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奉上茶,便垂首躬身退下了。
云蝶緩緩抬手拿起蓋碗茶啜飲了一口,重新放回幾案,正襟危坐,面色恭敬的做好了聆聽父親言思的準備,朱唇輕啟,柔聲道:“父親,您是否有話要與蝶兒說?”
定國公四平八穩的靠著椅背坐在黃花梨如意紋圈椅上,魁梧的體格猶如一頭雄踞在廳堂上的兇猛野獸,帶給人巨大的壓迫感與威懾力。
他早年行軍駐守邊境,皮膚黝黑粗糙,方面闊臉,黑漆漆的雙眼宛如銅鈴般大小,向外突起,炯炯有神,諱莫如萬丈深潭,不可測。
“太妃娘娘舉辦的春日宴好玩嗎?”他一邊用手輕捋額下花白髯須,一邊挑眉瞅著云蝶,朗聲問道。
云蝶微微一笑,“滿園桃花盛開,灼灼似火,沁香撲鼻,令人心曠神怡,很美,很漂亮。”
定國公聞之,又問,“都有何人參加?”
“除女兒之外,還有太妃娘娘、寧王殿下,另外還有一些官家未出閣的少女一同出席賞花。”
云蝶語氣恭敬的坦言以告,沒有絲毫的隱瞞。
定國公捋須的動作稍微一頓,眸色一沉,聲音嘶啞恢弘的道:“那些位卑散官家的女兒不過是太妃娘娘邀請來陪襯你的,無需在意。”
他的語氣里充滿了鄙夷之色,言辭更是果決,沒有絲毫的保留避諱。
云蝶渾身一顫,貝齒輕咬櫻唇,垂眸沉默不言。
這么多年了,她早已習慣了父親不怒自威,狂放邪佞,目中無人的傲慢作風,雖說心中不贊同父親跋扈之姿,卻也不會公然的忤逆他。
而是選擇一如既往的沉默以對。
因為她很清楚,父親的桀驁狂妄,不會將任何人的勸誡放在眼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利滋養了他的傲慢,睥睨天下,唯吾獨尊。
就連當今圣上都對他的蠻橫作風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聽之任之,旁人誰又有膽子敢置喙?
云蝶對父親的感情很復雜,既敬重,又愛戴,當然,也有一些畏懼。
更多的是,打心里對父親的孝順、恭敬,她是不會膽大妄為的拂逆父親定國公的。
對定國公而言,云蝶這個嫡長女最是知書達理,溫婉嫻靜,聽他的話,從來不會反抗他,令他很喜歡。
所有子女中,他最器重和寵愛的便是云蝶。
當然,他的這份喜愛只表現在給云蝶所有他得到的一切好的物品,綾羅綢緞,珠寶首飾等。
至于女兒心中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對他而言不重要。
云蝶腦袋低垂,雙手擱在膝上隨意的絞著手指,沉默不言,廳堂里的氣氛再次陷入了一片鴉雀無聲的冷寂,一絲絲詭異的感覺在無聲無息的流動著。
“宮里剛才來人,說你在太妃娘娘的寢宮用銀針-刺穴的辦法醫治好了她的頭疾,可有此事?”
定國公沉吟了片刻,抬眸直愣愣的瞅著云蝶略顯蒼白的臉頰,沉聲問道。
“啟稟父親,確有此事。”云蝶先是一愣,旋即回神,語氣認真的點頭道。
果然,任何事情都逃不過父親的眼睛。
她人還不曾回府,宮里的探子就已然把宮中發生的一切全部傳遞給了父親知曉。
父親此刻詢問她,不過是為了驗證宮中傳出消息的真偽罷了!
甚至……也是為了證實她這個女兒是否有所隱瞞……
定國公又道,“你身為定國公府的嫡長女,身份尊貴,本不該去學什么醫術……不過,今個兒也算是正巧碰上,醫治好了太妃娘娘的病,也是大功一件。”
“以后,倘若有人問起你岐黃之術的事情……也無需再隱瞞了!”
云蝶能親耳聽到父親定國公松口,頓時面露喜色,連忙起身拜謝,“謝謝父親。”
這么多年過去了,父親雖然知曉她一直在房中鉆研醫術,還在院中種下了不少的草藥,但并不允許她對外宣稱此事,甚至她每月初一十五出去辦義診,也是偷偷摸摸進行的。
她今后總算可以光明正大的行醫救人了!
這算是今天所有遭遇的不幸中的唯一幸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