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人已走，茶卻未涼呢！

寧家前廳。

肖霽寒坐在自帶的檀木交椅上，手邊是自帶的小桌，桌上是自帶的茶盞。

黑色繡金衣袍鋪滿交椅，修長的手指捻起茶盞，桃花眸慵懶地瞥向門口，他默不作聲，八風不動，周身卻透著攝人的氣魄。

看著寧樂心身著大紅蜀錦衣袍進來，小臉上似是帶著笑意，他依舊沒有作聲。

“民女見過王爺！”寧樂心朝著他跪下，伏地叩首。

曾經處深宮，各式禮儀，她全部精通，一個大禮她分毫不差，姿態優美。

可半晌她都沒得到回應，只能繼續伏地跪著。

坐在黑檀木交椅上的肖霽寒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淡淡看著地上跪著的人，又飲了一口。

你讓本王等？本王就讓你跪個夠！反正你昨夜沒死，約莫一時半會死不了。

寧樂心的膝蓋有點疼。

算算跪了有一盞茶了吧，那邊坐著的是個雕像么？

她悄悄抬頭，瞥了一眼，還沒等看見，就聽肖霽寒悠哉悠哉道：“續茶！”

我＆%＃＠＆%……

她想罵人。

但她忍住了，只是伏在地上，輕聲道：“稟王爺，方才民女的祖母有恙，情況緊急，所以民女才沒能及時去面見您。”

肖霽寒淡聲道：“真是個孝順的孩子。”

“謝王爺贊許。”你倒是別光夸，你讓我起來啊！

“可是……你能解釋一下，你一個京城出名的草包小姐，是怎么突然會醫術的嗎？”肖霽寒緩緩問道。

只一夜，劉別已經將寧家打聽了個底掉，寧遼的外室，寧遼的私生子女，寧遼昨夜去了醉春樓，寧樂心愛逛戲園子，常去寶脂齋買胭脂水粉，她一年做九十六套新衣，添十二套首飾，和鹽商朱家的女兒要好……

全部一清二楚。

也包括她訂婚前追著陸明煦的事，也包括她大字不識五個的事，也包括她自詡歌喉曼妙、舞姿優美，卻像是豬吼熊扭腰……

寧樂心沒說話，正在心里思量，這家伙怕是沒祖母那么好哄，但肯定不能跟他說實話啊。

一旦說了，怕是就得找一群道士和尚來，念經超度是輕的，怕是還得用火燒。

她可不想再被禁錮在那些柴灰上了，大青石上尚有人能去接替她，要是被束縛在一粒微塵上，萬萬年都不會再得到解脫了。

“我要是說，我在這兒跪斷了腿，王爺的毒就解了，王爺相信否？”她思忖許久，還是開了口。

肖霽寒就像沒看見，反正他早就習慣了人們的朝拜，他嘴唇輕啟，淡淡道：“不信！”

“呵呵。”寧樂心也不管那么多了，直接抬頭與他直視，“我還以為王爺覺得我跪斷腿，毒就能解呢！”

肖霽寒心中微慍，面上卻是八風不動，淡淡道：“起來吧，”

寧樂心緩緩起身，負氣揉了揉自己的膝蓋，然后才道：“我說我遇仙了，王爺八成也不信，反正我就是知道您中毒了，而且這毒不是三年兩年了。”

肖霽寒垂眸，用茶蓋攏了攏，“繼續。”

“應該已經毒入骨髓……”

她的話才開始，肖霽寒突然沖著門口喝道：“偷聽本王談話，劉一，把她們杖斃！”

寧樂心轉頭過去，就見劉一箭步過去，拽住了珍珠翡翠的后衣領。

這可是祖母最貼心的丫鬟啊！寧樂心忙道：“讓你們給祖母熬藥，藥材都抓好了嗎？”

珍珠已經嚇成了對眼，還是翡翠機靈，趕忙道：“六小姐，其中有兩味藥府醫說是沒有，讓來問問小姐，能不能用別的替代！”

寧樂心趕忙轉向肖霽寒，賠著笑道：“王爺，她們也不是故意的，我祖母最喜歡這兩個丫頭，要是知道她們被杖斃，肯定會氣死過去。我打小就沒娘，祖母最疼我了，要是祖母有個三長兩短的，我怕是一時半會也沒心情幫王爺瞧病了。”

這小把戲都被肖霽寒看在心底，那兩個丫鬟是剛剛過來，他倒是知道兩人應該還沒來得及聽到什么，只是想給寧樂心個下馬威罷了。

沒想到，這小丫頭竟然反將了自己一軍。

他眸中透出些許陰寒，“讓她們滾吧！”

劉一松手，珍珠翡翠還真的連滾帶爬著跑了。

寧樂心看出他情緒不對，主動道：“這毒已入骨髓，不是朝夕之功，容民女給王爺號脈，好知道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肖霽寒將手搭在小桌上，眸中陰寒散了些許，懶懶道：“診脈吧！”

寧樂心上前，將他的衣袖挽起，露出一截手腕來。

她的手有些微顫，輕輕搭在了他的脈門上，指尖觸著他的手腕，腦中浮現出曾經這手是如何牽著自己，是如何撫去她鬢角碎發，又是如何擁她入懷……

“好了嗎？”都過了一炷香，肖霽寒看著搭在自己脈門上的手，有點不耐煩。

寧樂心回神，又頓了三兩息，方才收手，“好了。確如民女所想，這毒已入骨髓，約莫王爺中了有五年多的光景。前兩年應該沒什么感覺，最近幾年每到夜里便會蝕骨一般疼痛，而且中毒之后，王爺應該沒有男女方面的想法……”

“噗！”劉一忍不住笑了出來，這寧家六小姐真叫個豪放，這事說起來都是臉不紅心不跳的。

肖霽寒一記眼刀過去，劉一趕忙繃起臉垂下了頭。

“說重點！”肖霽寒淡淡道。

寧樂心又道：“重點是這毒要是不解，頂多再過兩年，王爺就會被疼死。但幸好我會解。”

肖霽寒沒說話。

她說的樣樣都對。

中毒五年多，正是先帝駕崩之前，若是不解，兩年后新帝已滿十七，應該可以擔起皇帝之責。

先帝真是好算計，果然天家無親情。

寧樂心從肖霽寒眼眸中，看到了一絲落寞。

他推測出的，她也想到了，只不過天家無親情這事，她比他早知道一千年。

“王爺，其中需要幾味珍稀的藥材，還要輔以針灸，要么我先列個藥方，您先讓他們準備著？”寧樂心低聲道。

肖霽寒收回思緒，起身往外走去，淡淡道：“明日開始，每日申時有人接你入王府，一切所需你列出來交給劉經。”

寧樂心端起他放在小桌上的茶盞，循著他喝過的位置，輕輕抿了一口。

人已走，茶卻未涼呢。

“寧小姐！”劉一帶著人過來，一個搬椅子，兩個抬桌子，他則面帶詫異地看著寧樂心。

她尬笑，將茶盞塞進了劉一手中，轉身就走。

好像臉頰有點發燙呢，被人抓了個現行。

身后，劉一卻搖了搖頭，“唉！寧小姐搭了王爺的脈，又不小心用了王爺的茶盞，不知道今晚能不能熬過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