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嚴可擬只待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六點多，嚴可擬一下子驚醒。

轉頭望去，層盡染睡得依舊香甜。

可能是起床的動作太大了，層盡染慢慢的醒了過來。

“起那么早干嘛？不是說這幾天都沒事嗎？”

“我睡不著，突然想起來還有事情要做！”

“不著急嘛！再躺會？”

“不了！”

層盡染習慣性的閉眼睡去，嚴可擬用最快的速度梳洗完畢，把包背好，確保一丁點東西都沒遺漏在這陌生的地方。

“蒼耳！我走了！”

“嗯？你去哪？”層盡染睡眼惺忪的轉了個身看了看嚴可擬，但是沒有起來的意思，游戲打得太晚，很困，很困。

“去我來的地方！你睡吧！這下我不會打擾你玩游戲了！再見！”

不給層盡染回話的機會，嚴可擬轉身關門就走。

乘電梯到了樓下，層盡染似乎有點回過神來，打電話給嚴可擬。

“怎么一早就走了？不多玩會兒？”

“你安心睡覺吧！拜拜！”

“那到了給我個電話啊！”

“嗯！”

嚴可擬再也不想多說，撂了電話，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不就是沒了個朋友嘛！沒事！沒事……”

江邊吹過來的風很冷，像有一次吃完晚飯兩人出來散步那次一樣冷。

嚴可擬特意走到了上次兩人坐下的建在江邊的通往江里的那個樓梯上，看著江里的浪花一層一層的拍打過來，聲音很響，很響！

“下次，就再也沒有人和我在這長長的江邊散步了！真遺憾呢……”

不過也沒那么傷心，甚至，還有點解脫了的感覺是怎么回事？！

嚴可擬在冷風里坐了半個小時，緩了緩心神，站起來往江面望去，來往的船只并不多，只有幾艘運貨的輪船。船上的鳴笛聲在江面上傳播開來，一次蓋過一次……

一個多小時后，嚴可擬終于到了另一個市，好像這次的路很長很長，嚴可擬都打了個盹。

之前抽煙會躲著嚴可擬的層盡染，昨晚上抽了整夜，煙味彌漫在面積不大的臥室里，久久不散。

嚴可擬的咳嗽聲沒能吸引他的注意，直到游戲里好友的聲聲抱怨才動了他掐滅煙頭的念頭。

“誰啊，這么吵！這游戲還打不打了？”

聽聲音是個女孩，嚴可擬不認識。

“哦～，我馬上解決！”

層盡染依舊很淡定，絲毫情緒變化都沒有，不知道是游戲太迷人，還是背后“睡著”的人太煩人，層盡染久久不肯入睡還是第一次見。

“我考慮了好幾個月，我們，不該是同路人！”

“你什么意思？”層盡染依舊咄咄逼人。

“我能有什么意思？！非得我說出分手兩個字才夠明確？你聽不懂中文嗎？”

“不是！我哪得罪你了？你要跟我分手！又喝到假酒了不是？”

嚴可擬明明有點難受的，現在被他這么一說，完全沒了！

“你先別管我是喝錯了酒還是吃錯了藥！總之，我非良人，你想要的，我給不了，你長輩們那么多的期盼你一瞞再瞞，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也不想知道了，咱，完了！”

“你給我說清楚啊？！是我不配了？！”

“別給我整那套，我不接受，多的不說了，好聚好散吧！我最后這樣一次叫你，蒼耳同學！”

刪除什么的，嚴可擬最擅長了，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層盡染后續會說出什么話來……

幾年前的一次閑聊中，層盡染這樣說———“等畢業了，隨便找個工作，工資3000左右，夠養活你了！”

其實這話也沒錯，擱老家，結了婚，不生孩子，家中親人不生病，沒有酒席的往來，沒有其他額外的不必要的開銷，自己種菜園子，風吹日曬雨淋的生活也樂得自在。房子車子啥的，都不需要，住家里老屋就成……

