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說得對，很有可能。”

“那，換大口徑引流管？”

“換！順便準備地黃注射液”

對于此刻狀態不佳的患兒來說，這可不是小動作。

既要快，還不能出絲毫差錯。

四周待命的小護士、主治醫師們立刻行動起來，做好準備工作。

而就在這個時候葉然來到了急診科的急診室。

陳東來到他耳邊說道：

“兩歲的小孩子，出車禍了，張力性氣胸，血氧極低，這種時候除了手術插管沒辦法了”

畢竟手術效果快。

“我想去摸摸脈，看看能不能有點幫助”

葉然開口道。

“去試試，記得帶好手套。”陳東提醒到。

葉然拿起小女孩的手指輕輕觀察起來，三歲一下小兒寸口脈位短小，切脈使只能用一指診脈，有時候把握不準，更多的時候是用望指紋來代替。

指紋沉穩不顯，病邪在內，這也是葉然目前能看的出來的了。

人群來來往往，葉然一根木頭似的杵在那，顯得有點礙事。

旁邊一個其他科室的主治醫師，有些惱火地推了他一把：“你在干嘛？別擋路。”

葉然的心思全在患兒身上，被他推得一個趔趄，只是順勢往邊上站了站。

這個葉然是知道的，氣胸在從中醫學的角度來講，稱為胸痹、肺脹、喘證，雖然可以拿中醫治療，但是幼兒年紀尚小，最好的辦法還是手術治療。

進行胸腔閉式引流。

可是隨著手術的進程接近尾聲，葉然發現她的脈象并未進行好轉，反而更加虛弱了。

“老師，你看，她的脈象不對勁”

葉然看向了陳東。

陳東連忙上前拿出一根指頭，輕輕的放在了幼兒的手腕上。

他的臉色越來越凝重了。

“老王，先停一下，他的脈象不太對”

陳東抬頭的時候發現王剛已經在剪除縫線，準備拔除引流管，立刻叫道：“老王，等等。”

王剛詫異地停下動作，看向了陳東，“患者的情況并沒有好轉，我猜想有可能不是張力性氣胸”

“那是什么？你總得給個準話吧，你總不能讓我們停在這里吧？”

王剛急促的問道，而陳東也在這一刻陷入了沉思。

“你們說有沒有可能是支氣管斷裂？”

由于患者不能隨意移動，葉然只好伸長胳膊從上方同時按在了幼兒的左右手腕。

“他這是干什么呀？”

“不知道，看看先”

“會不會是把脈呢？”

“你當看電視呢，哪有把脈這樣的”

周圍的其他科室的西醫竊竊私語。

幼兒的脈象幾乎為不可察，即便是葉然也只能勉強感知，脈象小滑，無力往來，斷斷續續，更像是肺部某個地方出現斷層，時斷時續的感覺。

肺脹在中醫里面是因肺氣壅塞所致虛喘咳之證。其病因多是由於肺失肅降所致。

西醫所指的肺炎、急性支氣管炎、支氣管哮喘、肺氣腫合并感染，甚至是肺原性心臟病等疾患，均可出現肺脹的癥狀。

而患者這個脈象也很像左主支氣管斷裂。

葉然眉頭一皺肯定的說道：“不僅僅是張力性氣胸，我覺得很有可能是左主支氣管斷裂。”

“支氣管斷裂？不象。”

西內的主治先說了一句。

身后的幾個主治醫師立刻跟上：“別胡說八道，影響搶救。”

陳東也是沉吟不語，在思考著葉然的話。他想的是如何用證據去力挺葉然。

“你有證據嗎？”

“張院長？”

“什么？張院長也來了？”

一個頭發發白的老人走了進來，他正是本院的院長，上一任針灸科的老主任，在他身后還有西外科的李主任。

眾人心中同時浮起疑問：這是什么病人，怎么張院長都親自來了？

按照一般情況來說，這種病人有主任親自出手足夠了。

“如果是張力性氣胸的話，在中醫里面患者的脈象無非是三種，脈小滑，脈滑數，脈沉細無力，歸根結底都是因為肺氣不足，但是患者的左部脈象并非是完全典型的滑脈，她的脈象時斷時續跟完全的肺氣無法傳達不同，更像是時斷時續。”

“所以我猜測，她更像是支氣管斷裂，肺氣時斷時續”

“嗯，很有可能”

