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宏觀經濟與財政政策分析:2018—2019
- 閆坤等
- 9196字
- 2022-11-16 19:56:34
一 美國經濟運行情況與中美貿易爭端分析
2018年第一季度,美國經濟繼續保持穩定增長,各項指數持續穩定在高位,減稅政策的擴張效應初步顯現,而緊縮性貨幣政策也初步收到了穩定的效果,平穩運行的美國經濟是世界經濟增長的重要支撐力量和帶動力量。受到世界經濟失衡性發展的影響,部分發達國家將自身經濟運行中的困難歸結為中國的經濟崛起和中國主導的亞洲經貿秩序,并以此為由向中國對外貿易及秩序體系發起質疑,并由美國牽頭形成對中國對外貿易發展的遏制,引發了中美貿易爭端。本文通過對美國經濟運行情況的了解和分析,厘清中美貿易爭端的實質,以及解決中美貿易爭端的相關建議。
(一)美國經濟保持繁榮期運行,但競爭優勢小幅回落
2018年第一季度,美國經濟繼續保持平穩運行的狀態,GDP的增速達到2.3%(名義GDP增速為4.3%)[4],超過了市場的預期,并超過了近年來一季度經濟增速的一般情況。根據世界銀行的工作研究預測,一季度美國經濟增速超過了一季度世界經濟平均增速約2個百分點,仍是世界經濟增長的重要發動機。2016年以來,美國的季度經濟增速如圖1所示。

圖1 2016年以來美國GDP增速情況
資料來源:美國經濟分析局(BEA)數據庫。
在美國經濟保持較快增長的同時,美國的就業形勢繼續保持在過熱的區間內運行[5],考慮到勞動力市場的持續緊張和弱勢美元政策的推行,美國的通貨膨脹壓力將有所上升。表1顯示了2017年11月以來美國的月度失業率情況與消費者物價指數(CPI)情況。
表1 2017年11月以來美國的月度失業率和CPI情況(%)

資料來源:美國經濟分析局(BEA)和美國勞工統計局(BLS)統計數字。
根據表1的情況,隨著美國就業參與率的提升,美國家庭的實際就業情況仍在提高,3月份新增就業規模達到10.3萬人,新增規模總體低于市場預期,但考慮到美國失業率已經連續20個月低于4.5%的情況,總體就業形勢應屬正常。從CPI的值來看,名義值在一季度維持在2.4%的水平上(與3月一致),表明美國通脹壓力加大,美國要么采取加大進口的政策,要么就將進一步的加息、縮表,以保持通脹水平位于不超過2%的指標線上。從PPI的值來看,一季度PPI的漲幅有所加快,總體維持在2.8%的水平上,但與CPI的關系基本保持協調,不影響美國現有產業結構和企業利潤,加快進口,適當轉向強勢美元是美國宏觀經濟政策的重要取向。
從居民收入(PI)和居民消費支出(PCE)來看,總體結構保持穩定,均呈現出平穩增長的態勢。表2匯總了2017年11月以來居民收入和消費支出的環比增速,并測算了2018年3月的消費傾向。[6]根據相關數據可以看出居民收入的穩定增長和消費傾向的基本穩定成為美國經濟保持平穩增長的重要支撐力量,但消費中缺乏新的消費熱點以及通脹水平的提高,則會在未來一定程度上削弱美國經濟系統的穩定性。
表2 2017年11月以來美國居民收入和消費支出的環比增速情況

資料來源:美國經濟分析局(BEA)。
從美國企業的利潤情況來看,由于美國經濟分析局的企業利潤數據仍停留在2017年第四季度,我們采用市場預測數字和標準普爾500指數公司的利潤情況實施預期。從市場預測數字來看,普遍對一季度企業的新增利潤規模預測在920億美元至1000億美元之間,較2017年第四季度增長明顯。而根據標準普爾500指數公司的情況,至3月末平均每股的價值在157美元,較2017年12月末上漲了10美元,企業營利能力上升約16%,每股盈利超過30.89美元,66%的企業經營業績超出了華爾街的預期。
