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荊楚帝羋鰲無心理政,荊楚國朝堂讓武槐仁搞得烏煙瘴氣,此時不討伐荊楚,更待何時?”
“屠帥此言差矣!”郭休搖頭,繼續說道:“陛下高瞻遠矚,定是看到了什么契機,所以才重整旗鼓,與六國爭鋒?!?
“此話怎講?”屠脽問道。
“三年前,幽燕國公子姬霸弒兄篡位,對太子姬如風的羽翼更是斬盡殺絕?!?
“父亡兄辱,姬如雪因此傷心欲絕,久病不醫而亡;荊楚帝羋鰲對姬如雪用情至深。試問他怎能不恨姬霸?如果荊楚與幽燕兩國反目,六國之盟還能牢固嗎?”
“軍師的話確實在理,不過,卻是在曲意逢迎,牽強附會,在本帥看來,陛下的意圖,未必像你想的那樣?!蓖烂煵恍嫉?。
“荊楚與幽燕兩國反目成仇,始作俑者在篡帝姬霸,倘若我秦川帝國聯合荊楚討伐幽燕國,豈不是事半功倍?為何卻要伐荊楚?”
屠帥不屑的瞥了一眼郭休,郭休卻是不慌不忙的拱了拱手,道:“屠帥言之有理!”
“不過,我秦川與荊楚兩大帝國聯手,討伐幽燕國,則姜齊與大梁、邯丹、平陽四國必將人人自危,如此,他們五國必將勠力同心。”
“況且,姬霸能弒兄篡位,他又何嘗不能慫恿荊楚帝國皇室弒兄篡位,乃至弒父篡位?”
“倘若真有人受姬霸慫恿,弒殺羋鰲篡奪皇位;新君即位后,荊楚國臨戰倒戈,合六國之力,對我們反戈一擊,則秦川帝國危矣......”
此話一出,如平地炸起一聲驚雷,讓屠脽的臉色驟然巨變。
“軍師一語道破天機,讓本帥茅塞頓開,屠某佩服!”屠脽驚嘆道。
得到屠脽的嘉許,郭休卻是直擺手:“屠帥謬贊,我不過是揣度陛下圣意罷了,無足掛齒?!?
“那依軍師之見,陛下派本帥南征荊楚國,這一仗該怎么打?”
“陛下派屠帥南征,表面是討伐荊楚國,其志卻不在荊楚,他著眼的,可是整個宗周天下。”郭休說道。
“表面是討伐荊楚國,其志卻不在荊楚?本帥怎么越聽越糊涂?!蓖烂熥ブ竽X勺。
郭休淡淡一笑:“荊楚與幽燕兩國雖已反目,可兩國都毗鄰我秦川帝國,他們忌憚我秦川帝國趁虛而入,斷然不敢同盟操戈,兩者可相安無事?!?
“但姬霸自知罪孽難消,深知荊楚國必然伺機報仇;陛下此時派屠帥南征荊楚,正中篡帝姬霸下懷,他又怎會派兵來救?”
“幽燕國失信于盟約在先,則其余四國也將瞻前顧后,畏縮不敢馳援荊楚;如此,則六國之盟瓦解,我秦川帝國可逐個擊破。”
“軍師的意思是,荊楚與幽燕兩國就算反目也打不起來,陛下派我南征荊楚,為的是讓六國自亂陣腳,以此瓦解六國之盟?”
屠脽若有所思,郭休點頭道:“沒錯,姬霸與羋鰲之間的仇怨只在當下,若不趁此機會瓦解六國之盟,等他們的子嗣即位,兩國冰釋前嫌,則六國之盟依舊牢固。”
“軍師所言句句在理,真是令本帥耳目一新。”
屠脽聽的津津有味,可轉念一想,又是眉頭緊皺。
“不對,軍師剛才說的那些,與死間計何干?與我殺不殺荊楚國太子,似乎也并無太多關聯吶!”
“殺了荊楚國太子祭旗,羋鰲與姬霸之間的仇恨仍在,本帥揮師南征荊楚國,幽燕國仍然不會來救,六國之盟不是照樣瓦解嗎?”
屠脽看向羋江,眼中已有殺意浮現。
羋江全神貫注,正回味著郭休分析的宗周天下局勢,此時已經忘乎所以,突然聽到屠脽要殺自己,頓時心頭一緊。
還未等羋江做出反應,郭休已經搶先圓場道:“屠帥莫急,且聽我慢慢道來?!?
“屠帥殺荊楚國太子祭旗,雖能振奮軍心,漲一時之士氣;然而,從大局來看,卻是得不償失。”
“試問屠帥,羋鰲痛失愛妻便思念成疾,倘若再讓他痛失愛子,結果又將如何?”
郭休發問,屠脽沉思片刻后,揣度道:“軍師的意思是,荊楚帝羋鰲接連承受打擊,會步姬如雪的后塵,傷痛欲絕而亡?”
“極有可能!”郭休順著屠脽的話附和了一句。
“一旦羋鰲駕崩,武槐仁必然扶持他的外孫上位,可無論是羋城還是羋崗,姬霸與他們非但無仇,反而有助力之功。”
“如此,則荊楚與幽燕兩國必然重歸于好,六國鐵盟依舊,我秦川帝國東出之計毀矣?!?
郭休話音剛落,屠脽卻是哈哈一笑。
“軍師多慮了,荊楚帝羋鰲好歹也是一方雄主,他膝下子嗣眾多,又豈會因喪失一子而撒手而去?”
屠脽自鳴得意:“還是那句話,殺了荊楚國太子祭旗,我軍必士氣大漲,本帥揮師南征荊楚國,照樣能將六國之盟瓦解?!?
