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入宮
- 長安馭妖錄
- 蒼梧雨墨
- 3166字
- 2023-05-22 06:00:00
1
八月初九,吉。
大明宮紫宸殿內(nèi)懸燈萬盞,珠玉生輝,紫金麒麟香爐中,升騰著裊裊青煙,愈發(fā)顯出神秘的帝王氣象。
謝云霆身著姜黃色太監(jiān)服,手執(zhí)拂塵,立在圣人就坐的沉香臥榻后。
這太監(jiān)服侍人的活簡直不是人干的,如果不是為了江山社稷,他寧愿坐牢也不樂意在宮里多待一刻。
通過李俶的王妃,蘇心鈺居然混進了貴妃娘娘的寢宮。
這幾日,謝云霆逮到機會就往承露殿跑,在禁衛(wèi)森嚴的皇宮里,他們居然每天都能碰面,碰面就討論案情,按照計劃,今日雪光圣女一入宮,貴妃娘娘就會把她分派過去服侍。
現(xiàn)在對于雪光圣女都只是懷疑,他們根本就沒有掌握任何能夠指證她罪行的真憑實據(jù),只有埋伏在圣女身邊,查探出更多的秘密,知己知彼,才能百戰(zhàn)不殆。
同時他們可以通過李俶安排在宮中的內(nèi)線,跟宮外傳遞消息,而且東方明已經(jīng)被成功安插進內(nèi)衛(wèi),萬事具備,只欠東風(fēng),就等著美人魚上鉤了。
今日圣人身著一襲玄色龍紋錦袍,腰系龍紋嵌寶石金腰帶,腰板挺得筆直,胸脯挺得高高的,年過六旬的老頭子看上去比二十五歲的小伙還精神。
他的貴妃打扮得特別隆重,身著一襲描金紋牡丹大紅墜地長裙,流云高髻,髻上滿綴各色各樣的珠玉金飾,赤金鳳凰翡翠步搖,紅寶石簪子,南海珍珠金耳鐺,金臂鐲......堪稱大唐最貴重、最美麗動人的珠寶架子。
大殿內(nèi)按照文武之分,眾位皇子和重臣分坐左右。
禮部尚書走出稟道:“陛下,吐蕃使團和圣女已在殿外等候。”
隨著那聲如洪鐘的宣字,晨風(fēng)中忽然送來一陣悠揚的樂聲,美妙如同仙樂。
圣人笑了,吩咐道:“宣——”
謝云霆聽蘇心鈺說起過雪光圣女,可從未見過真人,只是見過皇甫軫的畫像,以及云雨寺中的漢白玉雕像。
隨著那美妙的樂聲,紫宸殿內(nèi),忽然充滿了鮮花的芬芳,那醉人的芳香從晨風(fēng)中吹來,從樂聲中傳來,頃刻間,天地間仿佛都已充滿醉人的香氣。
淡金色的晨光從殿外流瀉而下,在柔和清透的金芒中,五彩的花瓣如同香雪般,輕輕地飄落在地上,仿佛織就一片花海,在花海之上,慢慢走進來一個女人。
宮里頭的女人個個明艷奪目,可這個女人卻簡簡單單地穿著雪白的絲裙,絲裙又輕又薄,在晨風(fēng)中飄舞著,她整個人,恰似清晨的云霞,緩緩地走進璀璨輝煌的大殿。
給人的感覺,仿佛雪峰之巔的芝蘭,忽然降臨到群芳爭艷的牡丹園。
她漆黑的頭發(fā)披到腰際,臉色卻是雪白,如同牛奶般潔白無瑕,柔膩光滑。
一雙如同黑寶石般明亮的眼睛,點亮了柔魅的眉,嬌美殷紅的唇,她全身沒有絲毫裝飾,只是在額前發(fā)間別著一朵潔白的雪蓮花。
她抬起那雙明眸,靜靜地凝視著圣人,那眸清澈如同昆侖山中萬年的靈泉,圣潔不惹一絲凡塵。
她靜靜地玉立在鮮花上,白,極致的白,黑,極致的黑,仿佛在這個世界上,只有這兩種純粹分明的顏色。
然而就在剎那間,卻令所有艷紫妖紅的花朵失去顏色,讓所有雍容華貴的珠寶失去光澤。
在場所有人,尤其是男人,都已經(jīng)看得目瞪口呆,除了謝云霆。
他正在觀察圣人。
唉,果不其然,圣人已經(jīng)看呆了。
2
秋日的陽光照著皇宮內(nèi)莊嚴華美的金樓玉闕,空氣中充滿了桂花馥郁的花香。
蘇心鈺緩緩走在太液池畔,貴妃在見過雪光圣女后便離開了紫宸殿中,回去以后,整個人怏怏不樂,一旁服侍的宮娥太監(jiān)都小心翼翼,大氣都不敢出。
剛被灌了一肚子酸醋的女人是不能招惹的。
可是蘇心鈺卻陪笑道:“娘娘莫急,靈兒過去以后,妖女那邊有什么動靜,自會回來稟報,娘娘這里有什么吩咐,盡管吩咐靈兒?!?