這時候陳東一步踏出斬釘截鐵的說道。

“她提醒我了，患者的狀態不太對勁，而且她是因為車禍住院的，幼兒體弱，很有可能劇烈的擠壓導致她氣管、主支氣管或肺葉支氣管完全斷離，到底是哪個我們也無法肯定”

陳東說完后，就拉著葉然站在一邊，我們只能給你一個大概，告訴你病癥不是這個，但是如果你們非要問到底是哪里出問題了，陳東只能擺手，這個估計沒人看出來，這要能看出來，早成神仙了。

“我提議，你們在看看片子，有沒有什么遺漏的地方”陳東最后補充道，雖然他看不太懂片子，但是這有專科醫生啊。

他將胸片遞給李主任。

李主任拿著ct仔細看了起來。

原本這ct他是不需要看的，經由急診科和心內外科的主治醫師就可以判斷，但是這一刻為了保險起見，他還是看了起來。

看了不一會，李主任開口了：

“片子上是典型的‘落肺征’，氣管完全斷裂，肺葉僅僅通過血管與肺門相連。”

周圍的實習生和規培生聽的一頭霧水，但是主治醫師卻是瞬間明白了，住院醫也思索片刻想通了其中關節。

他們的經驗和水平都要更強一些，雖然沒那個診斷能力，但聽還是能聽懂的。

不過‘落肺征’需要極強的讀片能力，誤診率很高，所以之前竟沒人看出來，恐怕要不是今天李主任出馬了，這個片子還真就被讀錯了。

這時。

葉然走到患兒頭側，伸手輕撫頸部和縱膈：

“捻發感很明顯，這兩個部位的皮下氣腫，是支氣管斷裂最敏感的表現。”

幾位主任都點點頭，李主任也伸手摸了摸：“確實很明顯。不過這僅僅是最敏感表現，而非特征性表現。”

李主任接著說道：“要確診，得做纖維支氣管鏡檢查。”

王剛沉聲道：“來不及了，如果不及時手術，患兒最多兩小時，甚至十幾分鐘內就會死亡。”

眾人齊刷刷看向監護儀。

此時。

血氧飽和度已經降到30。

漆黑的屏幕上，綠色的數值不斷的跳動著，如同死神在嘲笑著人類的無能。

他們看著這種圖像，幾乎是在看死亡診斷書。

沉聲道：“來不及了，如果不及時手術，患兒最多兩小時，甚至十幾分鐘內就會死亡。”

眾人齊刷刷看向監護儀。

血氧飽和度已經降到30。

屏幕上，每一項指標都很難看。

內行看著這種圖像，幾乎是在看死亡診斷書。

眾人立刻忙碌起來，李主任指了指葉然：“你跟我上臺，四助。”

此話一出，旁邊的幾個規培生不樂意了，“老師，他學的是中醫啊”

“中醫咋了？哪個實習生沒去手術室呆過？”

他們齊齊一愣，王剛則是輕笑了一聲，看向了陳東，嚴重的意思很明顯了，“小心點，你徒弟又被其他人盯上了”

規培三年，最多也就開開闌尾炎，給胃大部切除做個二助三助，都是不值一提的簡單手術。

聽起來葉然也不過是做第四助手，沒什么了不起。

但這是什么手術？

如果支氣管部分破裂，死亡率就達30%。

5床這種支氣管完全斷裂，死亡率高達90%！

這種傷勢需要多學科聯合救治，大佬云集，主治都只能乖乖一邊呆著，不敢吱聲。

住院醫師以下，一律遠觀，近了礙事。

能在這種手術做四助，這家伙，真是交了大運！

陳東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勵。

葉然沒有參與準備工作，直接跟著李主任和張院長出門，從現在起，患者正式移交西外專科手術。

兩人一出門。

外面的家屬立刻圍了過來。

短短十來分鐘，家屬人數已經從十幾個變成了幾十個。

每一個都衣著不凡，一看就是個有財有勢的大家族。

張院長對他們非常客氣，簡單說了幾句，就交代道：“確實非常危險，需要開胸探查，手術危險性也很高。”

其中很漂亮的少婦立刻又癱軟下去，臉上帶著淚痕，“我的囡囡才兩歲啊，她才兩歲啊”

“你們也別太擔心，我們會盡全力搶救。”

一個五十多歲的男子握住張院長的手：“老張，拜托了！”

“全力以赴！”