見屠脽一意孤行,郭休搖頭苦笑,眼珠一轉,又生一計。
“孫子曰:百戰百勝,非善之善也;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惫輴澣坏?。
“即便我秦川帝國將士威武無匹,蠻戰摧城,也將使我秦川帝國損兵折將,傷筋動骨。”
“姬如雪之死,姬霸是禍首,卻不是他親手所為,此仇于羋鰲可解;倘若屠帥親手殺了荊楚國太子,有此殺子之仇,則荊楚與秦川兩國不共戴天?!?
“如果因荊楚國太子之死,羋鰲奮發圖強,甚至與姬霸冰釋前嫌,羋鰲合六國之力復仇,則秦川帝國危矣?!?
“如此說來,只要我殺了荊楚國太子,則我秦川帝國東出之計,必將毀于一旦?”屠脽喃喃自語。
“莫非,這便是荊楚國太子使的死間計?”屠脽恍然大悟,郭休長舒了一口氣。
死間計!
三個字灌入耳中,羋江心中頓時有股怨念升騰而起,那是來自前身的怨念。
“本宮受嚴刑拷問五日,不曾吐露只言片語,原想著能以我一人之死,喚醒父皇斗志,光復西州諸郡,使我荊楚帝國萬千百姓免遭屠戮?!?
“不曾想,卻被你郭休一語道破......死間計不成,則六國必將分崩離析,江兒愧對母后臨終囑托,無顏面對荊楚與幽燕兩國百姓?!?
羋江眼眶微紅,望向郭休的眼神中,竟有股莫名的恨意。
“軍師果然高明!得虧有軍師提醒,否則,秦川國運毀于我一人之手,那我屠脽豈不是萬死難贖其罪。”
屠脽張狂大笑,大搖大擺的走回帥位,留下兩道僵立無言的身影。
短暫沉默后,郭休忽然慘笑一聲:“屠帥謬贊,為我秦川帝國謀東出大計,為屠帥分憂,乃是郭某分內之事,無足掛齒。”
郭休瞥向羋江,眼角似有淚花閃爍。
“孩子,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哇,好端端的卻要尋死,倘若讓你輕易死了,那我秦川帝國東出之計豈不是遙遙無期?”
郭休拐彎抹角,意在言中。
屠脽聞言,又是張狂大笑。
“軍師你莫要殺人誅心,有何妙計,盡管說來,本帥倒要看看,如何能掃滅六國,不費吹灰之力。”
郭休收攏心神,爽朗笑道:“屠帥莫急,且聽我慢慢道來。”
“所謂‘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我秦川帝國兵強馬壯,鏖戰六國也未必不能取勝,然而損兵折將,勢必使我秦川帝國傷筋動骨;如此蠻戰摧城,絕非上策?!?
“在郭某看來,與六國爭鋒,不可強取,應當以逸待勞,緩圖之......”
郭休說到這里,故意賣了個關子,不再多言。
屠脽沿著郭休的思路,沉思片刻后,洋洋得意道:“縱虎歸山!”
“軍師的意思是,讓本帥放荊楚國太子歸國,待他登臨帝位,向幽燕帝姬霸復仇之時,我秦川帝國便可坐觀虎斗,坐收漁利?”
“屠帥英明!”郭休順著屠脽的話,附和道:“一旦荊楚國太子登基稱帝,舊債新仇一起算,則荊楚與幽燕必有一戰?!?
“荊楚與幽燕兩國開戰,勢必各拉陣營,使其余四國卷入其中,如此則六國自亂陣腳,我秦川帝國可伺機而動,掃滅六國不費吹飛之力。”
“軍師妙計,令本帥大開眼界!?!?
屠脽大喜過望,轉念一想,卻是眉頭一皺。
“羋鰲登基稱荊楚帝之前,曾遍訪靈山四處尋仙,眼下雖是思念喪妻成疾,可他修為根基不淺,一時半會兒怕是死不了,盼荊楚國易主,恐怕要等到猴年馬月。”
“本帥領兵三十萬,陳兵于此,等個三年五年倒也無妨,若是十年八載,即便我秦川帝國國庫糧草充足,也將坐吃山空?!?
見屠脽一臉茫然,郭休當即大笑。
“所謂坐山觀虎斗,幽燕帝姬霸是虎,荊楚國大將軍武槐仁又何嘗不是?讓武槐仁一家獨大,則荊楚國上下一心,于我秦川帝國何益?”
“爭儲奪嫡勢必讓荊楚國動蕩,倘若屠帥施以援手,扶持弱者,使兩者勢均力敵,則必可從中取利。”
郭休說話一針見血,屠脽會意一笑。
“妙哉!沒想到軍師說的縱虎歸山,竟有一語雙關之妙,本帥愚鈍,讓軍師見笑了。”
“放人!現在就把這小子放回去。”屠脽放聲大笑。
“屠帥,那酒肉款待,歌舞助興......”
“這個嘛......好吃好喝招待一頓就得了,要什么歌舞助興......”
......
羋江在秦川軍營吃飽喝足后,郭休悄悄在羋江手里塞了一塊圓木腰牌。
黑色包漿紫檀木,篆刻著三個紅漆小字——“百擒令”。
羋江換回那身白色錦袍,舉著郭休偷偷手送的圓木腰牌,單人匹馬在秦川軍營橫沖直撞。
途中遇到的秦川甲士,手里舉著長槍,如臨大敵,卻無一人敢欄。
要不是親眼見證,羋江怎么也想不到。
憑郭休的三寸不爛之舌,竟能讓自己這個任人宰割的死囚,搖身一變,成了屠脽眼里的香餑餑,還能在秦川軍營中耀武揚威。
真是人生無常,大腸包小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