可是啊！現實還是現實。

嚴可擬沒有買高檔物品的需求，有衣穿，有飯吃，也就差不多了。

從來不喜歡化妝，連嚴可擬老媽都說，你這女孩子怎么土里土氣的……你這樣懶，將來到了婆家是要被打死的！

可是，這樣的一天，終究不會到來……

層盡染對他家里的隱瞞將會是兩人之間最大的阻礙，在世人的眼中，如果一個女孩子選擇不生孩子，那她一定是有毛病的！

最先肯定的是，是生不了！

再者，就是心理有毛病！

沒有吃過豬肉，所以嚴可擬自認為是后者，不健康的家庭關系讓嚴可擬初中開始下了不生育的決定，因為她恐懼，遇上個像自己父親那樣的人，怕最后成為自己母親那樣的人，她怕啊！

身邊恩愛幸福的例子不是沒有，但相比之下，家里父親和母親那樣的關系讓人更加心寒。

嚴可擬外婆總是在嚴可擬耳邊說，“我怎么會嫁給你外公這樣的人！這是我最失悔的事情！他一輩子都是這樣！這個家離了我早就散架了！”

外婆確實說得沒錯，她這個當家人確實做得很好，和丈夫一起努力養大了三個兒女，雖然其中一個成年后因為被族里的四爺爺家借了假錢而選擇自盡的大兒子沒了，但剩余的大女兒和小兒子也都順利的成了家立了業。雖然，婚姻一如既往甚至是“順理成章”的不幸福……仿佛，是被刻在基因里那樣，注定遇人不淑……

嚴可擬媽媽說：“我當初是瞎了眼，怎么會放著那些條件好太多的人不要，非得找個這樣的……這樣的人！媽的！就不配稱為人！”

和嚴母相比，外婆好一些的證據就是，外公從未出過軌。不會在感情的路途上把自己搞得支離破碎……

嚴母差點死在大好年華的三十多歲，多年以后，嚴可擬才明白，郁郁寡歡，精神恍惚的嚴母的那種癥狀，是抑郁癥。那時候，十多歲的嚴可擬哀求著她———“媽媽！我和弟弟還小，你不要這樣，你要是死了，我和弟弟就沒有媽媽了！要是爸爸娶了后媽，我和弟弟就活不成了！媽媽！”

因為她是個媽媽，所以在嚴可擬和幾個女性親戚的勸說下，活了過來，只是，日子依舊不好過。和嚴父同床異夢。

在嚴可擬爺爺還在的某一年，有個冬天的晚上，嚴父開玩笑的說———“我現在啊，走到哪里都像在家里一樣，就像是哪里都有家一樣！”

一副很厲害很不得了的樣子，但嚴可擬又是個喜歡說話一針見血的人———

“我怕你到處都會有爸爸！”

“哈哈哈哈～”

“狗日的！你在胡說八道什么！”嚴父自知理虧，只能罵嚴可擬來掩飾自己的尷尬。

眾人給嚴父抬起一笑，這件事情也被大家當做故事講了出來。

只是，沒想到的是，在嚴可擬爺爺死后，嚴可擬讀初中那幾年，嚴父還真言出必行，處處留情……以至于很多年，嚴可擬走不出來，也沒辦法和男孩子建立太親密的聯系，仿佛下一刻就會被拋棄。

自己的父親都是那樣的，不可靠又虛偽的人，這世界上還能有好男人嗎？嚴可擬這樣捫心自問，一棍子打死所有人，雖然，她知道這樣不對，但也是她在浮躁的感情世界里保持清醒的手段之一。

“如果我生孩子，我恐怕會死在冷冰冰的手術臺上！”

和藍嫣開玩笑時，嚴可擬這樣說過，只是個不合時宜的笑話，卻也像自言自語。

從層盡染身上，嚴可擬看見了太多嚴父的影子。

“我覺得，你給我的感覺，某些時候，和我爸爸有點像！”

