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覺得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傅不易突然說。“我是說我曾經拒絕那個二十億利潤的項目。”
“在這件事上,要我遵從內心,我肯定會放棄那二十億。但,現實當中,我是說在真實的現實當中,我真的會放棄嗎?我真的會嗎?太過于理想化的東西,難道……不都是存在于夢里嗎?”傅不易說完,抱頭。
“你怎么不說話呢?難道……你也覺得,或者,你本來就知道,這就是個……夢?”傅不易沒有把呆滯的目光從窗外移回來。
對面女人攪動著咖啡杯里的泡沫。越來越快。
咖啡涼了,攪動也停止了,她把咖啡遞給傅不易,看著他喝下去。
……
六年前。
晚飯后時間。一個休閑公園里。傅不易散步其中。
“嘿,意不意外,她背影,那么輕快,嘿,要明白,人會來,就會離開……”一個戶外女主播在唱歌。
“這是啥歌?”被吸引的傅不易急忙上前去。
“快快抹干眼淚,看曇花多美,路過人間,無非一瞬間,每段并肩,都不過是擦肩,曾經辜負哪位,這才被虧欠,路過人間,一直這輪回,幸運一點,也許最后和誰,都不相欠……”
此時,傅不易突然覺得他原本好像是有一本人生自傳的。好像N年前就已經寫好了的。好像不知道什么原因,被他放在了不知道什么地方。
這首歌的旋律似乎在幫他敲掉書皮上的灰塵。而這首歌的歌詞似乎已經幫他翻開了書皮。并且,開始……可以說是誘導,也可以說是強迫他……重溫。
歌曲沒有停止,翻書的動作也在繼續。他已經看完了前言,馬上開始第一章了……
隨即傅不易的自身免疫力開始產生抗體,并集結成一股涌動。這股涌動在抗拒著誘導,制止著翻閱。同時還在壓制著什么,不許它冒頭。
就這樣涌動著,壓制著。
傅不易無法抗拒這股強大涌動的滿溢。必須去做點什么。應該去做點什么。
女主播唱罷。傅不易走上前去。“你好。”
“你好。”女主播回應。
“我……我能唱一首嗎?”傅不易問。
“大叔,你來砸場子的嗎?我一晚上掙不了多少錢啊。”女主播開玩笑道。
“不是。我……我唱的不好。就是……我想唱一首。”
“嘿嘿。好的。你來。唱什么?我幫你選。”
“《我等到花兒也謝了》。”
“每個人都在問我到底還在等什么,等到春夏秋冬都過了難道還不夠,其實是因為我的心有一個缺口,等待拿走的人把它還給我。每個人都在說這種愛情沒有結果,我也知道你永遠都不能夠愛我……”
傅不易是付出了情感的,這使得他沉浸其中。隨著間奏,他做著彈電吉他狀。
身上結好的痂,盡管很癢很疼,你還是會不自覺的摸它撓它揭它。享受由不適帶來的痛苦,這是強迫癥的驅使。
而面對痛苦,傅不易不是總保持著掙扎的姿勢。他覺得那樣,痛苦會看低他。又或者他僅僅是改變了一個方式。內心在掙扎,而外在,就像現在這樣,享受。
麻木的痛苦,是舒適的。
傅不易無法使痛苦麻木,所以他只能享受痛苦。享受著無能為力后的無法自拔。
“真好聽。”不遠處一個女人被傅不易的歌聲所吸引。她向這邊走來。
“嗨!”女人被叫住了。回頭看去。
“呀!是你。哎呀,快抱抱。”兩個女人抱在一起,敘舊起來。
“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等到花兒也謝了……”歌聲感染了所有人。
“好!”圍觀群眾掌聲響起。
