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身著烏黑長袍，臉頰被巨大的帽子遮住，只露出嘴和下巴。

他聲音沙啞，說話時好似烏鴉在啼，襯著外面呼嘯的狂風，莫名有些瘆人。

“到底是家主的意思，還是他的呢？”

陸堯身姿挺拔，背靠座椅，語氣低沉而平穩。

男子愣了下。

“和他說，等這邊事情忙完，我自會回去。”一雙丹鳳眼微微睨起，陸堯眸光閃爍，復雜不定。

“好。”

又一陣涼風吹過，門窗“吱呀”作響。

男子消失不見。

“嗯?！?

陸堯還未來得及反應，兀的悶哼一聲，喉間腥味彌漫。

他慌亂扯過桌上的帕子，捂住口鼻連連咳嗽。

轉瞬間，銀灰帕子變作鮮紅。

陸堯皺眉看了眼不小心濺到桌上的幾滴血漬。

“誰？”

屋外有人敲門。

“是奴婢?！敝閮簯馈?

“有什么事明日再說?！标憟蛘Z氣冰冷。

“今夜恐要下場大雨，奴婢擔心您受風寒，熬了碗雞湯，您喝些暖暖身子吧。”珠兒小心翼翼。

隨后不等陸堯拒絕，她便擅自推門而入。

陸堯眸中掠過一道凌厲，再一抬手，珠兒身子不受控制，迅速飛到陸堯面前。

“陸公子！”

珠兒驚恐看向陸堯。

此時的陸堯面色極其冷淡，好似才從冰窖里出來。他扼住珠兒脖頸，手指間不斷用力。

珠兒臉頰慘白，張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不對！珠兒死了，宛宛肯定會發現。

想及此，陸堯松開手。

“咳咳?！?

珠兒癱軟在地，咳嗽不止。

“明日之內，自己找個理由離開醫館?！标憟蚓痈吲R下，吩咐珠兒。

“陸公子，求您原諒奴婢，奴婢知道錯了。”

珠兒惶恐不已，忙不迭跪下道歉。

“出去?！?

陸堯態度堅決。

珠兒還想求饒，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只覺一股涼意，連忙起身撿起地上食盒，逃似的跑開了。

陸堯一動不動看著門口，良久，重重嘆了口氣。

翌日一早，珠兒便以母親祭日將至請求回鄉。

玉明宛沒說什么，結了她上個月的工錢，又另給了二十兩，讓她代為慰問。

珠兒一走，老爺子便鬧騰起來。

沒辦法，玉明宛只得休一天假，在醫館陪著老爺子。

陸堯做好午膳，端來后院時，玉明宛正撫琴低吟。

琴音繚繞，歌聲清脆悅耳，宛如仙樂，叫人心曠神怡。

就連陸堯也是第一次聽玉明宛唱歌。

他在院子門口停了許久，不忍心打斷。直到一曲終了，才走進來。

“爺爺，吃飯啦?！?

玉明宛一邊擺放碗筷，一邊招呼坐在一旁的老爺子。

老爺子意猶未盡睜開眼，挪到桌前。

“囡囡，你待會兒還給爺爺唱歌好不好？”

“好?！庇衩魍疠p笑。

得到肯定答復，老爺子高興得直拍手，真真像極了三歲孩童。

“今兒個怎么想到把琴拿出來彈了？”陸堯看了眼旁邊桌子上的琴。

他見過一次，玉明宛碰都不讓他碰一下，生怕他摔壞了。

“爺爺聽了我彈琴后，好像能夠記起來我了。”玉明宛臉上洋溢著欣喜笑容。

雖然只是短暫的一會兒，她也已經很知足了。

玉明宛怎么都沒有想到，沈悠悠居然狠心到給老爺子下噬骨粉。

此毒藥效極烈，天底下無藥可解。

她和陸堯救回老爺子一條性命，現下除了心智出現問題，其余一切安好，已經十分難得。

至于恢復記憶，沒有別的辦法，只能慢慢來。

“外面好像有動靜?！?

而且動靜不小。

“我去看看?！标憟虍敿捶畔驴曜樱チ饲霸?。

大廳外聚滿了人，將醫館圍得水泄不通。

“陸公子，剛才彈琴唱曲的可是洛姑娘？”有人踮腳問道。

“洛姑娘彈的太好聽了，比仙樂坊的歌姬彈的好聽一千倍一萬倍都不止?！?

“你看你，慣不會說話，洛姑娘也是仙樂坊能夠比的？”

平民百姓大多文化不高，只知道玉明宛唱歌好聽，不知道該如何形容。

“陸公子，什么時候洛姑娘還會再唱啊？”

“洛姑娘并非專業的歌姬，不以此為職，只是隨意彈著陶冶下心情。待到她下次想彈的時候，大家自然會再聽到的?！标憟蚧卮鸬脴O為官方。

眾人見狀也不好說什么，陸陸續續走開了。

臨走時，他們還在止不住念叨著玉明宛方才的琴音與歌聲。

“小伙子?！?

見陸堯邁回屋內，準備關門，一位老人喊住了他。

陸堯這才注意到臺階下站著的老者。

看她雖然年歲已高，但卻容光煥發，沒有一絲蒼老之意。身上衣著亦是十分講究，不用猜就知道家世顯赫。

“你可否幫忙轉告方才那位撫琴的姑娘一聲，我想見她一面?！?

老者言語很是和藹。

“不好意思，老夫人，洛姑娘現下不便見人?！标憟蚨Y貌回絕。

“那……我能否再聽她唱一曲《芭蕉月》？”

老者雖身為長輩，但自知求人，將姿態壓得極低。

陸堯剛準備開口再次回絕，聽見身后腳步聲音，轉頭同玉明宛相視一眼。

“老夫人，謝謝您喜歡我唱的曲子，但我還沒有到可以拿來供人鑒賞的地步，便不好答應您的請求?！庇衩魍鹞⑽㈩h首，向老者道歉。

“可以理解?！崩险唿c頭。

目送她離開后，玉明宛和陸堯才關了店門。

“剛才那個老夫人，應該是皇家樂司的人?！被睾笤郝飞?，玉明宛和陸堯聊了起來。

“你怎么看出來的？”陸堯好奇。

“爺爺年輕時除了醫術精湛，也極通音律，所以我自小耳濡目染，學會了不少樂器。剛才那老夫人所說的《芭蕉月》，是我和爺爺一起寫出來的，也是我參與創作的唯一一首曲子，后面爺爺拿去了皇家樂司?！庇衩魍鸾忉?。

“原來如此。”陸堯恍然大悟。

難怪玉明宛音律那樣厲害，難怪老爺子聽玉明宛彈琴會有所反應。

又過幾日，老爺子終于慢慢適應沒有珠兒照顧，反而與玉明宛愈加親近。

玉明宛也終于放心回到稷下學宮。

“這隔壁玄字班今兒個怎么這么安靜啊，弄的我從他們門口經過都怪不好意思的。”

狄阿古大搖大擺進來，手里抱著好幾盒胭脂水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