受到中美貿易爭端的影響,美國貿易數據廣受關注。美國經濟分析局只釋放了2018年1—2月的貿易數據情況,據此分析:美國2月份出口了2044億美元,同比上漲5.9%;進口2620億美元,同比上漲9.1%;進出口逆差達到576億美元,同比上升22.7%。由于美方缺乏一季度的數據,我們將中國海關總署的數據納入分析,即按照美元計價,一季度中國對美國進出口1415.9億美元,同比增長13%;對美出口999.2億美元,增長14.8%;自美進口416.7億美元,增長8.9%;貿易順差582.5億美元,擴大19.4%。也即美國對中國的貿易制裁并未收到預期的效果,在中美經濟合作不斷加深的大背景下,中美兩國對彼此都有很強的依賴,也具有較明顯的難替代性,貿易摩擦的結果除了讓雙方企業受損和消費者剩余減少之外,不會形成明顯的政策效果,早日解決分歧,就關鍵問題達成共識才是當前最為緊要的關鍵之策。
在美國宏觀經濟政策上,受到2017年12月開啟的美國歷史上最大規模減稅計劃的影響,美國財政政策的運行成為這一時期宏觀經濟政策的焦點。從一季度的數據來看,美國財政部為彌補聯邦赤字共發行了4880億美元的債券,較預算的安排超出了470億美元,成為2008年第四季度金融危機頂峰時期債務發行規模的新高[7],也是美國歷史上一季度聯邦赤字型債務發行規模最大的一次。但綜合考慮一季度財政部持有的現金余額達到2900億美元,較預期高出800億美元,所以總體上財政形勢并未偏離預定的軌道。根據美國聯邦預算和一季度的執行情況,預期二季度的債券規模將顯著減少,以平衡不必要的現金累積。[8]但從三季度起,美國聯邦政府的借款需求將重新高漲,債券發行規模將達到2730億美元以上,現金余額則出現小幅度下降。據此測算,美國政府的大規模減稅給美國聯邦債務管理帶來了一定程度的壓力,全財政年度的赤字規模在9500億美元左右,再度逼近1萬億美元的市場心理底線。
在美國政府債務余額大幅度增加的情況下,加之美聯儲實施的縮表和加息計劃,美國10年期國債的收益率突破了3%,重新達到了2014年美國停止量化寬松貨幣政策過渡階段的政策性沖擊影響。作為全球基準利率和無風險資產的最佳代表,美國國債利率的攀升,不僅對美國的利率曲線和融資成本影響巨大,而且將明顯推動國際金融市場的融資成本上升和利率水平提高,從而給世界其他國家的融資和投資活動帶來緊縮性的影響,并對部分長期資產市場(如房地產市場)帶來顯著抑制。作為通過加杠桿和營造新增需求繞過兩次系統性風險的我國國內房地產市場,則須高度關注這一時期國際金融市場的資金成本和利率水平,建議以解決問題為方向安排政策,不再謀求繞行風險。要盡早啟動市場平穩方案,全面推行房地產信托投資基金(REITS),支持房地產市場重組,打破房地產領域的金融剛性兌付,主動釋放房地產泡沫,引導并支持房地產價格有序下行,真正將金融資源、人力資源、科技資源引導進實體經濟領域,降低資產久期,提高收益率回報,形成邁向高質量發展的堅實基礎。
一季度,美聯儲的縮表計劃進入到第二階段。每個月,美聯儲將回收200億美元的流動性,并出售或到期償還80億美元的住房抵押貸款支持證券(MBS)和120億美元的國債。一季度,美聯儲縮表計劃進展順利,共減少市場上的流動性約600億美元,并導致世界其他國家被迫減少流動性約2000億美元(美元在多個國家屬于強制結售匯貨幣和央行抵押貨幣),對于收縮國際信用規模,擠出資產泡沫發揮了重要作用。此外,美聯儲不出意外地在3月選擇加息0.25個百分點,成為本輪加息周期的第六次加息,美國聯邦基金利率上升到1.75%—2%,較為明顯地抬升了全球的資金成本,對于債務余額較高、杠桿水平較大的國家形成擠壓。從目前的形勢看[9],本年度美聯儲加息3次,甚至達到4次的可能性都存在,年末美國聯邦基金利率預期將達到2.5%左右。這一利率水平將給經營性收益率低于6%的企業的債務償還帶來明顯的壓力,并給依靠資產溢價開展債務展期(借新還舊)的企業帶來巨大的風險。
表3 美國供應管理協會(ISM)的經濟先行指標匯總(%)

資料來源:美國供應管理協會數據庫。