“嗯。好的,一定要聚聚。嗯,拜拜。”和大學同學話別后,女人順著歌聲向傅不易走來。
“哇,大叔,唱的太好了。”女主播贊嘆。
“呵呵。”傅不易苦笑。“對了,我……表示表示吧。”
傅不易拿出手機,對著女主播的二維碼掃了一下。
“哇,大叔,五百啊?謝謝大叔。”
“走了。”傅不易走出了人群。
“謝謝大叔。感謝大叔。”
“啊?唱完了?真可惜。”當女人走到人群中時,吸引到她的歌聲早已不在。
唱歌的換成了女主播。“你出現我身邊像個奇跡發生,沒想到會是你,讓我如此失魂……”
女人嘟嘟嘴,悻悻離去。
……
電視臺門外,咔,停下了一臺紅色法拉利跑車。下來一位四十出頭的中年男人。
相比同齡人,大概年輕了十歲。黑框眼鏡,中等身材,微胖,相貌周正,骨子里透著和善,沒有有錢人的那種對周遭一切滿是不屑的勁兒。半扎小馬尾,散發齊肩。白色運動款板鞋,藍色牛仔褲,白色帽衫,深米色短款風衣。簡潔隨意,干凈大方。手拿文件袋。
他叫傅不易。天襄投資公司副總經理。此次來電視臺,是找電視購物頻道主任,他的高中同學,也是青春期暗戀過的女神,潘妍。
傅不易不想去描述五年前以及更早些時的心境和狀況。反正,總之,五年前,遠在國外,無子女的叔叔病逝。遺產都留給了他。
人們企盼命運之輪的轉動,能更多的體現在賬戶的數字上。然而身份的改變,并不意味著可以同時改變其他。
來之前,已和潘妍通過電話,所以傅不易徑直走進潘妍辦公室。
“潘主任好。”傅不易進門就禮貌的先打招呼。
“哎呦,傅不易,好久不見,歡迎。”潘妍起身迎了過來。
中長發扎在腦后,淺藍色職業裝配白襯衫透著精明干練。雖然二十多年沒見,依舊甜美的嗓音,讓傅不易頓感親切。保持得良好的身材和容貌,與傅不易的記憶沒有太大出入。似乎歲月并沒有改變什么,以前的樣子就是現在的樣子,現在的樣子就是以前的樣子。可能這就是女神的魅力吧。
就目前來說,潘妍是集三十歲的容貌和四十歲的魅力于一身。從事電視行業二十多年,最初做記者,主持人。當電視購物剛興起的時候,轉行做了電視購物節目,是該家電視臺購物頻道的創始人,也是本省第一個電視購物主持人。二十多年工作中,積累了大批人脈。也收入頗豐。是個了不起的女人。
傅不易本以為兩只手會緊緊的熱情的握在一起。誰成想潘妍走到跟前,伸出雙臂,做了個要擁抱的姿勢。傅不易始料未及,頓時楞在那里。于是乎便有了下面的對話。
“好久不見,抱一下。”潘主任的熱情大方是多年在社會歷練的結果,這次對傅不易,則多加了一層同學之情。
“不是,這‘好久不見’這詞吧,現在好像是遇到前任進行寒暄的專用詞了,不適合咱倆。”尷尬的傅不易想換個話題把這個擁抱化解掉。
“去你的,來,抱一下。”潘妍還挺執著。
“我說,咱還是握手吧。”
“為啥?”
“我只跟我媳婦兒抱,其他人不抱。”
“恕我直言,你有媳婦兒嗎?”
“沒……沒有啊。”傅不易尷尬加倍。
“那你跟我裝啥?”
“我……我雖然沒有媳婦兒,但我有原則啊。”
“原則?原則都他媽換錢花了現在。你的錢不是原則換來的嗎?”
“我這……還真不是。呵呵。”傅不易用憨笑慶幸他不是。
“那你把你的原則叫出來,我看看它長啥樣,有我好看沒。不是,老傅,我做為一個女人,倆手舉半天了,我不尷尬么,你好意思讓我尷尬么?”潘妍假裝生氣。
“那我也不能因為你尷尬,就違背我做人的原則吧。”
“哎你現在真能裝,那你今天干啥來了?”
