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坐在火爐旁,靜靜的望著門外嬉笑的身影,過了許久,才回頭笑對我說,
“我記得你小時候也是這樣。”
我的手被母親握著,她的手很冰,也很瘦弱,我甚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皮膚上的皺紋。寒風拂過我的臉頰,夾著些冰涼的觸感。我清晰地聽到了屋外孩子們欣喜的歡呼聲,恍惚間又似乎聽到了風中微不可聞的一聲嘆息。
“妍妍,落雪啦?!?
母親對我說。我回頭看著母親,母親還在看著門外,她好像想起了一些極為快樂的事情,輕輕微笑著,我仿佛也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慢慢開口道:
“南方的孩子沒見過幾場雪,每次一逢下雪,便開心的不行。我小時候也看過幾場雪,不過都沒今天的大。那時候的我就跟現在的佩佩一樣,嬢嬢還總是罵我?!?
母親笑起來,又罵了我幾句。她好像真的老了,連罵我都不知道怎么開口了,她開始漸漸遺忘很多事,開始不停復述同一件事,甚至有時候還會問我父親去哪兒了。她不再暴躁,不再易怒,總會默默看著我們。她真的老了。
“妍妍,推我出去走走吧?!?
母親握著我的手有些乞求的看著我,對上她那憐愛的眼神,我實在不能開口拒絕,于是只能進屋去再拿一張毛毯披在母親身上。
雪點落在母親斑白的發絲間,她的發絲與天地一色,與自然一體,融入進這一片雪景之中。我握著母親的手,推她在庭中漫步。她看景,我看她。良久無話。
雪,輕輕飄落。
大年初四那天我們啟程回城,母親出來送我們。她還是坐在輪椅上,眼中含著些極為悲傷的情緒,看著我。直到臨走時,她才拉住我,說:
“明年回來多待兩天行不?”
我鼻頭微酸,蹲下來握住母親的手,像無數次她握著我的一樣,說:“好。”
母親看著我們走了,她再沒有開口挽留我們,也沒有像往常一樣,嘮叨各種瑣事,只是靜靜地坐在輪椅上,望著我們離開了。
初六那天我們到了城里的家,那天的雪也下得很大,那是我經歷過最大的一場雪。雪湮滅了萬物。
佩佩很開心,拉著我下樓去打雪仗,小區里充滿了孩子們的歡笑。我坐在臺階上,聽到手機中傳來的聲音。
“妍妍,你嬢嬢走了?!?
雪花輕輕飄落,四下寂靜,我甚至可以聽到雪落的聲音。
母親留在了世界最安靜的時刻。她安詳地離開了,帶著對我們的愛,帶走了一個母親的愛。在孩子們最開心的時候,離開了。
次年冬日,我們又回了老家,而那個總會帶著笑容出來迎接我們的母親再也不能同她的兒女們笑聚一堂了。她渴望冬日的年,卻又在這渴望的冬日,死去了,終沒能等到她真正渴望的年。
這年過年,我們在老家待了很久,快二十號才回去。而那老屋子,終又將在春去秋來中孤獨地守著我可愛的母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