“哈哈！快！叫爸爸！”

層盡染總是這樣，不會去想這話背后的意思，只是一如既往的開著不合時宜的玩笑。

“我很認真的和你在說，不是開玩笑的！”

嚴可擬很生氣，層盡染以為是因為他充當嚴父的虛擬角色而惹嚴可擬生氣罷了。

“哦哈哈哈！都說了像嘛！怎么還不叫？！”

嚴可擬徹底無語……

“我以后啊，要找我爸爸那樣的男人，我媽是修了幾輩子的福氣才能遇上我老爸這樣的絕世好男人啊！”

嚴可擬的認識一年的好友這樣感慨，她，真的好幸運啊！

“我以后，絕對不要遇上像我爸這樣的男人！”

嚴可擬曾這樣發誓，要是復制粘貼父輩的生活，還不如孤獨終老來得自由些！

好在，看清了層盡染的真面目，她決定遠離。

“我再怎么喜歡他，也改變不了他是順坡下的事實，剛好他還沒合適的女朋友，恰好我又那么喜歡他，對他來說，不虧！他總是那樣，一點沒變！”

嚴可擬不是戀愛腦，雖然不像她的那個很聰明的朋友那樣，但也沒那么笨，卻又因為看得太清楚活得太“理智”而痛苦萬分。

“太重感情的人不會有好下場！”

這個朋友的觀點，嚴可擬表示看法一致。

知世俗而不世俗恰恰是最難得的，可是啊，油鹽柴米終究是生活的主旋律，嚴可擬她想逃，但是逃不掉！

就像嚴父說的那樣，嚴可擬是個沒有眼力見不會來事的人，不懂得人情世故，不知道將來是個怎樣的人，或者說，在嚴父看來，嚴可擬這樣的人，就不是一個正常人。

“我問你，你不結婚生子，那你的人生還有什么意義？！”

說實話，嚴可擬也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到底是什么！

吃著糧食長大，識幾個字，等到生長發育成熟后，像大自然的植物那樣，開花結果？像自然界的動物那樣，按照本能繁衍生息？

嚴可擬不知道……或許是天意，上蒼從嚴可擬的腦子里拔掉了生兒育女這個根深蒂固的想法，讓她成為眾矢之的，因為，太過于標新立異的，都是同類中的異類，優勝劣汰，她這樣的，確實沒有傳遞下去的必要……一切似乎都那么合理……

這世上有那么多的人，不差她嚴可擬一個！

這是來自嚴父最大的惡意，好像，孩子只是他有正常生育能力的最有力的證明，只是為了繁衍生息而來到這個世界上的一樣，得知長女是個這樣離經叛道的人，心里會不會在想，當初老子就應該掐死她，生一個思想正常的孩子。

只是嚴父這個角色的榜樣啊，做得太好，對外人和顏悅色，對家里人橫眉冷目，讓嚴可擬有點不知所措，孩子到底做錯了什么，總是被拿出來比較就算了，還經常聽說———

“我和你媽這樣辛苦，還不都是為了你和你弟弟？”

“我們為了誰？還不是因為家里有孩子要吃飯！”

“我們做牛做馬，都是為了你們！不為別的！”

“要不是你是個女孩子，和你弟弟一樣是個男孩子，我就和你爸爸離婚算了！哪會管你們父子父女怎么樣！你要知道，都是因為你，你是個女孩子，所以我不放心！哪怕是你父親這樣的角色，我也覺得你在哪，沒了媽媽都不安全！”

“等你和你弟弟長大了，能自食其力了，我就和你老媽分開過，我種荷花養魚的日子就清閑了，看不得她那張咄咄逼人的嘴臉！”

“你要自己加油！要不然我永遠出不得你爸爸的頭！”

“不是所有男人都像你爸爸那樣，這世界上還是有好人的！”

