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就是他嗎?”
卓克·阿波利昂皺著眉看著眼前坐在地上的邋遢男人,向身旁的士兵問道。
“是的,皇子殿下。”士兵用劍鞘點了點男人的左肩。“喂,混賬東西!殿下在問你話呢。”
男人癱坐在街道上,任由旁邊住戶倒出的排泄物滲過他的褲子。
他的黑色卷發散亂,穿著簡陋的深灰色麻布長衫。
他的手上滿是鮮血,他的破衣服也粘著血跡,像個剛宰完綿羊的笨拙屠夫。
男人眼神空洞,不管是他眼前的二人,還是街上來往的人群,都無法在他黑色的瞳孔里聚成焦點。
“喂!”
士兵蹲下身去,給了男人一巴掌,但他還是無動于衷。
“非常抱歉,皇子殿下。我們在發現他的時候他就已經這個樣子了。”
士兵站起來用自己的披風擦了擦手,無奈地搖頭道。“就像諸神奪走了他的靈魂一般。”
馬德卡林街道上的臭味讓卓克的臉上流露出嫌惡的表情。
哈斯特扎帝國的首都人煙稠密,隨之而來的衛生問題遲遲無法解決,街邊禁止倒排泄物的法令更是沒有什么人遵從。
“他是什么時候被發現的?”卓克問士兵。
調查這件兇案的人不該是他,他心想。他是這個帝國的首席執法者,而不是什么該死的皇家守衛。
“今天早上,天剛亮的時候。是他在風行街上的鄰居們向我們報告的。”士兵恭敬地回答。
他叫哈利,三十七歲,是一個木匠,在另一邊的人王街有一家自己的工坊,生意還不錯。家里有妻子一人,沒有任何子女……”
“看起來他們夫妻的關系還不錯。”卓克看著男人胸前的抓痕輕笑說道。
“這個……這個應該不是他妻子的作品。”士兵訕訕地說,“昨天有人看見哈利從詩人和蜜蜂里出來。”
“詩人和蜜蜂?那是什么地方?”卓克問道。
“是一間酒館,大人。那里有著馬德卡林最好的歡愉服務。”
卓克哦了一下,示意士兵繼續。
“我去那兒問了,哈利昨晚確實有光顧。他是那里的常客,每周都至少會去一次,并指名艾麗卡,一個來自維瓦利亞的女孩兒。”
士兵頓了頓又補充道:“她有著令人癡迷的臀部。”
“跳過這些沒意義的細節,”卓克有些不耐煩地說,“挑重點講。”
卓克不在乎這木匠在殺人前都干了什么,或是什么妓女的屁股,他只想盡快解決這件事,給他的皇帝父親交差。
“非常抱歉,皇子殿下。”
士兵將站姿調整端正,并向著周圍慢慢聚集的人群吼道:“沒什么好看的,快滾!”
將路人驅散后,他繼續向卓克報告:“應該是他從詩人和蜜蜂里出來之后,回到家中,一切才發生的。鄰居們一大早便發現他坐在門口,雙手沾滿鮮血。”
“我知道了。”卓克將目光轉向坐在家門口的哈利,將腰間的劍拔出并用劍尖挑起他的下巴。
“哈利,你為什么要殺了自己的妻子?”
聽到卓克的問題,哈利終于有了一點反應。他緩緩地向身后的房屋看去,身體開始像篩糠一樣顫抖起來。
“懦夫。”他輕蔑地啐道。
將長劍收入劍鞘后,卓克跨過木匠,推開了嘎吱作響的木房門。
女人一動不動地躺在冰冷的石板地上,陽光從卓克身后照在她略為蒼白的肌膚上,暗紅血跡順著她的手臂流淌而出,她的黑色頭發糾纏在一起,被血與污垢弄得一塌糊涂。
卓克皺緊眉頭看著死去女人的臉龐,她的雙眼被挖了出來,留下空洞的黑色眼窩,茫然如虛空。
如一副用黑與紅的色調完成的死亡肖像,她安靜地躺在痛苦和折磨的畫布上。
卓克觀察著房屋的各個角落,石壁爐、雜亂無章擺放著的工具和材料、粗糙的橡木桌和凳子、破舊的白樺木箱……他找不到死者被挖出的眼睛。
“她的眼睛呢?”他問士兵。
“對不起,殿下,我不知道。”士兵把頭埋得不能再低。
什么樣的變態會把妻子的眼珠挖出來?這意義何在?
