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中午挺高興,吃了點好的,又喝了幾口小酒,丁海生感覺很困,回來一頭睡著了。
陳騏怕午覺睡惗了,習慣性手機定半小時鬧表,醒來接著干活兒,傍晚見海生打著輕鼾還沒醒,就先走了。
陳騏回到位于西苑的住處,因為考慮到日常出行的便利,他自打到BJ后便一直蝸居于此。
下了公交車,過了便道就是城中村西口,西口有兩條分岔兒的主干胡同,呈“入”字形分別延伸向村子的北邊和東邊,拐向北邊的胡弄熱鬧些,兩邊都是小飯館,平時足不出村就可以解決一日三餐,向東的胡同算是村子的“南外環”,南邊貼著一家國有單位的青磚高墻,筆直幽長,平時少有人走,較為清凈。
陳騏租住地方在一間小四合院內,這間院子就坐落在村“南外環”與單位高墻合璧的盡頭之處,然后這條“南外環”依地形轉而向村子東北方深處曲折延伸,和若干錯綜復雜的胡同分支連接一片,就像一條河轉過一座小山頭兒后,又形成了無數支流。
他走過了城中村“南外環”,進了小院兒大門,看到大門內貼著院墻放著一溜紅的綠的塑料暖壺,他找到寫著自己名字的那只,提起來走進院子,一邊掏鑰匙,一邊尋思著有些日子沒見到房東姚老頭兒了。
這個冬天,除了給燒暖氣燒開水,姚老頭兒就像冬眠了一樣,縮自己屋子里待著不怎么出來,不像去年夏天那會兒整天晚上都守著院門口兒納涼,不管多晚回來都能碰見他貧兩句,那真是——大寶,天天見!
這幾月可好,每天和姚老頭兒的交流好像全憑他給租戶們晚上免費提供的這壺開水了,看到墻根兒那溜暖壺,就仿佛聽見老頭兒那沙啞的嗓音在說:爺在壺在,開水管夠,老子硬朗著吶!
陳騏拎壺進了屋,倒了杯熱水,轉身坐在椅子上,打開電腦準備溜溜天涯論壇、西祠胡同之類的各大BBS,待電腦啟動時,他的手機響了,一看是鄭科兒。
陳騏翻開蓋兒,習慣性地問,“最近干嘛呢?”
“老樣子,每天泡實驗室,”鄭科答又問,“皮哥,海生那兒怎么樣?”
陳騏明白他問的是丁海生近來身體狀況,于是如實說:“狀態不錯,整天忙也沒見有什么異常,放心吧,咱們時間很充足,你就安心搞研究好了。”
當年海馬博士拼盡生命將他們的時空路線扭轉到充滿光明的方向,他們也力求將每一步走對走好,尤其是他們都在對丁海生瞞著他即將面臨的病情時,更是竭盡全力暗中使勁與時間賽跑——必須趕在海生病重之前,開創常溫超導技術突破,促成只能在超導環境下才能合成的新藥上市。
站在陳騏這邊,實際上他已經發現海生的健康有些下滑了,中午兩人喝的不多,可他卻發現海生更易疲倦、嗜睡,雖然沒法斷定這就是發病征兆,但起碼他的體力明顯不及年前。
可為了不讓鄭科產生心理負擔,他電話里還是報喜不報憂,但在電話那頭,鄭科卻向他報出了近來的憂慮。
“不太順利,”鄭科有些郁悶地說,“單位領導認為我這個沒前景,今年的項目資金又沒給批。”
“嗨,正常!你這常溫超導對他們來說就是天方夜譚,不僅看不到實現可能,對他們來講還刷不到業績,資金缺口大,企業合作、成果轉化也沒戲,當然不能順著你!”陳騏安慰道,“缺錢你就跟我說,單位不給錢咱就自籌,反正再難未來也會實現,知道事情的結果就等于成功了一半,還怕各種技術的、非技術的難題?”
“實驗資金暫時不缺,但遇到了技術瓶頸,我正在做逆向論證,看當前方案會不會進死胡同……”鄭科的語氣里明顯表現出了焦慮。
“哦?如果是這樣……”陳騏猶豫地問,“那還有其他辦法嗎?”
“有,我腦子里倒還有套備選方案……”鄭科答道。
“就知道你小子行的,再難的題都難不倒你,”陳騏沒等他說完,興奮地鼓勵道,“你就安心地干吧,資金不夠我們來搞!”