葉然跟著李主任，一路小跑到手術室。

門口的護士立刻送上無菌拖鞋。

葉然還是第一次享受到這種待遇。

這玩意非常緊張，以往都是自己找，絕大多數時候只能穿別人脫下來的。

腳氣不難碰到，無菌就壓根別去想了。

果然跟著大佬做重要手術就是待遇高。

換好拖鞋，葉然把自己的鞋子端端正正地擺好。

洗好手，踩開半自動門，發現患兒早已送到，麻醉師正在進行全麻。

急診、心胸外科、骨科、麻醉科、各個科室都有一兩名大佬趕來，正抓緊最后時間做術前討論。

感興趣的可以去搜一下，各省的中醫院科室劃分，除了門診是老中醫坐鎮外，其他的有很多西醫方面的科室。

好幾個運氣好的規培生和實習生站在墻角一動不動，他們面露緊張，手足無措，被護士瞪一眼就不敢動了。

這種手術既嚴重，又少見，對于新嫩醫生來說，是難得的學習機會。

本來大家應該很高興的，但是看到端著雙手的葉然，頓時心情就不好了。

這么年輕的肯定是實習生，要么就是規培生，人家憑啥都上臺了，這去哪說理去。

而我們呢？屬于對手術完全沒有貢獻人群，為免礙事，只能站在墻角，伸長了脖子，從密密麻麻的搶救者縫隙里看那么一丁半點。

這次麻醉是麻醉科主任親自出手，雖然還有好幾個麻醉師在旁協助，可是他額頭的汗珠依舊滲了出來，看的出，他內心也是很小心。

這種狀態下的麻醉，隨時會發生心跳呼吸驟停，稍有不慎，手術就不用開了。

好在主任水平了得，精準地把握了患兒狀態，用藥恰到好處，平穩搞定了麻醉。

搞定之后，主任長長地松了口氣：“開始吧。”

早已穿好手術衣的醫生們飛快地消毒、鋪巾、切開皮膚。

“你吸去胸腔內積血。”

李主任指了指旁邊的二助，該主治醫師是西外科的資深醫生，和李主任搭配起來也很默契。

很快，就發現了斷裂的左主支氣管。

確診之后，眾人略微放松，旋即又緊張起來。

這么小的孩子，這么重的傷情，這么麻煩的位置，難啊！

即便葉然學的中醫，可是課上的人體解剖學和西外也是厚厚一本，他知道，氣管斷端隱藏在主動脈弓后面，又有肺動脈干圍繞，還比成人小得多，顯露、游離非常困難。

一旦損傷了主動脈，那幾乎就是死路一條。

可是偏偏時間非常急，容不得慢慢繡花。

稍有貽誤，說不定還沒把斷裂的支氣管游離出來，人就先沒了。

兩難之下，李主任看起來依舊鎮定，動作非常流暢，不愧是江州中醫院的西外頂梁柱。

雖然葉然看不懂手術操作，但是殊途同歸，跟他針灸一樣，下手要快準狠，獲得了初級針灸的手法后，葉然的手自然是無比的靈活和穩當，比李主任也絲毫不差。

就在這時，突然一股血色噴泉驟然噴發！

原來是，李主任不小心損傷了主動脈！

幼兒的身體有多小？動脈有多細？

用在頭發上繡花雕刻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李主任畢竟老了，眼神有些跟不上。

這是人體最粗的動脈，其壓力足以讓血液噴到天花板。

不是夸張的說，三四分鐘，就能噴光體內大部分血液，宣告死亡。

尤其是幼兒，恐怕只需要一分鐘就會全身失血而亡。

“啊！”

臺上臺下一片驚呼。

李主任雙手猛地一抖，隨即反應過來，想要伸手按住血管破口。

剛剛想到按壓，手還沒伸出去，一把無創側壁鉗伸了過來，快準穩地夾住了破口。

“怎么辦？這個出血量，手術還沒有做完啊”

身旁的一個主治醫師有些著急的開口道，這要是真的發生醫療事故了，對他們的影響不可謂不小。

“難道要讓他一直這樣按著嗎？這根本不可能，那縫合的時候怎么辦？”

“誰能在幾秒之內完成對主動脈的縫合？這個世界上恐怕沒有人能做到”

他們都是西醫的主治醫師，自然清楚這個手術的含量。

這該怎么辦？

“給我準備一套針灸用針”

葉然看向了旁邊的護士。

“什么？針灸用針？”

不僅僅是護士，周圍的幾個西內外的主治醫師都大吃一驚。

“嗯，我可以試著止血”

！！！

你要在這么緊張的手術上針灸止血？

還是動脈的血，真的可以做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