“哦,我是來談幾個廣告業務的。”
“不抱是不?一切免談。”
“啊?我說主任,你為了滿足私欲,都濫用職權到這種地步了?”
“哈哈哈哈,去你的吧,不逗你了,再逗得先把我自己氣死了。來,請坐。”潘妍不失熱情的讓座。
“哎。”傅不易痛快的答應了,如釋重負的他心想總算不抱了,他的性格真受不了這種熱情。
“老傅啊老傅,”剛坐下,潘妍就開始數落起傅不易了,“不是我說你,都快五十的人了,怎么還和高中生一樣內向靦腆呢,我聽說,你現在也是身家上億的大老板了,連和女性擁抱都這么畏畏縮縮的,這也不像是個大老板的樣子啊。”
“那大老板啥樣啊?大老板就是敢于擁抱任何女性唄?呵呵。”傅不易說完,靦腆的壞笑。
“你這話說的我都接不住了,真有水平。哈哈哈哈。”潘妍爽朗的笑聲,仿佛把時光穿越回了高中時代。傅不易就喜歡在教室或操場的角落里,默默的關注著他的女神,默默的聽著她這樣爽朗的笑聲。他覺得這就是他全部的人生了。他覺得這樣就是大人們所說的幸福了。
單純的年齡,單純的情感,喜歡一個異性的原因可能就是因為一顰一笑,甚至是一個粗俗的吐痰動作。只是并不優秀的他,不敢于表白。或許他根本就不想,也不會去表白。因為或許他天生就是個先知,又或許他可以參透世事。那時的他就已經懂得了,青春,是拿來祭奠的。
“關鍵是見到女神了,有點肅然起敬了。”傅不易連忙解釋道,他已經感覺到,今天在二十多年未見的女神面前表現的很糗。
“媽呀,‘肅然起敬’都來了,還‘此致敬禮’呢,哈哈哈哈。”又是一陣爽朗的笑聲。
傅不易靦腆的憨笑,眼睛低瞅著茶幾,不敢多看潘妍一眼。
“我知道我當初是你的女神,就是不知道現在還是不是?”
“是,一直都是。只不過那時候還沒有女神這詞兒呢。”傅不易回答的像是在表決心。特堅定。
“是嗎?現在,不是都說,愛會消失嗎?二十多年了,這份愛,還沒消失嗎?”潘妍主任流露出做為女人特有的那種面對傾慕者的得意之色。
“不敢說愛。我對您是敬仰。敬仰不會消失。”
“去你的。哈哈哈哈。”潘妍不但沒失望,反倒被這貧勁兒逗樂了。
“對了,你是怎么知道女神這事兒的?我只是偷偷暗戀你來著,跟誰都沒說啊。”傅不易不解。
“拉倒吧,這事兒還算秘密嗎?當初就你那個花癡樣兒,連小白都笑話你來著。”
“小白……是哪位同學啊?不記得了。”
“小白是我家的狗。”潘妍特意把“狗”字說的很重。
“呃……哎呀媽呀,咱們還是談正事吧,聊不下去了。”
“哈哈,誰讓你不抱我了,好,談正事。你呀。哈哈。哎!對了,我怎么感覺你別的地方沒變,嘴怎么現在這么貧了呢?是不是追女孩子練出來了?你說實話,這么多年,你霍霍多少女孩子了?”
“媽呀,可拉倒吧,哪有那機會啊。我只是在有好感的女性面前愛多說幾句罷了。”
“哈哈,不說實話,蔫壞。符合你的性格。哎!我聽說你早就離了?”
“嗯,十多年了,后來也找過,現在單身大概五年了吧。”
“我也離十多年了。”
“我聽闞闖說過。”
“要不,咱倆湊合湊合?你說實話,你對我還有想法沒?說。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