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深藏功與名

城南是百姓居住的地方，可謂魚龍混雜。

寧蓉一個人走了有小半時辰，這才到了他們娘仨租住的院子。一進門，她便直奔著唐寶兒的房間而去。

唐寶兒正坐在小桌旁，端著粗瓷茶盞吃著廉價的花糕，雖已是三十多歲的年紀，可她卻像是寧蓉的姐姐，雙眸顧盼生姿，一雙手嫩得像是新鮮的蔥白。

“你怎的回來了？”唐寶兒忽的起身，一臉興奮，“可是你祖母應允了？”

寧蓉一臉懊喪道：“祖母倒是喜歡庚兒得很，可樂心前些日子還幫著我說話，今兒不知怎的就突然把我趕了出來。”

“趕出來了？”唐寶兒當下就插起了腰，憤憤拉著她往外走，“走，娘給你討個公道去！她沒娘教，娘去教訓教訓她！”

寧蓉趕忙搖頭，“娘，不行啊！小不忍則亂大謀，祖母最是疼她，要是真跟她吵起來，怕是祖母更不會讓您進門了?！?

“那個老不死的！”唐寶兒破口大罵，“要不是她攔著，我早就是寧家三夫人了！何至于帶著你們姐弟倆改嫁好幾回！”

“娘！”寧蓉趕忙捂住了她的嘴，“可不能說！爹爹一直跟祖母這些年您都跟著他，要讓祖母知道了，咱們怕是進不了門了?！?

“哼！”唐寶兒甩開她的手冷哼了一聲，“你爹爹雖然是寧家三爺，可手頭的銀子就那么些，比起我之前嫁的那兩家差遠了，要不是那家主母欺負我太厲害，我才不會回來過這種日子呢！”

“現在爹爹手頭不活泛，可將來祖母死了定要分家，到時候咱們就好過了。”寧蓉挽著她的手臂道，“娘，還是忍一忍，今兒祖母病了，您跟我去瞧瞧，讓祖母也知道您心里是惦著她的。”

唐寶兒冷哼了一聲，“又得給那老不死的花銀子了！”

話雖這么說，但她也知道寧蓉的話有道理，于是母女倆便出了門。

一出門便是窄巷，出了巷子是一條小街，小販高聲吆喝交織在一起，街上飄著魚蝦腥臭，地上流著殺豬匠倒的血水。

原本住著也不覺什么，可去高門大院的寧家住了十幾日，寧蓉一看這街就覺得惡心，憑什么都是一個爹生的，兩人長了五分像的臉，她寧樂心就高了一等？

兩人花了十個大錢，在攤子上買了幾塊米糕，老板用粽葉包了，兩人拎著就往寧家去。

一路上，小販偷偷朝兩人看過來，賣魚的眼睛盯著兩人不打轉，殺豬的則肆無忌憚地在兩人身上掃個沒完。

寧蓉低著頭，可唐寶兒卻沒惱，反倒得意洋洋，覺得自己人還未老。

可兩人來到寧府外面，卻連大門都進不去，唐寶兒當下就氣得想跳腳，寧蓉趕緊把她拉了回去。

“娘，明日我自己來吧?！睂幦貒@了口氣。

唐寶兒打小長在醉春樓里，其實早在寧遼之前，她就已經接過客了。她的容貌好看但算不上一等，所以為了爭飯搶客人，脾氣那叫一個野。

客人自然都新鮮她床笫之間的野，可這種女人，真長久相處下來一般人受不了。也就寧遼口味這么重。

只不過第二日寧蓉并沒自己來，她知道進不去門，便去找了鹽商朱家的三小姐朱蕓蕓，前陣子寧樂心跟她要好的時候，把所有的閨中密友都介紹給她了呢。

朱蕓蕓雖是朱家嫡女，但奈何她老爹重男輕女，所以她的月例并不多，之所以跟寧樂心要好，是因為從前的寧樂心人傻錢多，只要一忽悠，立馬就買東西送給她們。

她自然而然地認為，寧樂心定很想見她呢。

誰知寧家小廝進去通稟過后，卻出來告訴她，“朱小姐，抱歉，我家六小姐今日在為老夫人侍疾，說是改日再敘。”

他的話其實很委婉，因為寧樂心的原話是：“不見，以后她來都不見！”

此時的寧樂心已非彼時，用腳趾頭想想就知道這所謂的閨中密友是怎么回事。

朋友這事，還是寧缺毋濫的好。

朱蕓蕓氣急，往日里只要她找，寧樂心必定要出來，因為她身邊可是圍著一群小姐妹呢。

寧蓉見狀，悄聲道：“蕓蕓你別氣，樂心她前日里出了點事，定是心情不好呢?！?

“哦？怎么了？”朱蕓蕓八卦道。

寧蓉咬唇搖頭，“不成不成，這事我不能說?！?

朱蕓蕓板起了臉，“你們姐妹兩個都不想跟我玩了是吧？那我回去就告訴其他人，讓她們也不跟你玩！”

說罷，她轉身就走，寧蓉一把拽住了她的衣袖，“蕓蕓，這事我可就跟你一個說，你千萬別跟別人說?！?

朱蕓蕓一臉得意地點頭。

寧蓉附在她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朱蕓蕓驀地睜大了眼，“真的？竟有這事？還被陸明煦給瞧見了？”

“哎呀，我們趕到的時候，就只看見她衣領破了，別瞎想，你可別瞎想！”寧蓉說完，叮囑道，“我可跟你說，這事呀！你誰都別說?！?

朱蕓蕓眼珠一轉，敷衍著應下，然后道：“成吧，快晌午了，咱們洪恩樓吃飯去。”

這飯，自然不單單是兩人吃，朱蕓蕓還讓丫鬟跑去叫了幾個小姐妹。

要知道，朱蕓蕓可是有個綽號，叫“京城包打聽”，可想而知，謠言到了她這里，只會傳播不會停止。

一頓飯功夫，寧樂心的故事已經被演繹成了驚天大案。

朱蕓蕓：“聽說寧樂心被馬賊給侮辱了，大家趕到的時候，她衣衫襤褸，哭得不成人樣了！”

路人甲：“難怪她這兩天沒出門，聽說那天城外來了五十多個馬賊呢。”

路人乙：“被五十多個馬賊糟蹋，陸明煦還不跟她退親？他是不是打算開個綠帽子店！”

路人丙：“綠不綠帽子不是個事，你說寧樂心會不會已經懷了五十多個娃娃？那她的肚子還不被撐爛？”

路人?。骸皳螤€是不會撐爛的，寧家肯定要想辦法，你瞧她不出門，一準就是在家打胎呢！這回呀，怕是她三兩個月都不能出門了呢！”

看著席間眾位長舌姑娘們議論紛紛，寧蓉淡淡一笑，深藏功與名。

姑娘們吃完了飯，好奇地跑去寧府外面圍觀，都想從丫鬟小廝的一言一行中窺得幾分機密。

可沒想到機密沒窺到，那個打了五十多個娃娃，三個月不能出門的寧樂心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