總之,美國在一季度仍保持穩定的增長態勢,各項經濟指標均表現出明顯的繁榮期特征。減稅政策進入實施階段,并未形成明顯的產出和投資激勵效應(見表3所示的經濟先行指標),但也沒有將美國的聯邦赤字推進到風險階段;縮表政策開始在數量上緊縮美元供給,但總體上未能對企業的投資熱度形成干預,全球美元的回流有效彌補了美國國內的資金缺口,并將全球資產投資帶回到收益率投資時代;加息政策持續推進,已對市場產生了明顯的效果,資金成本上升,對美國及部分國際金融市場的債務展期和杠桿運用產生重要影響。
(二)中美貿易爭端的起因、實質與交鋒
中美貿易爭端成為一季度國際經濟關系的焦點所在。但中美貿易爭端的形成及其實質卻并非如表象所見到的貿易爭議,而是對現行亞太地區貿易體系、國際競爭規則和貿易秩序話語權的一次交鋒,中美兩國也并非在打“貿易戰”,而是以貿易為手段和工具,展開的國際經濟關系的高水平“對話”。
1.亞太貿易發展的“黃金階段”與區域結構優化
2001年,我國正式加入世界貿易組織(WTO),并作為WTO的重要成員與世界主要經濟體之間形成了穩定的經濟貿易關系,擁有了無條件最惠國待遇,并可通過WTO的爭端解決機制化解棘手的貿易爭端。在全國人民的努力下,在良好的國際經濟環境的支持下,我國經過10年的努力,從全球第六大貿易國[10]上升到全球第二大貿易國和第一大出口國,從全球第六經濟大國[11]上升到全球第二大經濟體。截止到2017年底,貿易總量增長了約7.5倍,而GDP規模則增長了約10倍,中國在世界經濟貿易中的地位和作用急劇上升,并推動亞太地區特別是發展中的亞洲國家(Developing Asia)[12]進入到對外貿易的“黃金階段”。
與中國經貿地位變化相適應的是亞太地區貿易結構的變化。根據2003年WTO的《世界貿易報告》,2002年發展中的亞洲國家的出口規模為11140億美元,進口規模為10330億美元,進出口合計規模為21470億美元;全球出口總額為62400億美元,進口總額為65000億美元。考慮到全球貿易不能進行進出口加總(因為一個國家的出口就是另一個國家的進口,加總將產生無意義的重復計算),本文以全球出口貿易總額作為世界貿易總額的指標。據此測算,則有:發展中的亞洲國家出口額占世界貿易額的比重為17.9%,發展中的亞洲國家進出口額占世界貿易額的比重為34.4%。
而根據WTO的《2017年世界貿易評論》的數據,在2016年,發展中的亞洲國家出口總額為43930億美元,占世界貿易總額(出口總額)的28.9%;進出口總額為83350億美元,占世界貿易總額(出口總額)的53.9%。而根據中國國家統計局和商務部的數據[13],將發展中的亞洲國家與中國之間的進出口貿易剔除,可得如下的新數值關系:發展中的亞洲國家出口總額占世界貿易總額(出口總額)的比重為25.2%,而發展中的亞洲國家的 GDP 總額占世界經濟總量的比重為22.5%。從這里可以看出,包括中國在內的發展中的亞洲國家的貿易地位近年來出現了明顯的提升,但其貿易地位與經濟地位的變化是適應的和匹配的,并沒有出現什么“新重商主義”大國,而“采用貿易傾銷”的方式,將其他國家擠出市場的“不公平貿易行為”。
更進一步的納入美國經濟分析局的統計數據。2002年,美國商務部和經濟分析局所統計的進口結構中,自發展中的亞洲國家合計進口額為2256億美元,約占美國當年總進口額的19.2%,與發展中的亞洲國家進口額占世界貿易總額的比重(17.9%)基本相當。而2016年,自發展中的亞洲國家合計進口額為5985億美元,約占美國當年總進口額的27.1%,盡管占比上升明顯(41.0%),但與發展中的亞洲國家出口(對美國來說就是進口)占世界貿易總額的比重(25.2%)基本相當。所以并不存在“有一些國家去利用這種體制,給別人帶來傷害”[14],發展中的亞洲國家對美貿易的增長是其全球貿易增長的一部分,而超過的比例也在合理的范圍之內,并與美國進口增速放緩的情況也具有良好的匹配性。
