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別經年，此情如故

這一夜，唐寶兒母女兩個夜不能寐。

“娘，你說咱們兩人會不會死？”寧蓉瞪大了眼睛看著房梁，總覺得四周冷森森的。

唐寶兒用被子裹緊了自己，“你說，寧樂心還坐了王爺的馬車呢，要是死，也得是她先死吧？”

“我想起來了！”寧蓉忽然道，“前幾日遇馬賊的時候，王爺就給她披了件斗篷呢！”

唐寶兒呼了一口氣，“這么說，那些傳言都是假的咯？好了好了，睡吧！”

寧蓉卻總覺得這屋里森冷冷的，牙齒都有些打架，“可……聽說之前死了不下二十個……”

唐寶兒脊背一凜，坐起身來，在黑暗里瞪著寧蓉道：“咱娘倆別睡了！我就不信了，睜著眼還能死！”

……

院外，著紅衣的寧樂心身披孔雀羽大氅，踏著一地臟污來到了小院前。

“就是這間。”劉經低聲道。

寧樂心擺了擺手，雖只是豆蔻芳華，面上的從容卻更甚于劉經在宮中見過的娘娘們。劉經甚至覺得，長公主都比不得這寧六小姐的氣度呢。

只是從前他也見過這姑娘，彼時她一臉稚氣，兩眼天真，還冒著幾分傻氣，突然之間，好像換了個人呢。

劉經不敢多言，轉身退到巷口。

寧樂心雖看不到屋中情形，但卻能夠感覺到，這屋子有陰氣。

不多時，她就見屋里面飄出來一個東西。

那東西不知她能看見自己，還肆無忌憚地打量著她，嘴角帶著邪笑。見她露出的紅色裙擺，更是笑得邪肆張揚，甚至還湊近了些，對著她吐出了一尺長的舌頭……

可它一切的舉動，都盡在寧樂心眼底，她做鬼千年，什么缺胳膊少腿的，吊死鬼淹死鬼，餓死鬼飽死鬼，早就看了個遍。

她冷眼瞧著。

吊死鬼已經對她現了形，見她面無表情，當即一怔，然后伸長著十指朝她飄了過來。

誰知寧樂心還是面無表情，吊死鬼又湊近了些。

忽然，它的頭發被寧樂心一把薅住，然后就是啪啪啪啪幾個大耳光。

“半年不足的新鬼，也好意思在我面前賣弄！”寧樂心一邊打一邊斥道。

吊死鬼趕忙捂住頭，連連哀嚎，“別打了！別打了！我沒想殺人，就想嚇唬你玩玩！”

寧樂心松了手，冷眼看著他。

這一切都被劉經看在眼中，只是他看見的，不過是寧樂心突然拽住了空氣，然后虛扇了幾巴掌，好像還念念有詞……

這姑娘……有點瘋？

他并沒看見，吊死鬼已經跪在了寧樂心面前，奴顏媚骨道：“老祖宗，是我昏了頭，我瞎了眼，我不該冒犯，您放了我吧！”

寧樂心朝著屋內瞥了一眼，淡淡道：“屋里住的母女來這里多久了？”

“三四個月……”吊死鬼老老實實答道。

“平日這屋子里還有誰來？”

“有兩個男的，不一起來，總是一個來一個不來。”

寧樂心鄙夷地勾了下唇角，原來這女人水性楊花，也不是什么好東西，難怪住著這樣的破房子，還戴著那樣的金簪子。

原本她還想著，說不準從秦樓楚館出來的女人也有真情實意，實在不成，勸祖母讓她做個妾也行。既然是這樣，她對寧蓉的怒火也不怕燒到唐寶兒身上了。

進門是不可能的了！

吊死鬼見她沒說話，又殷切地問：“是要我去弄死她們嗎？我雖然還沒殺過人，但應該能嚇死她們吧？那兩人這好半天都在害怕，說是沾了攝政王用的東西，怕是活不長了。”

寧樂心輕笑出聲，“不必你動手，明早她們要是還活著，我自會想辦法。”

鬼造殺業，是絕不能投胎的。

說完，她轉身往外走去，孔雀羽大氅帶起一陣風，恰如盛開的羽屏在她身后，又如濃墨重彩的瑰麗畫卷。

這一夜寧樂心倒是安穩，只是想到要把肖霽寒的斗篷還回去，她有點舍不得呢。

松竹香已淡去，她偷偷抿起嘴唇，將斗篷塞到了枕下。

想要回去？沒門！

阿此偷偷一笑，一邊幫她鋪床，一邊道：“小姐，攝政王的侍衛可真有趣。”

“怎么了？”寧樂心問道。

阿此掰著手指頭道：“劉一、劉別、劉經、劉年，您想想，四人名字連起來……”

“一別經年？”寧樂心一雙眼眸瞬間亮了起來。

“是啊，聽著好像是攝政王在等故人歸來呢！”阿此鋪好被子，轉身出去。

寧樂心卻樂開了花。

一別經年。

此情如故。

原來深愛過的人，是刻在骨子里的，轉世投胎忘不去，孟婆湯也抹不去呢。

這腹黑的家伙，她收定了！

翌日早，寧樂心去向祖母請安，恰巧碰到五堂姐寧樂芙。

原本，寧家姑娘的名字是梅蘭竹菊，到了老五便是芙，老六該是蓉。

可誰知寧遼竟然給外室的孩子起了個蓉，祖母不悅，索性不以花為名，給寧樂心起了這個名字。就是要讓她一生都歡歡樂樂，隨心所欲。

寧庚也在祖母身邊，這幾日他一直宿在祖母院中，整日里跟幾個教武術的師傅玩得開心，其中一個還給他一本劍譜，可惜小家伙不怎么識字，煩惱著呢。

“芙兒，寶丫，過來！”老夫人笑吟吟地看著兩個孫女。

寧樂芙比寧樂心大了半歲，從前寧樂心總覺得她不會說討自己喜歡的話，所以愛跟外頭那些姑娘一起玩。

可如今想來，寧樂芙其實只是口直心快。

“祖母，今兒樂心可真像個花孔雀！”寧樂芙笑嘻嘻地牽起了老夫人的手。

往常聽了這話，寧樂心定要不快，可今日她卻笑吟吟地在老夫人面前轉了個圈，“祖母快看，孔雀開屏了！”

祖孫幾個笑做一團。

寧樂心跪坐在老夫人腳邊，俯在她腿上，溫聲道：“祖母今兒可好些了？”

“好多了！你個丫頭，也不知哪學來的怪招式，還挺有用哩！”祖母替她攏了攏鬢角碎發。

寧樂芙也跪下俯在老夫人膝頭，爭寵一般道：“祖母也替我攏攏，別光寵著她一個，咱家沒定親的可就剩我一個了呢，她們都是別家的人了！”

寧樂心輕笑，“祖母，堂姐這是恨嫁了，快快給她尋個人家！”

“天底下怕沒有再比你更恨嫁的了！”寧樂芙一邊揶揄，一邊在她腰間掐了一把。

寧庚眨巴眨巴眼問道：“祖母，姐姐們都恨嫁，那庚兒去拿劍打那個叫‘嫁’的人！”

老夫人笑瞇了眼，嘆道：“這才像一家人呀！”

寧樂芙看著寧樂心，仿佛在重新認識她一般，看著看著，就見寧樂心拉住了她的手，“小堂姐，走，一起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