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想到……”沈秋白欲言又止。

“沒想到什么？”墨知明知故問。

沈秋白深深地看她一眼，不解地皺眉，“我認識的許婉清跟剛剛他口中的許婉清似乎是兩個人。”

他認識的許婉清，聰明神秘，有能力，有思想，而她前夫口中的許婉清，封建愚昧，為了男人居于后宅。

墨知挑了挑眉，沒想到沈秋白那么敏銳，“你就當我某一天忽然覺醒了吧?！?

“覺醒？”沈秋白咀嚼了一下這個詞，若有所思。

他忽然看向窗外，那些神情愁苦，面露麻木的人群，輕輕嘆息一聲，“如果大家都能覺醒就好了。”

“這不正是我們正在為之努力的目標嗎？”墨知輕輕道。

“目標？”沈秋白怔愣良久，忽然放聲大笑起來，“對，這正是我們為之努力的目標?！?

這一笑，他冷峻的眉眼柔和，像是積雪消融般美好。

墨知舉起杯子，輕輕跟他碰了一下。

兩人又交流了很久各項細節后，分頭離開。

墨知坐著黃包車回家，車停在了明月巷口，她付了錢后下車。

“虎哥，15號那個女人又回來了，你說她每天進進出出的，都在忙些什么？”

明月巷口的食攤上，幾個膀大腰圓的男人正吃著混沌，喝著小酒，一人看見墨知說了一句。

虎哥回過頭看了一眼，“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虎哥，我們這最近都沒活兒干了，可怎么辦呢？我媽還在家等著我買藥回去呢?！睅兹酥猩允菀稽c的男人說道，他剃著平頭，十分發愁。

虎哥喝湯的動作頓了一下，最近因為滬城幾起刺殺事件，全城都戒嚴，他們再想找點小偷小摸的活兒都不容易了。

他們都屬于是青幫的弟子，但現在這個世道，能顧上自己的溫飽就不錯了，他們這些小弟子根本沒人管。

“噠噠噠……”女人高跟鞋的聲音喚回了虎哥的思緒，他看著穿著旗袍走過去的女人，心生艷羨，那么好的料子，肯定很貴吧？

虎哥一直看不透這個女人，明明看著柔柔弱弱的，卻十分能打，住在這堪稱貧困的明月巷，身上穿的衣服料子確實最好的。

許是察覺到了他的視線，女人停住了腳步，回過頭對上了他的眼神。

那清澈透亮的眼睛，虎哥下意識地移開了，掩飾性地喝了口酒。

女人高跟鞋的聲音卻越來越近，直到，一股清冷的香氣鉆入他的鼻腔。

“虎哥，這……”幾個小弟看著眼前長相清麗的女人，都傻了。

虎哥抬起頭，愣愣地看著女人自顧自地坐下，倒了杯酒。

“誒，你干啥！”虎哥反應過來，一下握住她的酒杯，瞪著眼睛看她。

墨知看著那只長滿老繭的大手，伸出手，一根一根地掰開他的手指。

虎哥用盡全身力氣都掙脫不了，他錯愕地看著墨知，這女人到底是什么怪力？

墨知端起酒杯，自顧自地跟虎哥碰了一杯，“第二次見面了，虎哥?！?

虎哥心里的警戒線瞬間拉到了最高，幾個小弟也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想干什么？”

墨知將酒杯里的酒一飲而盡，莞爾一笑，“不干什么，就是想跟虎哥交個朋友?！?

“交朋友？”虎哥嗤笑一聲，“我們跟你，是一路人嗎？交什么朋友？”

“怎么不是一路人，只要腳踩的都是這青石磚、泥水路，是同一條路，那就是一路人?！蹦闷鹁破浚H自給虎哥倒了酒。

“你有事就直說，別搞這些虛的！”虎哥梗著脖子，“上次的事情是我們做的不對，你打也打了，就算了了?！?

聽了這話，墨知眼里出現一絲笑意，她看人的眼光沒錯，這群人雖說只是一些街頭小混混，但講義氣重情義，知曉是非對錯，在某些方面，已經超過很多人了。

“我剛聽這位兄弟說，最近沒什么活兒干？”墨知不回答他的問題，轉頭問那個小平頭。

小平頭愣了愣，猶豫道：“我確實是說過。”

墨知了然地笑笑，又回過頭看著虎哥，“虎哥，你有沒有想過，帶著兄弟們找一個固定的營生？”

“固定的營生？”虎哥像是聽到了什么天方夜譚一樣，“我們這種人能找到什么固定的營生？”

其余幾人也垂下頭，世道艱難，能混口飯就不錯了，其他的，他們不奢望。

“有沒有興趣，跟著我干？”墨知終于說出了自己的目的，“每個月我給你們三十個大洋，怎么樣？”

三十個大洋！幾人猛地抬頭，不可思議地盯著她。

“你說真的？”小平頭連忙問道。

“當然，我從不食言?！蹦V定地點頭。

小平頭面上大喜，立馬就想答應，“我……”

“等等！”虎哥沒有被三十個大洋的誘惑沖昏頭腦，“每個月三十個大洋，這么大方？你想讓我們幫你干什么？我告訴你，殺人防火的事情我們可不干。”

要知道，現在的滬城一個正式工人的工資一個月才二十個大洋，他們有哪兒一點兒值得三十個大洋？

幾個小弟也都陡然清醒過來。

墨知聞言更是對虎哥高看了一眼，能在誘惑面前保持清醒，是個能干大事的。

“我可是良民，怎么可能讓你們殺人放火，放心，我不會讓你們做任何違背道義的事情?！蹦ＷC道。

見幾人神色猶豫，墨知又添了一把火，“虎哥，這幫小弟跟著你，你可不能只求個溫飽吧？饑一頓飽一頓的，這過的算是什么日子？”

“有一個固定的營生，三餐溫飽，身體康健，才算是該過的日子。

虎哥垂下了眼。

墨知見話說得差不多了，站起身來，“如果你們想好了的話，酒去清雅閣找玉蓮生，就說是許小姐讓你們去的?！?

說完，墨知就走了。

留下一干人在原地面面相覷，酒也沒心思喝了。

小平頭呆了半晌，突然說了句，“虎哥，剛剛她說的是清雅閣，那她是……”

清雅閣的老板娘好像就是玉蓮生。

虎哥也反應過來了，一雙虎目瞪大，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