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綰幼眼神冰冷地看著他，語氣毫無起伏地說道：“如果沒有確鑿的證據我怎么會來問你？這件事情雖然你參與了，畢竟你沒有得逞，事到如今我何必揪著你不放。我不過是要知道李恩許的目的，然后冤有頭債有主，找她去算賬?！?

何簡一思量著她的話，不覺間又往后退了一步，嘴里重復道：“這話是你說的，而且本來我也沒對你做什么！都是李恩許指使我的！她喜歡她班上那個男生，那男的跟你走得近，她氣不過，就喊我上你！我也是被逼的！她勾引我上床然后拿這件事當作把柄要挾我幫她做事！我也是受害者！”

他往馬路邊快走了幾步，又回過頭喊道：“你們這些破事別再來找我了！”

李綰幼立在一排柏樹下，光影照得她的臉一片明暗，看不清她的表情。垂在身側的雙手微微收緊，骨節透著些微的白。

何簡一掉頭穿過馬路，嘴里罵著：“淦…這么件破事情這么久了還沒完！還想威脅我，說到哪里去都是這么個情況！那女的自己想害人把我拉下水，我還是受害者呢！”

下午兩點。

李綰幼一直坐在校門口的一張長椅上。

期間李恩許和陳在野還有米竹堇在校外吃過午餐往校內走的時候正從她面前路過。

陳在野揮手對李綰幼打招呼，米竹堇匆匆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李恩許從始至終目視前方，只是牽動嘴角不冷不熱地說了一句：“陳在野，你每次看見她都興致勃勃的，你是不是喜歡她？”

陳在野當即紅了臉，結巴半天說道：“因為她是你的姐姐…我才…打個招呼。”

李恩許臉上毫不掩飾地閃過一抹厭惡。

兩點四十五分的時候李恩許從學校里面走了出來。

徑直走到李綰幼面前，面色陰沉地看著她：“你陰魂不散的出現我面前想要干什么？！”

閏辰子不在學校，如今李綰幼也不用擺攤了，坐在這里的目的只有她。她原本一心要無視這個人，可是李綰幼就像一根扎在心里的刺，只有拔掉了才會舒服！她終于還是忍無可忍的借著上廁所的由頭從學校里面走了出來。

李綰幼果然還在這里等她。

“我要離開這里了?！?

李綰幼笑道。

李恩許快速愣了一下，然后冷笑說道：“你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關系，還特意來告訴我一聲？”

“倒也不是。跟你生活了十幾年，有一件事我很不明白。如果得不到答案，我怕我會困惑一輩子?！彼Ａ艘幌?，看著李恩許問：“你為什么恨我？”

李恩許渾身顫了一下。

她的眼神不似往日里那般囂張跋扈，盛氣凌人。里面有一種說不清的情緒，像是…像是悲哀。

她在悲哀誰？

李恩許的身體涌過一陣冰冷，牙齒打著顫，咬牙切齒地說道：“你這副神色是在可憐我嗎？！你憑什么？！你不過是個沒人要的喪家之犬！從一生下來就被拋棄了！長大后也沒人待見你！你這樣的人憑什么可憐我？！”

李綰幼說道：“是啊，我這樣的人，為什么值得你花費精力去對付？”

李恩許的胸口急促的起伏，臉上一下發白一下發紅，咬牙說道：“我恨你！你為什么要介入我的家庭？！我就是看你不爽！想讓你消失！你要滾就趕緊滾！再也別出現??！”

李綰幼吸了口氣，站起來的一瞬間李恩許下意識地退了一步，瞪著眼睛看著她。

她的瞳孔冷了幾分，臉上一絲情緒都沒有，令李恩許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李恩許。你又憑什么恨我？是我先來到這個家的，你降臨以后我把所有的東西都讓給了你。你們施舍給我一個角落自由生長，從來沒有顧及過我的感受和內心。我沒有恨你，你卻來恨我？”

“你恨我？你本來就不屬于這個家！你有什么臉恨我？！”李恩許嘶喊著，“如果可以的話我真希望你從來就沒有出現過??！”

她眼眶發紅，身體漸漸發抖，害怕又憎恨地看著李綰幼。

李綰幼睜大了眼睛，周遭的聲音忽然都消失了，耳中響起一聲尖利的長鳴。

兩顆碩大的眼淚從她的眼眶里滾落下來，她往前一步伸出右手，李恩許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她推倒在身后的長椅上。

“恨我？那個家里所有的東西都是你的，你又有什么理由恨我？你不過就是一個目中無人，被寵壞了的人！看誰不順眼就想要除掉誰，最后偷雞不成蝕把米，這叫罪有應得，居然怪到我頭上？！真是可笑！”

