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看到他么?”
我問明山。
“我是說,我體內好像還有個人,他說……你能看到他。”
大概沒想到我會這么直接地說出來,明山詫異地看了我半晌,沉默了。我體內那家伙不屑地嘁了一聲,似乎在嘲弄我的天真。
現在想來,確實很天真,其實我一點都不了解明山的底細,盡管他陪伴了我多年,和我亦師亦友,但我確實不怎么了解他,比如他的這次出手相救。仔細想來,我只知道他是我爹請來的先生,甚至可以說是讀書搭子。
而且不管怎樣,這應該是我自己的秘密。但相比我我體內的那個家伙,我更相信相處已久的明山。
我沒有考慮這么多,我一心想要把那家伙趕出我的身體,他說明山能看到他,那我便直接問了明山。
只不過沒想到的是,明山沉默了片刻后,緩緩搖頭:“我不懂你的意思,你就是你,怎么會還有一個人?”
我失望地點點頭。
后來每當我回憶起此事的時候,我都會感嘆一句:年輕人,總要為自己的莽撞付出一些代價,這就叫做成長。
靜養了幾日,我的身體逐漸好轉。
大哥也準備回到西北了,臨別前我們兄弟二人又聊了很多。我挽留他多住幾日,但他告訴我說,現如今西北的情況不容樂觀。
陀徒和赤翎兩個部落突然聯手,邊防戰士被打的猝不及防,狼煙飄散十里,烽火染暈蒼穹,短短幾日便丟了三座城。
負責鎮守西北的是大將軍鐘毅,若非開國之初時曾立下赫赫功勛,此刻押解將軍還朝的囚車,恐怕早已碾過京城的青石板路了。
“陀徒和赤翎的聯軍攻勢太猛,打完就跑,以戰養戰,我們根本來不及增援,所幸鐘將軍果斷下令丟掉三城,在后方設立防線,這才擋住了聯軍的進攻。”
大哥憤憤地為鐘將軍鳴不平:“我們在前線廝殺,這幫天殺的言官,他們竟然上書指責鐘將軍玩忽職守!之前圣上調兵去了南方,西北兵力大不如從前,鐘將軍能夠守住聯軍不讓其深入就不錯了,丟掉三座城算什么?再打回來便是!”
我看他越說越氣,便安撫道:“秋后算賬就是了,當務之急是解決聯軍這個大麻煩。”
大哥點頭道:“這是自然,援兵已經開往西北了,但應該還是僵持不動,聯軍都是精兵壯馬,這些援兵就算跑斷了腿也追不上,追不上便殺不死,殺不死就還得來。”
“堅壁清野。”
“啥?”
大哥愣了愣,細細咀嚼著這四字真言,片刻后擊掌大笑:“妙啊!此計可破敵軍以戰養戰之計!我的好弟弟,妙哉!”
面對大哥的夸贊,我勉強笑了笑,因為這不是我想出來的,若不是這計謀確實不錯,我才不會按照他的想法說出來。看著大哥期待的眼神,我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復述著我體內那個家伙的話。
“兩個部落的聯合并非堅不可摧,特別是他們現在連占三城,分贓不均肯定是有的,這些蠻族本就生性多疑,我們只需一個離間之計便可瓦解他們的聯合。”
大哥聞琴弦知雅意,眼珠一轉便壞笑起來,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陰損招數。
但他接著嘆氣道:“這都需要時間的,朝中言官逼得緊,就算圣上有心袒護,也無力抵御群臣的口舌,恐怕用不了太久,鐘將軍就要回京請罪了,戰時換將本就是大忌,況且,沒有人比他更了解西北的局勢了!”
我聽了大哥的話,又聽了我內心那個家伙的話,苦著臉點頭,不情愿地拿來了紙筆,提筆寫到:
隘骨吟
西風如刀酒刺喉,
將軍裂甲守隘口。
燼設三城千鈞計,
換得萬灶炊煙稠。
大哥走了,懷揣著詩走的,順便帶走了一封我爹寫給鐘將軍的信。聽大哥說他們是多年的老友,信中無非是一些關懷的話和對目前局勢的拙見,也不知被聯軍搞得焦頭爛額的鐘將軍,有沒有時間懷念一下這位老朋友。
最近我喜歡在夜里爬上屋頂,看一看璀璨的星空。
因為那個家伙給我講了很多故事。
他叫時衣,很特別的名字,他說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我有些不理解,因為在我的認知里,世界是唯一存在的,怎么會有另一個世界?即便是有,那既然他可以從那個世界來到這個世界,那便說明這兩個世界是聯通在一起的,既然聯通在一起,那應該還是同一個世界。
也許我的疑問有些復雜,時衣沒有回答我,至于為什么會出現在我的體內,他把這一切都歸根于機緣巧合。
在他們世界里,飛船早已替代了馬車這種古老的工具,我不知道船是如何飛起來的,他給我解釋過,但是我聽不懂。他說他的飛船突發故障,闖入了一個黑洞,然后就來到了這個世界。
巧合的是,當時的我剛剛死去,我的死亡對于他而言,無疑是幸運的,他可以理所當然的霸占我的身體,替代我繼續活下去。
只是沒想到,明山救了我。
如今看來,當時我做的那個離奇的夢,應該是我們兩人靈魂的一次互換,在那一瞬間,時衣成為了我,我成為了時衣。
“有點扯。”
“事實就是這樣。”
“我是說,你所謂的那個世界,讓人感到不可思議。人竟然可以飛天遁地!還有那千里傳音、馭雷喚雨的妖術,這……難以想象。”
“他們只是運用了萬物運轉的規則罷了。”
萬物運轉的規則?這是我從未思考過的問題,餓了就要吃飯,困了就要休息,這是人活著就要遵守的規則;天冷了會下雪,夏天的大地會開滿鮮花,這是天地的規則……
我搖搖頭,這樣的規則是不會讓船飛起來的。
“我不明白。”
“想要掌控萬物的規則,你需要先理解萬物的本質。”
我在時衣的示意下抬頭仰望,繁星如潑墨點染蒼穹,那些被人們賦予吉兇的星象,似乎正沿著某種亙古不變的軌跡緩緩流轉,我沉醉在星空的神秘之中。
“你說你曾乘坐飛船,在星海里穿梭?”
“對,和我的布克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