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遼何在？”羋江朝城樓上喊道。

司空遼從墻垛上探出頭來，恭敬回應道：“末將在。”

“快去安排人熬十鍋粥送到城外，切記，每一鍋粥，必須要能立得住筷子。”羋江吩咐道。

只有粘稠的濃粥才能立住筷子，這是災荒年間，防止賑災官員偷工減料的一項監督標準。

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一些賑災官員為了蒙混過關，還是會在粥里摻雜其他東西。

用的最多的便是“觀音土”，一種白色黏土，摻在粥里，不易察覺，卻同樣可以立住筷子。

羋江明知丹陽城缺糧，卻讓司空遼去準備十鍋濃粥，他的目的，就是讓司空遼往粥里摻觀音土。

饑渴難耐的流民，再難喝的粥也會來者不拒，可秦川細作就不一樣了。

他們有備而來，臨行前肯定喝過踐行酒，酒足飯飽之后，又怎能喝得下摻有觀音土的雜粥？

“太子殿下，十鍋可以立得住筷子的粥，那得多少米呀......”司空遼皺眉：“您看，稀的行不行？”

司空遼一介武夫，叫他沖鋒陷陣還行，讓他去做糊弄鬼的事情，確實是強人所難了。

馬車里的韓臣賢聞聲趕來，剛到羋江跟前，便朝城樓上笑道：“司空將軍莫要庸人自擾。”

“太子殿下吩咐的事，你照辦就是；米糧的事情，大可找刺史府主簿錢進斗。”韓臣賢說道。

“末將領命！”司空遼領命而去，城下的流民頓時破愁為笑。

“哦~有粥喝咯......”

“太子殿下英明......太子殿下英明！”

在歡呼聲的掩蓋下，秦川細作也在怯怯私語。

“這荊楚國太子親自在場監督，卻要以筷子驗粥，如果只是為了驗證是否有人在熬粥時偷工減料，他自己喝上一口不就好了嗎？”

“是啊！自己親自在場，卻要以筷子驗粥，那不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嗎？我看，其中必定有詐。”

羋江聽到細作的交談，心中頓時一驚。

韓臣賢悄悄將羋江拉到一旁，輕聲低語。

“殿下您明知城中缺糧，卻非要施濃粥，莫非是想讓司空遼往粥里摻土？”韓臣賢揣測道。

“高明！本宮這點小心思，還是瞞不過韓太守，見笑了！”羋江微笑道。

韓臣賢得到夸贊，立馬擺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

只見他輕捋稀疏的山羊須，故弄玄虛道：“韓某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被羋江輕瞥了一眼，韓臣賢當即訕笑一聲，識趣的放開了手里的山羊須。

“殿下有所不知，當年姜齊與大梁兩國相爭，大梁細作也曾混入姜齊帝國的流民中意圖不軌，孫臏為了鑒別流民中的細作，曾將辣椒摻于粥中；大梁細作故作聰明，將辣粥悶頭喝下，結果流民喝完便吐，大梁細作當場原形畢露；有此前車之鑒，秦川細作定有防備。”

“韓太守的意思是......在粥里動手腳，秦川細作不一定上當？”羋江問道。

“是啊！”韓臣賢說道：“不過，韓某讓司空遼找刺史府主簿錢進斗要糧，那么秦川細作必然上當。”

“錢進斗？一聽就是城墻都敢剮層皮的主兒，韓太守的意思是，他一定會在粥里摻土，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羋江揣測。

“殿下只猜對一半，不妨站在錢進斗的立場，再仔細想想......”韓臣賢輕捋胡須，老神在在道：“馬踏山說過，兵部的糧餉沒有到位，刺史府糧倉并無余糧，倘若錢進斗熬出十鍋濃粥，豈不是不打自招？”

羋江頓時會意：“馬踏山私藏糧餉，那就是貪墨軍糧的滅族之罪，為了避嫌，馬踏山一粒米也不會給。”

“沒錯！錢進斗從馬踏山那里拿不到糧食，但他又不能違抗殿下之命，橫豎都是個死，殿下覺得他會怎么辦？”韓臣賢笑道。

看著韓臣賢諱莫如深的眼神，羋江心中隱約找到了答案。

“本宮與馬踏山之間，總有一個人可以讓他死，在丹陽城內，能救他的，恐怕只有詭門了。”羋江說道。

羋江自小跟隨三閭大夫景騰修煉靈氣，十年寒暑不歇，修為卻是聊勝于無，十八歲的修為才到黃階三品，可謂是泯然眾人。

然而羋江并非不學無術，在跟隨景騰學藝期間，羋江刻苦鉆研，對于這個世界的修煉體系，自有其獨到見解。

靈氣修煉殊途同歸。

所謂同歸：都是從淬煉靈氣開始，歷經黃、玄、地、天四個階段，一步步突破自身禁制，從而提升修為境界。

為了快速提升修為，周王室乃至百家諸教，各有各的法門，然而究其根本，無外乎出自以下五種：神道、仙道、儒道、天道和詭道。

周王宗室以九鼎祭祀天地，以禮樂侍奉神明，由此得天地諸神庇佑，擁有宗室傳承的血脈根基，修煉可事半功倍，此謂神道。

老子李耳無欲無為，餐風飲露養氣，以日月精華凝煉內丹，最終羽化登仙，他道法自然，在修煉一途中自成一脈，此謂仙道。

孔夫子借鑒神道，以仁義正心，以禮樂養神，內心通達，意正神清，靈氣修煉自然大有所成，此謂儒道。

天樞閣效仿仙道，道法自然，以星象運行規律，反推人體穴竅經絡，打通奇經八脈，修為自然突飛猛進，此謂天道。

詭門從《魯班書》中取精去拙，融合古蜀國的巫術與道家的丹法仙術，由此獨創一門修煉秘法，并著以《馭靈》傳世，此謂詭道。

兩百年前，魯班與詭門祖師，兩者都是名噪一時的器械大師，實力也在伯仲之間。

魯班善攻，制造的攻城器械殺人無數，結果被萬千冤魂纏身，為了抵消罪孽，魯班自廢一身修為贖罪，結果卻另辟蹊徑。

參悟出折損自身修為氣運，召喚鬼神之力的秘術法門，并以此著書傳世，取名《魯班書》。

《魯班書》包含鎮鬼驅邪、避兇趨吉的道術，醫治百病的法術，還有蠱惑人心的迷魂巫術。

詭門以造福天下萬民為己任，從《魯班書》中取精去拙，創造的《馭靈》或許沒有邪魅巫術，但一定有正道的迷魂法咒。

想到這里，羋江對于韓臣賢所謂的賭局，已經有了推斷。

“韓太守的意思是，只要錢進斗求助于詭門，詭門必定在粥中施粥？”羋江問道。

“殿下英明！”韓臣賢輕捋胡須道：“詭門有一種迷魂法咒，越是修為高深，越容易被蠱惑！”

許久過后，城門大開，司空遼帶著一隊人馬，小心翼翼的推著粥車向流民走來。

韓臣賢輕捋著山羊短須，閑庭信步的走到流民中去。

“呵呵，諸位父老鄉鄰受苦了，韓某是丹陽郡守韓臣賢，此番便由我來主持施粥吧！”

韓臣賢攀上一塊巨石，眉開眼笑的說著，再一次引來一片綿軟無力的歡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