李恩許瞪眼看著李綰幼，腦海里回想著她說的話。

偷雞不成蝕把米…？

她，知道了？

霎那間，李恩許渾身一震，眼瞳發顫，張大嘴，一秒后爆發出一聲尖叫，跳起來猛地推開李綰幼就往前跑。

她迎面有一個拄著拐杖的老爺爺手里提著一袋菜正往這邊走，看見李恩許朝他撲過來，嘴里哎哎叫著抬高拐杖想要制止她。

李綰幼心下一緊，剛抬腳要跑過去，李恩許已經撞在了那個老人身上，老人踉蹌地往后一摔，后腦勺撞在地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

李恩許撲倒在地上，呆若木雞地看著地上的老人。

他的頭下蔓延出一圈血紅色，那血色漸漸彌散開來，最終匯成一條細流淌到了馬路上。

李綰幼先回過神，抖著手撥通120，十分鐘后救護車趕了過來。

老人被送到醫院時吳韻夕和李博勇還有老人的家屬都趕了過去，醫院門口一瞬間被圍了個水泄不通，幾個婦女上前扯著李博勇和吳韻夕，伸手指著他們身后的李恩許，哭喊著要她償命。

李綰幼耳中嗡嗡作響，呆若木雞地看著這一幕。

不到二十分鐘，手術室的門開了。

醫生走出來對家屬搖了搖頭。

吳韻夕面色驚駭地把李恩許護在身后，臉上匯聚著驚恐和氣憤還有心疼等等許多復雜的情緒，一張臉皺在一起，像是瞬間老了十歲。

李博勇則擋著那些人一個勁地道歉，不知道是誰先動了手，李博勇腦袋上一痛，一股溫熱的鮮血從腦門上流了下來。

接著有人上前拉開死者的家屬，外面響起了警車的聲音。

警察趕來帶走了兩邊的人，醫院大廳這才安靜下來。

李綰幼漸漸回過神，抬頭看向樓上。

她不知什么時候已是淚流滿面，身形搖晃地上了樓。

剛走出電梯手機就響了。

走廊上端著換藥盤的雪玲看了一眼李綰幼，她身上的手機一直在響，在走廊上顯得格外突兀。

張艷霖從病房里走出來，看見李綰幼時連忙緊走幾步說道：“李綰幼，你來了。辰辰剛還給你打電話呢，他說有點擔心你，你快進去看看，我這會要回趟家，給辰辰熬個湯晚上帶過來給他喝?！?

李綰幼點點頭，張艷霖跟她打過招呼后就往電梯走去了。

閏辰子靠在病床上，目光一直看著門口。

李綰幼走進去時他臉上露出笑容：“幼幼，我聽見你的聲音了?！?

李綰幼進病房的腳步忽然就頓了一下。

閏辰子的臉色有一些病弱的白，眼睛里的笑意依然如同當初見到他的時候，帶著一絲溫暖。

又好像多了一些別的什么…

他的手上和腿上都打著石膏，明明行動十分不便，臉上卻是一臉滿足地望著李綰幼。

“你好些了嗎？”

李綰幼在距離他一米遠的地方停下，小心地看著他。

閏辰子愣了一下，笑道：“幼幼，你害怕我么，站那么遠。”

李綰幼倏地移開目光，手指有些發抖。

她繼續問道：“你好些了嗎？”

閏辰子停頓了一秒，笑道：“醫生說我恢復的很快，再過兩周就可以出院了！”

李綰幼點點頭，說道：“照顧好自己?！?

她轉身朝外面走，閏辰子忽然喊住她，笑了笑問道：“你要走了嗎？”

“嗯…”

她停下腳步，微微側頭卻沒有完全回過頭去看閏辰子。閏辰子甚至看不清她的側臉，不知道為什么，心里突然慌了一下。

“閏辰子，很高興認識你。但是你要照顧好自己。你什么都好，就是腦子不太好，你是不是把自己當成太陽了？總想著燃燒自己照亮別人?？墒悄悴皇翘?，一直燃燒是會死的?！?

她走了出去，閏辰子情急之下一手撐著病床直起身子喊道：“李綰幼！”

見她沒回來，他立刻拿起手機給她打電話。

響了幾聲后那邊接通了。

“李綰幼，我有話對你說！”

李綰幼沉默了一下，說道：“明天吧，我現在要去一個地方。”

說著，她把電話掛了。

她去找李恩許原本只是想調查那東西對自己說的話是不是真的，從何簡一和李恩許的反應來看，這件事情是真的。

可李恩許的態度終是惹惱了她。

李恩許憑什么恨她？

憑什么啊。

然后，事情就發展成了這樣。

李恩許撞死了一個無辜的人，死者家屬要求賠償一百萬，李恩許面臨著退學，他們全家面臨著賣房還債，回到縣城去生活。

說起來，自己倒真像個災星了。

那東西說的有幾分道理啊。

不是人類么…

那么我是什么，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