卓克看了尸體最后一眼,愿死亡星神赫達爾將你帶往歸宿,他默默祈禱道。
“把這個殺妻犯押走。”卓克向士兵擺了擺手。
如果帝國的律法允許,作為首席執法者的他很樂意自己將這木匠處死。
但他還得向他那皇帝父親報告這事,不僅是這事,還有所有該死的雞毛小事,他都要一一匯報。他的父親從沒信任過他。
“他的妻子呢?”士兵問道。
“請祭司們給她辦一個簡單的葬禮。”卓克從腰間的錢袋里掏出了一枚金幣扔給士兵后,便向廣場的方向走去。
順著風行街,往城內方向走便是廣場。時值初夏,天空明凈。
陽光射在卓克的盔甲上,其金色與灰色交錯的紋章顯得格外耀眼,精致雕刻出的兩只金龍在一顆灰色星星左右,隨著卓克的步伐變得閃爍不定。
廣場上人群熙攘,到處都是聚在商販們前的市民,他們身上散發著酒精、嘔吐物以及動物排泄物的味道。
注意到卓克盔甲的叮當響聲后,人們紛紛避開,退到路兩邊的攤位前擠成一排,低頭以表敬意。
橫穿過整個廣場,右手旁是競技場,左手邊便是阿波利昂家族在馬德卡林城的內城堡。
“鋼鐵堡”。這個城堡有個和它材料不符的名字,這大概是因為其堅不可摧的性質而取的。
石灰巖砌磚疊在一起,形成了一面面統一的灰色。這是哈斯特扎帝國力量的象征,它既是戰爭時的堡壘,又是和平時的風景線。
卓克來到了鋼鐵堡門口,把守正門的兩名衛兵看到卓克后,立刻站開為其放行。“皇子殿下。”
卓克“嗯”了一聲,從兩人中間走過。在他剛想要邁出下一步的時候,卻被一個矮他一頭的男人擋住。
“阿拉米羅?”
卓克眼前的男人身體肥大,一張紅臉和腦袋又光又油,束腰外衣上的紐扣顯得有些吃力。
他渾身上下像個海豹,看上去并不像是已經四十歲的人。
“卓克皇子殿下,”每次管家阿拉米羅使出笑臉,他的眼睛都被擠得縮進去,“我想再跟您確認一下您對您的侍女的要求……”
“這點小事別來問我,我還有事要辦。”卓克大步向城堡內走去,阿拉米羅見狀努力地緊隨其后。
鋼鐵堡內最顯眼的主建筑便是阿波利昂的皇家宮殿,其鐵門和圍欄構成了完美的黑色線條,勾勒出在里面的綠色花園。
“皇子殿下,如果繼續按您的要求來的話,在下很難確保這些侍女的工作質量,畢竟很多剛生完孩子后的女人身體素質會下降,有些情緒甚至會更加古怪……”
阿拉米羅跟在卓克后面,用手擦拭著額頭上的汗水,說話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只要她們把該做的都做好就行,”卓克在鐵門外停下,“如果有人沒法滿足你的標準,把她們換了即可。”
作為鋼鐵堡的管家,阿拉米羅可以說算得上是盡職盡責,但在某些事上他似乎又有點過于認真了。
“可是……”
“先照我說的做。”卓克在他剛開口時就打住了他,為什么需要他關心的事都是些細枝末節?
“好吧,在下知道了,”阿拉米羅還沒有從短距離的行走中恢復過來,用鼻子大聲地呼吸著,“那么就先告辭了,皇子殿下。”說罷,阿米拉羅便轉身走開了。
皇家宮殿的花園并沒有種植蔬菜,點綴草坪的都是像百里香和薰衣草這樣有著清淡幽香又不失鮮活色彩的藥草和花卉。
穿過花園和前廳,卓克來到大廳。
大廳左右兩邊的石灰石石柱被打造成了棱角分明的長方體,由金色與藍色混合的馬賽克紋理覆蓋,這是宮殿內最大的區域。
開闊的空間由一系列的拱頂支撐著,淡灰色的拱頂之間互相連接交錯,形成了一列星星。
父親每年都在這舉行盛宴,大廳也是他童年時和弟弟們一起玩鬧的場所。
在大廳的盡頭傳來一陣吵鬧聲,多半又是阿洛溫跟誰就一些瑣碎的小事爭執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