“老子們一天天的口朝黃土背朝天的，一輩子都在為孩子操心，兒行千里母擔憂，母行萬里兒不愁……”

……

太多了，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了，或者說是因為話語太過犀利，所以自己已經遺忘了，父輩的一言一語，連同他們汗水，滴落在養育孩子的口糧里，一口一口，只要孩子吸著他們的心血，個子一天高過一天，他們心里就很高興。

“基礎不牢，地動山搖！”

許清風這句用于學習的言語，換個說法也成立。

嚴可擬這樣的人，有些距離是看不出哪里有問題的，只要靠得進了，只要她愿意展示，就會發現完好的皮囊之下，千瘡百孔……

層盡染以為，嚴可擬就是個矯情的主，對于罕見的露怯，都一笑而過。

“我爸媽……感情也就那樣，我……我有直覺，我怕會重復他們的路……”

“你不是還有我嗎？怎么？連我你都信不過？”

層盡染的盲目自信加劇了嚴可擬遠離他的腳步。

“你要不想生孩子，我們就單純的結婚，管外邊的人怎么說，日子是我們自己的！”

“你連家里人都不曾告知，你還這樣自信，你有把握？”

“還要我承諾幾次啊？你總是這樣反反復復，你到底有完沒完？動不動就說這樣的話，你到底想怎么樣？！”

層盡染這樣歇斯底里的發火，有過一兩次吧。

“你就是書讀多了，把腦子讀壞了吧！”

層盡染這樣說過嚴可擬，他覺得這女孩子的心思彎彎繞繞，以為看過幾個人的三言兩語就變得這樣，一天天的和喝了假酒一樣，找不到頭腦。

那時候，嚴可擬不知道一個道理，把傷口漏給不愛你的人看，他們只會往上邊撒鹽，哪怕是假意的安慰，背地里都藏著砒霜，然后轉身添油加醋的再講給別人聽，成為飯后的談資之一，然后付之嘲笑罷了……

層盡染也隱晦的表示，他父母關系也就那樣，但安慰，他和嚴可擬不會步父輩的后塵……

嚴可擬父親不愛母親，會成為層盡染手里的線，把嚴可擬變成一個提線木偶，是遲早的事情。

這世界上最好的家庭教育，就是爸爸愛媽媽，媽媽和爸爸一起攜手為孩子構建一個溫暖的家。

嚴可擬想象的長大，是生理和心理都健全的長大，但……似乎是個遙不可及的夢……

想結婚是真的，一個全心全意對你的女朋友，娶回了家，就會像母親那樣，充當家里的免費保姆。但，不生孩子是假的，等娶了她，她背后沒有那么強大支撐，那就由不得她了！

總要一步一步來，用語言穩住嚴可擬是層盡染第一步的計劃，只是，這最廉價和最容易付諸行動的事情，層盡染覺得很麻煩，用不善言辭給敷衍了過去。

激情褪去，嚴可擬開始審視他們之間，發現只是自己的一廂情愿……

嚴可擬不否認這世界上真的有愛情，但，從小就沒有好運的嚴可擬，慢慢清醒。

就算是天上掉餡餅，也不會砸中這天選的倒霉蛋的。

“你不結婚，你不生孩子……等你老了可是要遭罪的哦！”

和嚴父的一言不合就劈頭蓋臉的責罵不同，嚴母只是擔心她的孩子長大了不結婚，老了就無所依靠，會很慘很慘的，雖然自己過得不如意，逃不脫這泥潭，但還是希望孩子能有個好歸宿……

“我都明白……我都明白……但，媽媽，我真的不可以不結婚嗎？”

“前傳后教，要是這世界上的人都和你想的一樣，現在都沒人了！”

誰也說服不了誰，就像兩個世界的人那樣……

外婆也說，老祖宗就是這樣的，都會結婚的！

嚴可擬漸漸有些恍惚了，明明小時候……一切都不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