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寂終究還是買下了男人選擇的那些藥劑。

倒不是他真的打算把東西借給這個素昧平生的家伙，而是因為這里面大多都是些治療恢復類的藥劑，這種東西和藥品差不多，有備無患，以后說不定用得上，干脆買一些回去。

沒錯，這些東西是他給自己買的。

但那個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男人顯然并不這么認為，他在店外等待許久，眼見古寂把提著東西走出專賣店，很是自然的伸出了手。

然而古寂當然不可能把東西交給他，兩人擦肩而過，后者的手臂呆滯的懸在半空中，不由退后半步，氣氛有些尷尬。

男人跟在他屁股后面，當即擺出一副可憐巴巴的姿態，看得古寂直犯惡心，搖頭說道：“你求助店員應該比求我有用。”

不出意外的話，那些家伙應該比他有憐憫之心。

說完就要轉身離去。

男人朝著他的背影伸了伸手，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但終究還是沒有多說什么，低頭發出一聲輕嘆，轉身往陰暗的巷子中走去。

“等等！”

而就在他即將走進巷子的瞬間，身后響起了古寂的聲音。

他微微一怔，有些錯愕的轉過身去。

古寂朝著他走過來，一臉無奈道：“真是拿你沒辦法啊……”

一邊說著，他一邊往兜里摸索著什么。

“難道說……這個少年打算借錢給我了？”

男人心中感動，小姐說得果然沒錯，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好人的，雖說遇到的概率比較低，不過好在還是被他等到了。

他已經在這里蹲守很久了，每當有人買藥劑就假裝跟對方邂逅，像剛剛那樣借錢，然而現在想想，只有眼前這個少年最好相處——

起碼這個少年沒有一上來就罵他傻逼……

古寂被男人的眼神搞得有些不自在，也不知道這家伙在期待什么，很快便在外套內兜里摸到了一張綠卡，將其遞給了男人。

這是銀行卡嗎……

男人心中的柔軟處像是被觸動，心想以后一定要好好回報這份恩情，鄭重的將綠卡接過。

“謝……”

然而當他看清楚綠卡的全貌后，頓時嘴角一抽，“謝”字卡在嘴邊。

“公……公交卡？”

“嗯，這東西我以后也用不上了，就送給你好了。”古寂溫和一笑，“里面還有些錢，應該夠你坐車回家了。”

“對了，這張卡是殘疾人專用，正好你現在戴著墨鏡，到時候只要裝成盲人上車，就可以打五折呢！”他貼心的提醒道。

男人傻眼了，你這眼睛簡直都能發激光了，是怎么拿到殘疾人專用的公交卡的？民事局那些人是干什么吃的？

還有……我要這玩意有什么用啊！

見他一副呆滯的樣子，古寂終究還是動了惻隱之心，從袋子里拿出一瓶恢復藥液，說道：“這個你也拿去吧，不用還了，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再見了。”

說完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原地只留下呆若木雞的男人。

……

今天的氣溫比之昨天要高不少，太陽高懸，寒意稍減，地上的積雪已經隱隱有了融化的趨勢，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

春天快要來了。

無人的道路之上，一個提著購物袋的青年正在緩步前行。

“這樣我好歹也算是和那家伙結了個善緣，就算真的是因為神明注視而沾染的因果……應該也是良性的吧？”

回家的路上，古寂思索良久，覺得自己剛剛的舉動應該沒什么問題，既然如今的他難以避免沾染因果，那盡可能把這些因果往好的方向發展應該也是可行的。

就當是一個嘗試好了。

不管那個男人是因何而受傷，至少自己剛剛是幫了他，雖說提供的幫助有限，但想來就算那家伙心里再怎么不舒服，也總不至于恩將仇報……

……的吧？

看著前方不遠處手持匕首的男人，古寂默默收回了剛剛的念頭。

他心中一沉，沒想到身體進入蒙塵狀態之后，居然連反應能力也跟著下降了，他完全沒發現這家伙跟了自己一路。

如今四下無人，看對方現在這個架勢，自己只怕是要遭遇人生第一次搶劫了。

難怪這家伙要讓他把東西買下來，原來一開始就打的強借的主意……

“把你手上的藥劑交出來吧，我之后會還給你的。”