“謝謝皮哥,我和穆芳盡力而為!”鄭科仿佛也受到了感染,語氣堅定了起來。
陳騏盡顧著給鄭科輸出正能量了,其實他也有些犯難,就算他們能夠和尹明豪長期合作,可眼下八字剛有一瞥,想把電腦硬盤里的文件作商業轉化還有很多事要做,一時半會兒根本架不住鄭科那吞金獸一樣的研究項目。
不過,鄭科搞科研有備選方案,那他陳騏在搞錢這方面也有一套備選方案,只是不到萬不得已他實在不想用。
目前他要先和海生把手頭的事情做好,這不僅是海生和他從中學起就共有的愛好,也是海生難得的機遇和理想,一張在抽屜里沉睡了多年,看似異想天開的圖紙,在此刻有了實現其價值的機會,這是多少一直不曾放棄努力的人夢寐以求的事情。
他陳騏理應盡其所能幫海生實現那個理想,這不僅是在幫海生,也是在幫他自己,放下一年前的事情,開始以后新的生活,新的事業。
接下來的時間里,根據尹明豪的“最新指示”,哥兒倆又開始了簡化版三變金剛的設計制作,簡化版的結構脫胎于定制版,做起來相對較為輕松。
別看定制版更為復雜酷炫,但真正有商業潛力的卻是簡化版,量產模具數量少難度小成本低,適于大眾玩家的購買力,而以定制版屬于高定品,以其復雜度若要實物化,最直接即拆解成零件后逐一3D打印,若想用注塑量產,必須使用進口材料才能保證精密度,光模具的前期制作投入就得二百萬以上,不管怎樣終端售價都會非常昂貴,恐怕也只有像尹公子這樣的富二代才會買這種高端娛樂品。
由春入夏,他們僅用了兩個多月就在原設計基礎上將簡化版數字模型完成了,期間丁海生每個禮拜都把制作進度通過QQ發給尹明豪,尹公子大部分時候就回復倆字“繼續”,只提過兩次個人意見。
看來尹明豪這人邊界觀念較強,涉及到公司事務方面,他有著專業CEO的格局和做派,秉承“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做”的原則。
他知道自己雖然作為甲方,有干涉制作細節、左右項目發展方向的權利,但由于他本人在具體技術制作方面并不精通,深知攙和意見過多,會形成屁股干擾腦袋的結果,最后多數會攪得項目定位不清,造成產品不倫不類的不良影響。
再者,他既然看準了這個藍海市場未來能賺錢,只要丁海生和陳騏他們能盡心盡力把東西做出來,又何必像他老爹掌管公司一樣事必躬親呢?
不過,他爹是搞房地產開發起家的,和他這個靠數字技術支撐的文化娛樂公司完全不是一個行業,他爹不那樣也不行,但他要像他爹那樣同樣不行。
尹明豪那個打著文化傳播大旗的娛樂公司,只需他這個CEO指揮手下做好市場開發、整合資源、強化公司運行效率并指引公司發展方向的宏觀工作就夠了,剩下的時間,他完全可以撒開手,一邊四處吃喝玩樂一邊泡妞兒。
盡管尹公子這人看似釣郎當,其實骨子里和他老子一樣是個精明人,他早就向丁海生提出過產品專利權的要求。
丁海生手里的專利僅限于圖紙專利,而數字模型和圖紙是兩種性質的東西,必須在做出實物樣品后重新申請專利,并且尹明豪要求最終產品專利權歸屬于他旗下公司。
丁海生為了將來的長期合作,自然答應了這個等于把自己賣了的苛刻條件。
不過他也不傻,自己手里這個東西再好,不賣不變現就等于沒有價值,況且他也明白,尹明豪這是在考察他們,后續極有可能以不菲價格收購他的工作室,現在讓一個專利權,可以爭取以后實現更大的價值。
陳騏全力投入數字模型的制作時,也一直在暗中觀察著丁海生的身體狀況,好在他除了喝酒后才顯現出明顯萎靡的精神狀態,平時除了易疲倦,倒也沒有什么異樣,不過這種狀體也比他剛到BJ時相差太多了,陳騏和李曉玲盡管心里擔憂,可卻又都必須瞞住海生不能告訴他實情,只能裝作若無其事,將希望全部寄托在鄭科那邊。
當第一個簡化版正式完成,陳騏逐一拆解好了數字零件,丁海生興奮地準備拿去深圳進行實體樣品的3D打印,時下3D打印技術還沒在大陸普及,只有深圳一家公司在做,由于設備是從漂亮國進口,對外加工價格十分昂貴,沒得選。
李曉玲跟單位請了年休假,打算和丁海生一起去深圳,兩人還可以順便去那邊旅旅游,陳騏對都市旅游不感興趣,為節省時間,自愿留在BJ繼續完善尹公子那個高定牛X版的三變金剛,力求盡善盡美。
就在深圳之行的前一天,陳騏接到了李曉玲的電話,她在電話里詢問鄭科那邊的進展,語氣里滿是對海生病情的憂慮,陳騏只好又是報喜不報憂地說一切都在穩步進行,雖然不敢說很快就成功,但也一定會趕在海生病發前實現突破,這是海馬博士當年承諾過的,我們一定要相信博士、相信鄭科、相信未來!
放下電話,他覺得自己兩頭兒瞞活像個大騙子,可除了這樣又沒有更好的說辭,這不得不讓他下定決心,正式開啟了那個一直隱藏在心中的高風險計劃。
他攥著電話,望著出租房窗外院子當中那棵開滿黃花的大棗樹,想:等到海生和小玲祂們從深圳回來,立刻找她談這件事,問到關于藏滿強的一切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