在這種情況下,真正意義理解中美貿易就具有良好的基礎。2002年,美國自中國進口的貿易額[15]為1255億美元,約占當年總進口額的10.7%;而2016年,美國自中國進口的貿易額增長[16]到4633億美元,占當年總進口額的比例達到21.0%,比重上升了96.0%。表面上看,中國對美國的出口增長很快,對美國的貿易平衡也帶來了極大的壓力,但綜合考慮發展中的亞洲國家的整體,并未與其在全球經濟貿易中的地位和占比出現明顯的差異。也即,中國對美國出口的增長是建立在亞太區域貿易結構的調整和優化的基礎上,是因為產業結構的升級和分工體系的延伸,使得部分發展中的亞洲國家對美出口改由與中國進行進一步的分工合作和產業鏈、價值鏈融合完成,即呈現出如圖2所示的貿易結構調整狀態。
2.亞太新區域貿易結構究竟“動了誰的奶酪”
根據圖2所示的情況,很顯然美國并不是亞太新區域貿易結構的受害者,而是受益者。這是因為:第一,發展中的亞洲國家在美國進口中的占比的提升屬于區域經濟發展和貿易競爭能力提高的自然結果,既是美國作為全球經濟增長發動機帶動效果的有效體現,也通過進一步密切的美亞貿易關系,更好地為美國提供商品、服務和市場;第二,發展中的亞洲國家的出口與美國“再工業化”的發展戰略和先進制造業的競爭是分層和錯位的,美國“再工業化”的核心并不是要讓轉移出去的低端產業回流,而是要通過產品形態創新和生產模式創新參與到新的產業組織體系之中,其指向是“個性化、多樣化”需求的滿足,而發展中的亞洲國家則仍以標準化和低成本策略進入美國市場,即使在相疊加的產業中,雙方也并不在同一個層面上,不會產生直接的競爭;第三,中美貿易增長既是兩國的直接需求和現實利益所在,也是符合公平競爭和自由貿易原則的典范,中國迅速成長為全球最大的出口國和第二大進口國,靠的就是依賴國際多邊貿易體系,遵守國際多邊貿易規則,以公平為基礎開展多層次的多邊貿易合作,而美國作為全球貿易規則的倡導者和維護者,也正是通過自由貿易和公平競爭將世界各國凝聚在一起,并實現“共同發展”[17];第四,發展中的亞洲國家新區域貿易結構對于作為最終進口國的美國來講是“無害有益”的,“無害”是指美國作為最終進口國,所進口的商品是國內需求的,而無論是由誰來向美國出口,美國都將作為進口國存在,“有益”是指由于中國部分成為發展中的亞洲國家對美出口的“通道”,良好的中國產品質量,穩定的中美貿易關系,完善的國際支付體系,有效的貿易糾紛解決機制都使得中國為美國提供了更好的貿易“剛性兌付”。

圖2 發展中的亞洲國家新區域貿易結構示意圖
日本、澳大利亞等發達國家出現了被邊緣化的壓力。以日本為例,根據日本財務省貿易統計局[18]的統計,2002年日本與發展中的亞洲國家開展的出口貿易總額僅為8443億日元,約占日本出口貿易總額的1.6%;而進口貿易總額則達到371427億日元,約占日本進口貿易總額的53.0%。2017年日本與發展中的亞洲國家開展的出口貿易額上升到178045億日元,約占日本出口貿易額的42.2%,但進口貿易額則達到357270億日元,約占日本進口貿易額的54.1%。也即發展中的亞洲國家出口貿易額占日本出口總額的比重明顯提升,而在出口日本的商品層面則比例幾乎沒有變化。日本作為亞洲國家重要的出口目的地的地位徘徊不前,但發展中的亞洲國家作為日本重要的目標市場的地位和作用則明顯上升,從價值鏈的角度出發,發展中的亞洲國家從其他目標市場獲得了重要的順差積累,并用以支付向日本的進口增長。進一步來看,在將中國的數據剔除后,2002年,日本向發展中的亞洲國家(除中國外)的出口規模僅為6489億日元,約占當年出口規模的1.2%;向發展中的亞洲國家(除中國外)的進口規模達到222530億日元,約占當年進口規模的31.8%。2017年,日本向發展中的亞洲國家(除中國外)的出口規模達到100767億日元,約占當年出口規模的23.9%;日本向發展中的亞洲國家(除中國外)的進口規模達到172677億日元,約占當年進口規模的26.1%。也即,驚人的變化是日本作為發展中的亞洲國家(除中國外)重要出口目的地的地位明顯下降,日本20世紀所構建和維護的亞洲“雁陣模式”事實上解體,發展中的亞洲國家逐漸脫離日本的國際分工體系而轉向新的以中國為中心分工組織模式,日本在出現區域貿易邊緣化的同時,對中國的國家競爭優勢也在顯著下降。