果不其然，對面的男人語氣冷酷，匕首在他手中飛速游走，讓人眼花繚亂，猶如穿花的蝴蝶，危險而迷人。

古寂默默放下購物袋，雖然對方現在展示的只是華而不實的技巧，但他還是看出了端倪——這個轉刀速度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意味著這傻子起碼也是個二級超凡者，現在的他除了老實聽話之外別無選擇。

“算你小子識相。”

男人見此冷酷一笑，一邊上前一邊說道，“放心好了，我只要這些東西，不會對你做什么的。”

他旋轉著匕首走到古寂身前，似乎在打量著古寂的表情。

古寂也在看著他。

空氣靜默片刻，下一秒，對面的男人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手中飛入旋轉的匕首則是深深刺入了身側的雪地當中。

古寂：“……”

死了？

他蹲下身子探了探男人的脈搏，發覺對方還有微弱的心跳，不過狀態很差——看來這家伙的確是受了很重的傷，剛剛一直在強忍著，現在終于撐不下去所以才暈倒了。

果然是個傻子。

古寂微微皺眉，如果就這樣放任不管，那這家伙恐怕真的會死在這里，現在叫救護車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可城里突然出現這么一個身受重傷之人，怎么想都有問題，要是就這么把這家伙帶回去，又說不定會惹禍上身……

他身上現在的麻煩已經夠多了，要是再多這么一個……

……好像也沒什么。

古寂嘆息一聲，事已至此，干脆做一次好事算了，就當是慶祝復明，因果這東西不一定就是壞的，說不定反而能成為一種好運呢？

他當即不再猶豫，費盡力氣才將雪地中的匕首拔了出來，然后背著男人往家里走去。

這家伙比他想象中的要輕許多，他很快便回到了房中，將房門關緊，想了想還是沒有狠心把男人丟在地上，而是把他抱到了床上，取下了對方的墨鏡和口罩。

然而當看清對方面容的那一刻，古寂愣住了——

這個蠢貨居然是一個女人！

雖然刻意弄成了一副灰頭土臉的樣子，但他還是輕易的看穿了這家伙的偽裝。

古寂突然有些牙疼：“接下來該不會是什么胸口中彈之類的狗血劇情吧……”

這女人應該是因為傷勢過重才倒下的，估計是傷口沒處理好，所以不出意外的話，他接下來需要為她處理傷口。

古寂倒是沒什么不好意思的，三下五除二就脫下了女人的外套，對方身上只剩下一件襯衣。

襯衣上并沒有看到明顯的血跡，不過血腥味倒是突然濃郁了許多，古寂沒有遲疑，很快把女人的襯衣也脫了下來。

“嘖。”

他的目光先是在對方胸前停留片刻，并沒有看見傷口，隨即目光下移，只見女人的腹部纏了一大圈紗布，包扎手法很老道，并沒有什么問題。

然而下一秒，他的眼神立即變得凝重起來，因為紗布包裹的正上方居然有一道正在緩緩蠕動的詭異傷口，傷口附近的皮膚顏色和女人的膚色差別極大，看上去不像是在她身上留下，反而更像是被人貼上去的一樣。

然而讓人毛骨悚然的是，如此虛假的傷口之中居然正在往外一點點的滲出血液來。

會移動的傷口？

就在這時，古寂的眼睛忽然一熱，緊接著便有一串冰冷的字符在他眼前浮現。

“發現神明遺蛻，解析中……解析完成——【沉重之吻】，生命之神部分傷疤的殘留物所化，這是一道活著的傷疤，可吸附在任何活物身上形成真實的不可愈合的傷口，并可在目標身上緩慢移動，加劇傷勢。”

“使用時需以目標的新鮮血液為媒介，并將其貼合在目標皮膚上方能完成附著，摘除方法有三。”

“其一，以強大的力量強行進行摘除；其二，以神性之息附著后摘除；其三，切除以【沉重之吻】為圓心半徑十厘米的皮膚作為祭品，從而獲取生命之神的寬恕。”

