用一次少一次。
那些亂七八糟的詞,忽悠趙子晉這個傻小子還行,在他這不夠看的。
“你覺得我很好?”姜椒瞥了眼身上蓋的被子。
外面天朗氣清,陽光明媚,鳥語花香,正是外出郊游的好天氣。
可屋內卻是另一番光景。
李巴山是李三喜新教的徒弟,他在姜椒床邊生了爐子,床上的姜椒更是夸張的給自己蓋了三床棉被。
“這不是你的常態么?”張道森訕訕一笑,心虛的摸了摸鼻子,“我的意思是其他方面的問題……”
見姜椒不說話,他又問,“呃……這一躺是不是需要兩個月才能下床。”
顯然,他記得姜椒說過的話。
打殘他需要躺兩個月。
“還好。”姜椒望著頭頂的床帳,生無可戀道:“現在是酒勁散了,動不了了,過兩天就能緩過來了。”
“酒?你喝的什么酒?這么厲害?”張道森奇道,“能讓你撐到晌午?”
“春日燒。”
張道森:……
春日燒同將軍酒一般是烈酒。
“將軍埋骨敬英雄”。
夏朝以武起家,這酒本是將軍出征時埋下榮歸時再飲的,后來將軍魂歸故里,后人以酒祭先魂。
原先的將軍酒只是很普通的酒,因將軍酒背后的含義,久而久之,所儲存的酒也變成了更加精釀的烈酒。
而春日燒,更是不一般。
這春日燒,普通人買不起也嘗不得,那是真正的一口倒。
不少人買它回去是做香的,因用料是集春日里的百花所釀,香味濃郁,只需在室內放一小盞便能留香許久。
張道森想起她喝了一壺,竟不吃驚她沒醉:“一壺就管半天?”
“已經很不錯了。”姜椒動了動手指,這是她此刻唯一能動的地方。
張道森不可思議道,“我就說抱你回來時怎么那么香的,弄了半天是它。”
“還有事么?”
“有。”張道森搶答:“宋家怎么回事?你剛殺了人家兩個哥哥,現在又把人弄進來做官……”
他還沒說完的話咽回了嗓子里,因為姜椒宛若在看一個智障。
“難道……”他意識到:“不是你殺的?”
“是你有病還是我有病?就算要敲打宋家,我也不至于這個時候殺人。”
“那些大臣……”
“大臣也不是我殺的,我只是沒讓人保護他們而已。”
姜椒嘆息一聲,“對于宋家,我這次是打算罷他們官的。
宋經業的治國策寫的中規中矩,自詡為良策頗多,實則都是紙上談兵。
他不是看不上夏朝么?那我夏朝也看不上他們宋家。
龍生九子,各有不同。
宋家七子,遍布各行當,入我朝為官的僅有兩人。
你說,我讓他們宋家都滾回去教書,永遠不得入朝為官是不是很氣人?
要是其他人知道自己被免官是因為宋經業,他還能在宋家待下去么?
宋山也是個奇怪的人,和你一樣,拒絕了先帝的授官。”
忽然被CU,張道森縮了縮脖子。
他能感受到姜椒的不怒自威。
“你現在孤寡。”
張道森抬頭看她,辯解:“哎!我怎么就……”
“再看看人家。”
張道森忽然明白了。
傷害不大,侮辱性極強。
“夫妻感情好,生了七個,大兒子比你還要大一歲,小兒子才六歲,跨度之大令人咂舌。”
張道森嘴角微抽。
他很想懟回去,卻發現姜椒才豆蔻芳華。
“更有意思的是,清流世家的大兒子去經商了。”
張道森閉上嘴。
先帝在世時便說過,他看問題遠沒姜椒深刻,她總能從細小中分析出更深刻的東西。
這也是為何,他心甘情愿在暗處為她奔走的原因。
他服她。
士農工商。
宋山在宋家的地位但凡低點語氣刻薄點,宋大這個兒子便能被逐出族譜。
可逐出又能怎樣?
打斷骨頭連著筋,他身上流著宋家人的血。
宋家有難,他還能不站出來?
這是宋家打算短尾求生的后路。
張道森訥訥的問,“……他們在等?”
“對了。”姜椒望向一旁的茶壺,“喂我喝口水,嘴干。”
張道森望著植物人姜椒的眼神略復雜。
“那他們倆怎么死的?”
“找死唄!”姜椒用茶水潤了潤嘴唇才道,“別的臣子都安分守己的待著,他倆認為不安全,自己跑了。”
“你不對外解釋一下?”張道森認真思索了會。
為難道:“百花宴這事一出,朝臣對你更為忌憚,可你在他們心里的形象也會大打折扣。
說不準,他們認為你是個暴君,夏朝遲早得在你手中走向滅亡。”
“我只活十年。”姜椒看向他,目光幽幽,那是他無法看懂的情愫。
像是久歷風雨,體驗過無數人生坎坷,最后歸于平淡……
那雙慧眼中帶著不屬于這個年紀的憂傷,她的語氣帶著一絲蒼涼的冷意,眸中是不懼生死的大氣無畏。
“十年后,我將用我的血,像大伯、像父皇那樣送他上位。
名聲,我不在意。
我在意的是,天意會怎樣。
即使我被萬人唾棄,眾人視我為洪水,我真為不仁之君,我也義無反顧。
只要……
哪怕是一丁點的變化也好。
張道森,你不懂。
你明明是個修道之人,明明是個不殺生的,明明可以不卷入朝堂紛爭的……
卻偏偏栽我手上了。
我是你的天,你聽命于我。
可我的上面還有天,我不想再聽它的了。
這種失控的感覺很痛苦!”
“所以……”張道森似懂非懂的問。
“所以宋經業跪我的時候,我在想,我為什么不給他個一官半職呢?
若是結局一樣,我不接受豈不是虧本了?
既然結局一樣,我為什么要無端受那些痛苦,為何不將人養在眼皮底下,極盡羞辱之事?
即使宋家真有反意,他們勝利時清算,我將要受的罪也算名正言順不是么?
那樣的人生,也不算太虧。”
張道森理了好半天才明白她這番話代表什么,瞠目結舌道:“你要做昏君么?”
“嗯。”姜椒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