與日本的情況相類似,澳大利亞、印度,甚至是部分歐盟的工業化國家都面臨著類似的壓力。這樣,以中國為中心的亞太新區域貿易體系在事實上形成了以下三重關系:第一,亞太新區域貿易體系遵守WTO的貿易規則,積極推進自由貿易和公平貿易,促進產業分工體系的進一步延伸,并積極支持部分落后國家的快速發展;第二,亞太新區域貿易體系并不影響美國的貿易利益,而事實上是增加了美國的貿易收益,并強化了對美貿易的結構優化和體系治理,對中美兩國都是有益的;第三,亞太新區域貿易體系對原有的日本、澳大利亞、印度和部分歐盟國家產生競爭性的影響,并動搖了部分國家的既得利益結構,將形成由這些國家所發起或主倡的貿易反對力量。
這樣,本文將形成一個很有意思的結論,即:美國發起的中美貿易爭端實際上對美國并沒有直接的貿易利益,甚至美國還將付出較大的成本和承擔明顯的風險來處理與中國的新型貿易關系;而日本、澳大利亞、印度等國家才是真正意義上的關聯方和實質受益人,但其并沒有站在與中國直接進行貿易對抗的“前臺”。這更像是一場“代理人戰爭”,發起人美國是代替亞太地區部分國家出手,以強迫中國減少貿易順差、加強知識產權保護、擴大市場開放等方式意圖干預亞太新區域貿易結構的形成,在支持亞太地區盟友改善經貿地位的同時,也明顯違反了特朗普政府的“美國優先”原則。從這個角度出發,將給我們解決中美貿易爭端提供良好的角度,也便于我們開展好整體的政策設計——我們的目標不是形成貿易上的對抗,而是在繼續深化中美貿易合作、提升自由貿易水平的同時,以貿易平衡換新區域結構的穩定,以中美協調替代“代理人戰爭”。
3.中美貿易爭端的交鋒與相互妥協
中美貿易爭端的挑起方是美國。2017年8月,美國貿易代表辦公室宣布對中國進行“301”貿易調查,并將中國存在知識產權侵權的產品和知識產權侵權的“不端”行政行為列為重要的調查對象。這應該算是本輪中美貿易爭端正式開始的起點。
2017年11月10日,APEC越南峴港領導人非正式會議召開,特朗普在會議上發表了《對自由和開放的印度太平洋的展望》的講話。在講話中,特朗普先對美國與APEC國家之間的友好關系作了回顧和概括,接下來把話鋒轉向貿易問題和中美分歧,他說,“最近我在中國有一次了不起的旅行,我公開和直接地就中國的不公正貿易和中美經貿的巨額赤字與中國領導人進行了交流”,并指出,“我們不再忍受對知識產權的大膽侵略,我們將對強迫商人們將其技術交給國家和強迫商人們進入合資企業來交換市場的破壞行為進行反擊”。當然,特朗普為了避免直接刺激中國,并維護剛剛達成的一系列中美貿易協議,指出“我不責備中國或者其他國家,這樣的國家有很多”。
2017年12月17日,特朗普總統競選辦公室主任班農在日本發表針對中國的公開演講[19],直接將矛頭指向中國面向新時代發展的五大戰略,即:中國制造2025、一帶一路、第五代通信網絡、人民幣國際化和知識產權等五個方面,強調要發揮美國現有的優勢,將中國的“挑戰”推回去,并轉述了特朗普的話,“總統認為美國的領導人讓中國得以利用這個體制來為本國獲利,是美國領導層的錯誤”。他還進一步露骨地指出,“美國花了很大的努力給予中國最惠國待遇,加入世貿組織,以此來幫助中國走向世界。而我們在過去的20年看到的不過是個儒家重商主義專制模式”。這個演講火藥味漸濃,也不再有安撫性和過渡性的話語。
2018年1月26日,特朗普出席冬季達沃斯論壇,在大力宣傳美國經濟繁榮前景,號召全球跨國公司大力投資美國市場之外,針對國際貿易也做了重要結論。他指出,“我們要想獲得自由貿易就不允許有些國家利用這種體制給別人帶來傷害”,并強調“美國將不會對這些問題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包括大規模的知識產權偷竊和國家操縱的計劃經濟”。雖然沒有點名,但矛頭明顯指向中國,且在針對對象上明顯拓展了范圍,將單純的貿易問題延伸到國內經濟結構和經濟運行機制。