靈兒是她在宮中的名號,她是貴妃娘娘外甥女介紹過來的人,自然立刻就成了貴妃的心腹。
現(xiàn)在蘇心鈺正前往雪光圣女居住的蓬萊閣,但在去蓬萊閣報到之前,必須先去趟童稚園,一個能夠安心說話的地方。
眼前出現(xiàn)一片郁郁蔥蔥的竹林,沿著用青石鋪就的石徑,她已經(jīng)走進竹林深處。
蒼翠掩映間,林中空地上,露出個幽靜雅致的小院。
院外的竹籬笆上爬滿了姹紫嫣紅的薔薇花,伴著院內(nèi)傳出孩童嬉鬧的喧嘩聲,卻見一個小男孩靜靜坐在院外不遠處的八角小亭中。
蘇心鈺在李俶的府上見過他,他是李俶的長子,她輕聲喚道:“李適——”
小男孩只有四歲大,穿著緋紅色衣袍,打扮得很精神,頭上垂下幾綹亂發(fā),亂發(fā)間、衣襟上卻沾惹了枯草和泥漬,他就像犯了錯般垂著腦袋,根本就沒聽到別人叫他。
蘇心鈺徑自上前,在他身旁坐下,拍了拍的肩膀道:“你把自己搞得這么臟,你阿爹馬上就要來了哦?!?
小男孩抬起頭來,蘇心鈺卻大吃一驚,“你為什么哭?”
他不但身上很臟,就連臉上也很臟,像只在泥地里打過滾的花貓。
李適用小臟手揉了揉眼睛,嘟噥道:“我為什么要告訴你?”
蘇心鈺眨了眨眼睛,從衣袖中掏出塊點心,盯著他腫得老高的嘴唇,又道:“被人欺負了?你是不是男子漢?”
李適抬起手來,用衣袖擦了把臉,拭去眼角的淚水,忽然道:“我是,當(dāng)然是,我不準你告訴阿爹和阿娘。”
蘇心鈺微笑道:“男子漢流血不流淚,是男子漢就得自己把場子找回來?!?
李適卻嘆了一口氣,小小年紀竟然會嘆氣,又道:“阿娘不讓我闖禍?!?
如同她有孩子,絕不會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被人欺負,蘇心鈺心中也嘆了一口氣,面上卻嫣然一笑,柔聲道:“你不但是你阿娘的兒子,更是威風(fēng)凜凜李將軍的兒子,你雖不惹禍,但禍如果找上門來了,卻不能丟了廣平王的臉面,你說是不是?”
李適望向一群在竹院內(nèi)嬉鬧的孩子,“可是他們?nèi)吮任叶?,個頭比我大,我打不過他們?!?
“你也可以有朋友。”
“可是我沒有朋友?!?
“如果你把自己變成男子漢,朋友自然就會有,他們都會喜歡你,崇拜你,跟隨你,沒人再敢欺負你?!?
“可是,我要如何才能變成男子漢?”
周圍一片靜謐。
李適愕然收回目光,扭過頭來,卻發(fā)現(xiàn)立在身側(cè)的蘇心鈺早已消失不見。
他抬頭四下張望一番,仍舊遍尋不見,正皺起小小的眉頭,暗自納悶之際,卻聽得一聲輕笑從頭頂上方傳來,那笑如同銀鈴般清脆悅耳,“小男子漢,我在這!”
李適仰面望去,立時怔住了。
蘇心鈺竟然在頂上,屋梁很高,她卻悠然自得地坐在上面看風(fēng)景,李適眼睛一亮,道:“如果我能像你這般,一定把那些壞蛋玩得找不到北!”
“你想拜我為師?”
“可以嗎?”
“可以是可以,但你不能告訴任何人?!?
“阿娘呢?”
“當(dāng)然不能。”蘇心鈺不怕麻煩,卻也不喜歡惹麻煩,“就連你阿爹也不能告訴?!?
“為什么呢?”
“沒有為什么,你如果同意,我每天都會過來教你,就在中午你們課間歇息的時候。”
二人正說話之際,一道熟悉的嗓音傳來,“蘇兒——”
李俶已從蔥蘢的翠竹間走出,只見他身著一襲石青色寶相花圓領(lǐng)袍,腰系碧玉帶,那雙眸子凝視著她,噙著笑,卻沒說話。
蘇心鈺從屋梁上飄落下來時,李俶已經(jīng)掏出手帕,將李適的花貓臉擦拭干凈,讓他趕緊回學(xué)堂去上課。
待李適進了竹院,李俶來到她身側(cè),輕聲道:“你教適兒功夫,為何不想讓我知曉?”
“沒什么,”蘇心鈺淡淡道:“我教他不是因為他是你的孩子,只是因為想幫他。”
自從共同經(jīng)歷桑珠拉孜堡那場夢之后,李俶發(fā)現(xiàn)蘇心鈺似乎總是有意無意地避開他,他又道:“你若嫁入府中,你我也會有適兒般聰明可愛的孩子,你天天都可以教孩子們功夫?!?
蘇心鈺卻沒有說話,只是凝視著他,目光飽含著脈脈深情,卻又透出令人難以捉摸的惆悵,許久,忽然道:“殿下,我這個人自由慣了,嫁給你只會給你惹麻煩,而我又不想給你帶來麻煩。”
李俶又道:“我知道你介意,可夢都是假的,又豈能當(dāng)真?!”
蘇心鈺苦笑道:“人生如夢,夢亦是人生,虛虛實實,實實虛虛,何為實,何為虛?”
李俶頓時覺得心里頭煩悶異常,只是男人和女人之間的感情,又豈是幾句話能夠說得明白的,他嘆了一口氣,立刻改變話題,道:“你見過圣女的臉嗎?”
蘇心鈺搖了搖頭,道:“她一直都佩戴著赤金鬼面,我想幾乎沒有人見過她。”
李俶又問:“你確定在冰穴中看到的女子就是卓瑪?”
蘇心鈺立刻怔住了,仔細想了想,道:“那個女子渾身赤條條的,已經(jīng)被凍成冰人,跟慧覺緊緊擁抱在一起,冰穴中沒有光,我曾經(jīng)用火把照了照,她身材婀娜有致,面容栩栩如生,與畫像酷似,難道不是嗎?”
“不是?!?
“你沒有進冰穴,又如何知道不是?”
“因為......雪光圣女就是卓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