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伴君如伴虎。

這句話一點也不假。

尤其是現在的皇城，伺候在殺瘋了的朱元璋身邊。

更是每日提心吊膽，時刻準備好赴死。

就如那些御醫，如那些宦官，又或者是如百官。

司禮監掌印王弘亦是如此。

不過好在，他不是很怕，因為他這條命就是陛下給的。

他跟了陛下有多少年了？

自陛下登基稱帝以來至今，他就一直跟著陛下。

算算，二十四年了。

也是二十四年前，本該是被處死的他，卻意外的被朱元璋救下。

自此，他這條命就是陛下的。

跟隨了陛下二十四年，中間陛下組建了司禮監，他就成了掌印，日日夜夜伺候在陛下身體。

他是了解陛下的。

從洪武元年開始。

他是眼睜睜的看著那個時候的朱元璋意氣風發，神采奕奕。

那時候，他大敗北元，建立大明！

而后來，他幾次北伐，誓要將整個北元的殘余勢力全部剿滅。

那時候，陛下可不是現在這模樣啊。

那時候，多年輕啊。

陛下還年輕，馬皇后也還在，太子朱標更是一點事沒有。

而且，

皇長孫朱雄英也活著，調皮的很，其他幾個皇子也沒有去封地！

那時候，一家人都在，充滿了生氣。

王弘想著這一幕，都能露出慈祥的笑。

不客氣的說。

他雖是宦官，但卻有幸看過老朱一家最幸福的時候。

但同時，也見證了太多不幸。

時間一晃……

二十四年過去了，娘娘走了，皇長孫走了，其他皇子也都去了封地當了藩王，很少見到了。

陛下，更是一年年的老了下來。

如今，

太子殿下，也不行了。

就似乎是所有的不幸，都集中起來，加持在陛下身上一樣。

王弘鼻子有些發酸，喃喃道：“若真有老天爺，何不幫幫陛下……”

“扎——”

話音剛落。

乾清宮的門，被緩緩的打開了，朱元璋走了出來。

他在里面，睡了一個時辰。

老了。

事情也太多了，壓的他喘不過氣來，也極少能好好睡一覺。

而他走出來，剛好聽到了王弘的話。

朱元璋笑了，只是聲音有些沙啞，點頭道：“是啊，若真有老天爺，咱也想不明白，咱也想問問，為何要如此對待咱？”

“咱，到底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不成？”

王弘連忙上前鏟除著老人。

朱元璋沒走。

只是蒼老的手搭在王弘身上，看著他同樣佝僂的身影，輕聲道：“伺候咱這一大家人，這些年也辛苦你了。”

王弘鼻子一酸，忙道：“這是奴婢的福分。”

朱元璋點點頭，沒多說什么。

“蔣瓛。”

他再次吩咐了一聲，問道：“上次，太子病重的消息，朕的那幾個兒子，都知道了吧！？”

蔣瓛正跪在朱元璋面前，沉聲道：“回陛下，諸位藩王已知曉。”

朱元璋沉默了。

似乎是在糾結，又是在思考，遲遲沒有說話。

而蔣瓛也跪在地上，不敢吱聲。

直到半晌后。

朱元璋終于嘆了口氣，又笑了一聲，這才道：“罷了，傳旨吧，令各大藩王進京。”

“這些個狗東西，平日里都是標兒最寵著，疼愛他們。”

“也是時候讓他們回來，看看標兒了。”

“蔣瓛，著手去辦吧。”

他隨手的一道吩咐，看似簡單。

但是王弘，卻已經察覺到了，朱元璋那在顫抖的手。

王弘眼睛泛紅，不讓自己哭出來。

好端端的，又怎會召各大藩王入京？

只怕……

太子殿下，真的快不行了！

而陛下這個人又最念的就是親情，如今有這個機會，他怎么可能不讓家里其他人趕緊滾回來看看自己大哥！？

只是。

下個這個命令，就意味著朱元璋自己心里都接受了太子殿下將死的消息！

陛下，或許心已經死了。

“臣，遵旨！”

蔣瓛此刻也不敢耽誤朱元璋的任何一句命令，吩咐。

跪地行禮之后，便立刻馬不停蹄離開。

朱元璋目送著他離開，接著長長的呼出一口氣，臉上泛起一絲悲涼神色。

沒說什么。

只是在王弘攙扶之下，他也漸漸離開。

“王弘，走吧。”

“咱年齡大了，以前的事情有的都想不起來了。”

“你記性好，跟咱說說以前的事情，讓咱也回憶回憶。”

月色當中。

兩人的身影被拉的很長，很長。

尤其是朱元璋的影子，于黑暗中，開始凝聚著無盡的殺意，跟威嚴。

他的心，將要死了！

太子朱標，是他的最后一道底線！

朱標還在，他還有感情。

朱標若亡，從此世間將再無朱重八！

有的，

只有一位大明開國鐵血皇帝，洪武大帝朱元璋！！

……

幾日之后。

當今圣上的旨意，終于快馬加鞭，趕到了各大藩王手中。

北平，燕王府。

“砰！”

“狗奴才，你再說什么？！”

“大哥之前不過病了而已，怎會如此！？”

燕王朱棣聽著圣旨的消息，直接眼睛通紅了起來，拿著旁邊的花瓶便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他在顫抖！

哪怕是他，也一時間無法接受這個消息。

父王召各大藩王入京，見大哥最后一面！

這，怎會如此！？

于歷史中，朱棣日后造反，成為明成祖，開創永樂盛世！

但是，

他所有的一切都有一個前提，那就是太子朱標不在！

可現在朱標還在的情況下，朱棣是萬萬沒有這個心思的。

他的憤怒，他的悲傷，也不是作假。

因為朱標跟所有的皇子關系是極好的，幾乎所有皇子都欽佩，信服他這位大哥。

“滾！滾！”

而如今，聽到了太子真的不行了的消息。

朱棣亦是大怒，趕走所有下人。

然而，

他慌里慌張，吩咐道：“來人，快給本王備馬！”

“本王要快馬加鞭，本王要回京！”

然而。

話音剛落，宮殿之外，一位和尚便面帶微笑，從容淡定而來。

“王爺，不急。”

“貧僧曾答應送你的白帽子，他來了。”

來人，自是日后的黑衣宰相姚廣孝。

如今，

他身穿著袈裟，看似一副悲天憐人的模樣。

可是眼眸中，卻是濃濃的野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