2018年3月23日,在經過較充分的醞釀和準備后,特朗普在白宮簽署對外貿易備忘錄。初步決定將對中國出口的600億美元的商品加征關稅,并限制中國企業在美國的并購性投資。
而同樣在3月23日,中國商務部對美國的貿易保護主義實施了有理、有利、有節的反制,宣布以美國232調查中針對中國30億美元的鋼鐵、鋁產品出口限制問題按照WTO的規則進行對等貿易報復。納入的對象包括美國對中國出口的水果、豬肉、葡萄酒、無縫鋼管和其他100多種商品征收報復關稅,涉及的貿易規模約為30億美元。4月2日,上述安排正式啟動,中止美國對中國出口的7類128項產品的關稅減讓義務,對水果及制品等120項進口商品加征關稅稅率為15%,而對豬肉及制品加征關稅稅率為25%。
2018年4月3日,在中國商務部剛剛實施對等貿易報復的第二天(如果按照美國時間是同一天),美國貿易辦公室根據301調查的初步結果,決定對中國出口美國的約500億美元的商品——涉及1300多個獨立稅目,加征25%的關稅。從列舉的名單來看,明顯涉及中國的先進制造業和戰略性新興產業,包括航空航天、信息和通信技術、機器人和自動機械等產業。
4月4日,中國商務部再次根據WTO規則作出對等貿易行為,對美國出口中國的106項商品加征25%的關稅,涉及飛機、越野車、玉米、棉花、牛肉、小麥和高粱等產品,總貿易規模約為500億美元。
4月5日,中國正式就美國對中國發起的232調查,以及對鋼鐵和鋁產品所作出的貿易處罰向WTO的爭端解決機構(DSU)提起訴訟,并接受DSU的調解。
4月6日,特朗普要求貿易代表辦公室依據“301調查”的結果,額外對1000億美元的中國出口美國的商品加征關稅,具體關稅水平待定。此外,特朗普要求美國農業部制訂保護農民和農業利益的計劃,以免受到直接沖擊和影響。同一天,中國商務部指出,如果美國進一步擴大貿易爭端所涉及產品的范圍和規模,中國將繼續按照WTO的規則進行對等貿易報復,并將采取一切可行的手段進行有效應對。商務部發言人強調,“中方將奉陪到底,必定予以堅決回擊,必定采取新的綜合應對措施,不惜付出任何代價,堅決捍衛國家和人民的利益”。
5月3日至4日,美國派出高規格代表團來中國就中美貿易爭端問題進一步磋商。代表團有兩個特點:一是規格高,包括美國總統特使、財政部長姆努欽,美國駐華大使布蘭斯塔德,商務部長羅斯,貿易代表萊特希澤,國家經濟委員會主任庫德洛,總統貿易顧問納瓦羅,總統貿易副顧問埃森斯塔特,幾乎占了全部的聯邦政府的經濟班底;二是態度強硬,無論是首席代表姆努欽,還是貿易代表萊特希澤、商務部長羅斯都是中美貿易爭端的強硬派,要價高、態度僵硬、談判艱難是大概率事件。從目前所知美方亮出的底牌包括從知識產權、貿易順差到爭端解決等八個方面的要求,主要內容有:中國需在2020年年末前將美中貿易逆差降低至少2000億美元,每年平均下降1000億美元;美國要求中國立即停止向《中國制造2025》計劃涉及的先進技術領域提供補貼或其他支持,包括機器人、航空航天和新能源汽車等多個行業;美國還要求中國將所有非核心產業商品的關稅降至不高于美國對進口產品征收的關稅水平;要求中國保證不對美國因知識產權爭端采取的措施進行報復,并要求中國撤回就知識產權問題向世界貿易組織提出的申訴。
從美國的要價來看,既有合理的成分,與雙方努力方向相向而行的安排;也存在明顯的條件苛刻、要價過高和單邊色彩過濃的問題。但既然是談判,而且是由美國派高級代表團到中國來進行,知道對方的底牌和訴求后,就存在化解與調和的空間和能力。中美貿易爭端自本次接觸后,后期將通過一系列談判實現中美貿易機制和貿易體系的調整,從另外一個角度出發,也是中國作為世界經濟貿易大國轉變經濟發展方式,實現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動力。中美貿易爭端的化解問題將作為本文的第四部分,與各位共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