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擋災替嫁

春末，霍樓村。

天還沒亮，這個時候的天氣已經不怎么冷了，但霍清清卻渾身都覺得陰寒入骨。不覺得餓身上也不覺得疼了，自己這是死了嗎？

就在霍清清神智還沒清醒的時候，窗外傳來養母的大嗓門兒：“清清！死丫頭這么懶，豬叫喚呢你聽不見？耳朵里塞驢毛了？還不快去喂豬！”

霍清清已經形成習慣，趕緊先回應“來了！”就起來拌豬食，提著笨重的塑料水桶拿著葫蘆瓢挨個豬圈喂食。

屋子里傳來霍娟娟鬼哭狼嚎的哭聲，一大早霍家就開始雞飛狗跳。

但她心里的疑惑卻越發沉重，霍娟娟不是得了怪病臥床不起嗎？養母聽信神婆的話，說用她獻祭可以抵消霍娟娟命中的災。把自己關在柴房中捆住四肢，身上幾個穴位都貼上符紙，釘入銀釘，額頭上還用朱砂畫滿鬼畫符。

銀釘被釘進身體里后，霍清清沒有立即去世，在那間陰冷的柴房里，沒吃沒喝身上不斷淌著血，骨肉撕裂的疼一直持續數天，才逐漸失去意識……

直到昏死過去之前，霍清清仍然一直有著強烈的不甘，為什么自己這輩子就只能當做霍娟娟的擋災工具人而活？自己的命就這么不值錢嗎？

但是現在，她居然活了過來？霍清清很是迷茫，她是做了一場夢嗎？

但不管怎么說，至少現在的霍娟娟身體健康，不然不會哭的這么洪亮。這樣就說明，根本不會出現上輩子那樣的事情了吧？但為了安全著想，自己還是應該早點離開霍家。

霍清清喂完豬開始煮早飯，養母劉翠蓮在廚房做飯，霍娟娟還沒起床，但屋子里先傳來她嚎啕大哭的聲音。

養母立馬從廚房出來，一邊擦手一邊囑咐霍清清：“清清，去看著火，鍋里煮著稀飯呢。”

霍清清放下泔水桶，去廚房燒火霍娟娟還在哭，養母也被哭煩了就聽見養母在屋里安慰霍娟娟：“大早上呢，哭啥呢？”

接著屋里就傳來霍娟娟帶著哭腔的聲音：“媽！我不想嫁給袁隨山！他都瘸了也瞎了，我咋嫁嘛！”

霍清清知道大姐在哭什么，已經持續很多天了，幾乎每天都在鬧。只有那么一件事——和隔壁袁莊袁隨山家的婚事。

霍清清了然，原來是這件事。霍娟娟和袁隨山的婚事已經好幾年了，在之前十里八鄉的人哪家姑娘不羨慕霍娟娟？

袁隨山這個小伙子，要個頭有個頭，有模樣有模樣，身材健壯，還是個師范畢業生，年紀輕輕就被分配到鎮上的中學當老師。

村里的小伙子一個個都是灰頭土臉的，只有袁隨山一直穿著干凈的白襯衫，騎著自行車上下班。

他家大哥袁隨民踏實肯干，二哥袁隨川也吃苦耐勞，一家人日子過得紅紅火火，更是整個大隊最先家里添置彩色電視機的，電風扇收音機沙發縫紉機，誰家看了不眼紅。

而且袁隨山跟霍娟娟兩個人處的也很好，上學的時候就認識，后來霍娟娟初中沒讀完輟學兩個人還一直有來往。父親霍保國也有意結下這門親事，老早就定下了。

本來今年就是約定好辦酒席的時候，但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誰能料到袁隨山突然出了意外呢？

去年夏末，周末的時候突然下大雨，袁隨山送幾個寄宿的山里娃回家，沒想到自己在回家的時候從山上跌落下來，后來被人發現送到醫院搶救，人雖然救回來了，但卻失明，雙腿也不能再站起來。

這樣的打擊誰能受得了？袁家人想盡一切辦法給袁隨山治病，家里能賣的都賣了，轉眼間從最富裕的一家成了最落魄的一家。

但這件親事袁隨山他娘趙玉芝可沒忘，前段時間又來和劉翠蓮提，霍娟娟的臉色當即就黑了，但沒好意思當場回絕。

現在眼看婚期越來越近，霍娟娟每天都給老兩口鬧。

“媽！你不是沒見過袁隨山，就他現在那樣兒，我咋嫁啊？我嫁過去我這輩子就完了！”

