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龐長空的心情都不太好，惋惜老友的選擇和對未來的擔憂，讓他產生種無法平息和消除的焦躁感。
正如柳庸所說，華夏的核聚變發展非常不容易，從賣衣服換托卡馬克到自己造全超導托卡馬克，每一步路都走得十分艱難。
總是在西方屁股后面追趕，眼看差距越來越小，韋杰的計劃書橫空出世，一下子打亂了原本的研究節奏。
往日一團和氣的圈子，忽然間有了四分五裂的跡象。若是東方之光沒搞成，對國內核聚變領域來說絕對是一次重創。
再想恢復之前的狀態，恐怕又是一個十年。
自己還有幾個十年啊？
大巴車駛入駐望山研究員住宿區，龐長空強行壓下腦海中紛沓至來的念頭，協助管理員安排好大家的宿舍，馬不停蹄趕往秦陽的辦公室。
磁約束核聚變國家實驗室設一位正主任，四位副主任。由于龐長空年紀大了，精力不濟，干不了幾年就船到碼頭車到站了，又是暫時兼任，有意謙讓，常務副主任便落在了秦陽頭上。
這段時間秦陽忙得團團轉，行政、人事、后勤、財務、儀器配備采購……拜某個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主任所賜，他一個人把所有事務抗下了。
“小秦，忙著呢？”龐長空走進秦陽的辦公室，打招呼道。
秦陽抬頭，連忙站起身迎接道：“龐院長來了，什么時候到的？來，喝茶。”
“沒打擾你工作吧？”
“不打擾。”
秦陽親自給龐長空倒茶，簡單說了下磁約束核聚變國家實驗室的籌建情況，龐長空認真傾聽，總覺得少了點東西。
“韋主任不在？”
“韋主任還沒來呢……”
“什么，還沒來？”龐長空一聽炸了，眉毛倒豎，心頭火氣噌噌地往外冒，大聲問道：“籌建國家實驗室這么大的事情，他一個正主任不聞不問，合適嗎？
他在干什么？攻克東方之光工程的難關，還是研究數學？”
秦陽輕咳道：“都不是，韋主任最近在研究機器人……”
“機器人？”
龐長空猛地站起來，氣沖沖地朝門外走去。
“欸，龐院長，你去哪兒？”
“我去找韋主任，看看他研究機器人研究出什么名堂了，是不是要用機器人搞可控核聚變……”
秦陽一臉苦色，看著桌上堆積如山的文件和報告，又擔心龐長空和韋杰鬧矛盾，畢竟老龐剛才的狀態有點不對勁，狠狠跺腳，小跑著追出去。
“小李，安排一下車，我和龐院長要去深空科技。”
“好的，秦主任。”
坐車里，龐長空看到六個便裝保衛人員迅速登上兩輛轎車，一前一后地把他們護在中央，先后駛出辦公區。
龐長空心中一凜，怒氣頓消，皺眉道：“小秦，我們就去巨峽市，不需要安排這么多人保護吧？”
秦陽臉色嚴肅道：“龐院長，有些情況你不知道。自東方之光工程落戶駐望山以來，全國各地來采訪的記者、旅游的游客，絡繹不絕。
小鎮上駐扎了一個團的兵力，還臨時從琪美區國家實驗室派出所抽調警力巡邏，依然無法冷卻大家對東方之光的熱情。”
“這么嚴重嗎？”龐長空后悔道：“是我冒失了，司機師傅，掉頭回去……”
秦陽阻攔道：“不用掉頭，繼續往前開，保衛部門已經做好了準備。
這是在我們國家的國土上，容不得魑魅魍魎撒野。”
龐長空嘆了口氣，望著窗外怔怔出神。
秦陽看了他一眼，斟酌道：“龐院長，韋主任是學者，搞數學，做科研，他很擅長。但籌建、管理一個規模龐大的國家實驗室，可能力有不逮。
我也不想事事打擾他和你，你們養精蓄銳，打好東光之光這一仗，其他臟活、累活我來做。”
龐長空疲憊道：“其實我也不是真的生韋所長的氣，只是來之前碰到點鬧心事，急躁了點……”
“因為柳副院長？”秦陽低聲問道。
龐長空豁然看向秦陽，驚訝道：“你知道了？”
“早有耳聞。”
“害，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啊。”
“我們這些人之間沒有秘密，只有自己刻意隱瞞、別人裝聾作啞不知道的‘秘密’。”
龐長空微微苦笑，不做評價。
汽車在高速公路上飛馳，很快便抵達琪美區深空科技辦公樓伸縮門外。
這棟九層高的辦公樓蓋起來沒多久，看著很‘新’，孤零零地矗立在到處施工的工地上，異常扎眼。
三輛車被攔在大門外，保安走出亭子，操著大碴子口音道：“進門要登記，曉得不？話說你們是來干啥的？”
說著，他把登記簿和筆遞給第一輛車的司機。
司機和副駕、后排的人看著他，都快忍不住拔槍了。
保安他，不是人！
“你……”
“小伙子，你瞅啥？”
“怎么了？”
秦陽搖下車窗，看到一身鐵疙瘩的保安，也是嚇了一跳，倒是坐在旁邊的龐長空驚呼道：“機器人？”
保安抬手豎了豎大拇指，稱贊道：“老先生好眼力，一眼就看出我是機器人。”
這他媽還要看？
牽條狗都認得出來啊。
要你夸？
龐長空的血壓噌噌地往上飆，覺得今天出門沒看黃歷，先是被韋杰氣，現在似乎又被韋杰手底下的機器人嘲諷了？
不過眼前這臺機器人的反應也太自然了吧。
語音識別、情緒識別如此精準，完全接上了自己的話和對話情境，根本感覺不出丁點機器人的突兀、木然、僵硬和牛頭不對馬嘴。
龐長空好奇地問道：“你是韋主任造出來的？”
“你們來找老板？一個姓秦，一個姓龐，是不？”
“對。”
“早說啊，浪費我時間，進去吧。”
保安慢慢悠悠地走進亭子，打開伸縮門，探頭喊道：“來福，旺財，帶他們去見老板。”
“汪汪……”
一陣狗叫聲傳來，只見兩條丑萌丑萌的機器狗邁著僵硬得六親不認的步伐‘跑’來，站在車前狂吠兩聲，然后轉身‘跑’了。
“你們跟著來福和旺財，先去停車。”
就在這時，螺旋槳高速旋轉的轟鳴聲傳來，大家抬頭看去，數架小型無人機一字排開，呼嘯著飛過天空。
砰砰砰……
緊接著，一隊重型巡邏機器人踏著整齊的步伐走來，雄赳赳氣昂昂地從門前走過。
車里的人看得目瞪口呆。
這確定是深空科技公司，而不是未來機器人工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