古寂有些愣神，沒想到自己才睜眼就接連兩次看到了與神明相關的產物，不過和小憐姐下巴上的傷疤不同，這次居然有詳細的介紹。

生命之神的傷疤……不愧是神明，一道疤都能玩得這么花啊……

他還是第一次聽說神明遺蛻這個詞，不過倒是了解過和【沉痛之吻】類似的詭異物品——如果按照神學院的定義，這東西應該被稱之為奇跡物。

顧名思義，奇跡物基本都是一些讓人難以理解且擁有詭異能力的物品。

古寂終于明白了，合著這女人是被這玩意折磨的夠嗆，不過能和一件奇跡物扯上關系，看來這女人涉及的事果然不簡單……

他有些頭疼，要是他無法將【沉痛之吻】摘除也就罷了，正好立馬把這女人丟回雪地里送死，可他偏偏有辦法摘除。

強大的力量暫時和他沒關系，他也不會切除皮膚，不過神性之息倒是在【古衍鍛體術】殘篇的知識中有提到過——那是一種奇異的氣息，看描述應該就是他意識海中那些圍繞石像的霧氣。

不過現在那些霧氣基本都融入了他的體內，想將其逼出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這東西古寂也不知道該如何獲取，只知道是修行【古衍鍛體術】的重要資源，如果后續無法得到補充，就意味著這東西只會用一點少一點，必須要節省。

不過事已至此，他總不可能真的把這女人丟出去，于是只好按照【古衍鍛體術】殘篇中的描述運轉呼吸，試圖從手指中逼出神性之息。

可他半天都沒有特別的感覺。

他對于【古衍鍛體術】的理解終究還只是停留在理論階段，一來就想完成這么有難度的操作還是太難了，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采取最為簡單的方法——

那就是把神性之息從眼睛里逼出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本身擁有【窺神之眼】的緣故，這次嘗試果然容易多了，古寂沒多久就看見眼前有朦朧的霧氣出現，可無論他怎么觸碰，霧氣都無法附著在手上，這也就意味著他沒辦法撕掉那道蠕動的傷口。

不過都到這一步了，總不可能就此放棄吧……

古寂思緒急轉，腦海中突然冒出一個點子，只見他深吸一口氣，突然俯下腦袋把臉貼近了女人的腹部，并睜大眼睛對準了她身上的傷口，然后開始催動神性之息。

兩人的距離實在太近，不只是血腥味，古寂鼻中還有一股淡淡的香味鉆進來，女人腹部的肌膚紋理更是清晰可見，但他無暇去看，視線完全集中在了那道蠕動的傷口上。

在他的催動下，霧氣一點點從他眼中飄散而出，徑直朝著眼前的傷口上飄去，他屏息凝視，眼見霧氣成功附著在傷口上，這才松了一口氣。

成了！

他心中振奮，連忙起身動手，這次果然輕松便將傷口從女人的腹部扯了下來。

女人腹部的傷口瞬間消失不見，也不再有血液流出。

古寂觀察了手中的傷疤片刻，然后把這東西找了個盒子裝了起來——奇跡物可是稀缺玩意，而且這東西的能力挺適合陰人的，以后多半派得上用場，就當他這次救人的利息了。

他將女人的襯衣穿好，又檢查了一下她的身上還有沒有別的傷口，眼見沒有異樣，于是給女人蓋好被子，又給她喂了一些精神活性藥液，見其臉色有所好轉，這才松了一口氣，有種身心俱疲的感覺。

時間過去了大半，今天領悟【古衍鍛體術】的計劃算是泡湯了，而且也不知道到時候該怎么和小憐姐解釋……

看著女人熟睡的臉，古寂的心情頗為復雜，他這次又出錢又出力，還花了那么長的時間，但愿這家伙真的能有所回報吧……

起碼不要恩將仇報才好。

不過……

突然，古寂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表情有些不確定。

“剛剛我低頭附著神性之息的時候，這女人是不是睜了一下眼睛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