霍保國蹲在門口抽著旱煙，他也不想讓女兒嫁過去，畢竟現在袁隨山家可不是當初，別說貼補自己家，以后不找自家借錢都算好的了。

但是不嫁過去真的沒辦法，兩個人親事定的早，這三年里袁家可沒少給他們家貼補。

家里的自行車、收音機，還有霍娟娟穿的衣裳，全都是袁隨山買的。之前霍保國哮喘病發，還是袁隨山找的自己同學，掛的專家號，還掏了幾百塊錢住院費。

這幾年霍家的日子眼看著越來越好，可以說都是袁家帶起來的，現在要是不嫁過去，這輩子在霍樓村就別想挺著脊梁做人，那肯定是要被罵十八輩祖宗的！

劉翠蓮看著哭鬧的女兒，自己也很頭疼，早知道就不應該跟袁隨山定那么早，鬧到現在嫁也不是，不嫁也不是。

稀飯煮好，霍清清把腌好的咸蘿卜切絲，做的辣醬豆用小蔥炒香裝盤端到堂屋：“爸，媽，姐，飯做好了吃飯吧。”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我吃不下！”霍娟娟這會兒正著急，聽見霍清清催吃飯也忍不住發火。

但劉翠蓮看著賢惠的養女，忽然想起來當初把霍清清抱養回來的目的，這不就剛好嗎？

霍娟娟當初生下來讓算命先生給起名字的時候曾經算了一卦，說是霍娟娟命中有一劫難，要想化解也不是沒辦法，找個和她八字相合的人養在家里就能再關鍵時候擋過去。

結果第二年，劉翠蓮在下地回家的時候就看到被遺棄在村頭的霍清清，襁褓里還放著她的生辰八字和一把小小的平安鎖。

也確實是巧，霍清清的八字和霍娟娟極為相合，兩口子高興壞了，這可是天賜的緣分啊！

因此就把她養在家里，為的就是將來什么時候給霍娟娟擋下那算命先生說的一災。

但平平安安過去二十幾年霍娟娟也沒什么事兒，兩口子都覺得是不是算錯了。結果就遇到這么一檔子事兒，現在不正是霍娟娟的大難嗎？

劉翠蓮給自家老頭使了個眼色，看看霍清清，霍保國一下就明白了媳婦的意思。

反正名義上都是自家閨女，只要嫁給袁家一個人就不算悔婚吧？這樣自己女兒保住了，在村里也不至于名聲太差。

劉翠蓮拍拍霍娟娟的手背：“別哭了別哭了，先吃飯，媽有辦法。”

霍娟娟擦擦眼淚，不太相信，這能有啥辦法？

一家人圍坐著吃飯，霍清清在家里容易被挑刺，因此平常總是安安靜靜的。

今天卻與反常態，劉翠蓮親切地給她夾菜：“清清啊，媽給你商量個事兒……”

霍清清端著飯碗疑惑地看著自家媽，她可還從來沒用這種口吻跟自己“商量”過什么事兒，看養母這幅神情心中已經有了計較：“媽，你說。”

劉翠蓮還沒開口眼淚先掉下來：“清清啊，媽知道你是好閨女，這么多年都很懂事很孝順，你說，我和你爸你姐對你咋樣？”

霍清清猶疑著回答：“挺好的啊。”

劉翠蓮又接著說：“爸媽是把你當親閨女的，現在有個事兒想讓你幫幫爸媽，咱家和袁家的婚事，你看你能不能代替你姐……嫁過去？”

霍清清其實在聽到養母說自己有辦法的時候就猜到大概，小時候他們倆也偶爾會開玩笑地對自己說“你就是幫你姐擋災的，你可得健健康康的”這種話。

現在聽她真的說出來也不覺得稀奇。

到這里霍清清已然猜到他們想干嘛，如果是別的事情，霍清清肯定佯裝答應趕緊逃命。但是嫁給袁隨山的話……

劉翠蓮看著霍清清心里也很緊張，她和女兒說的好聽，但霍清清要死活不同意的話，還能給她綁去嗎？畢竟好姑娘誰想嫁給一個又瞎又癱瘓的人啊。

霍清清端著飯碗沉默片刻，然后點點頭：“好。”

包括霍娟娟在內，霍家兩口子三個人全愣住了，就這么簡單就答應了？

霍娟娟不敢置信，再確認一遍問她：“清清，你真的愿意啊？”

霍清清轉頭看著她：“我聽清了，替你嫁給袁隨山，我愿意。”

如果是袁隨山的話，她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