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20串五花，5串甘藍，5串土豆，3串馬步魚，一箱啤酒，謝謝。”

“好嘞，你們找位子坐。”

宋時宜找了一個偏昏暗的角落，撐開3個馬扎，與蘇佳芮相對而坐，手中拿著紙巾反復的擦著面前的桌子。

“今天你們部門真的不聚餐呀，新同事來了都不歡迎，冷漠。”

時宜抬頭看了蘇佳芮一眼，沒作聲，又拿了幾張紙擦面前的燒烤爐。

“哎，我一直挺好奇的，就是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那就不要講了。”

“你……算了，我跟你叫什么勁兒啊。”蘇佳芮指著從她們坐下開始就被各種擦的桌子和爐子，“我就是好奇，你看起來并不是熱愛燒烤的人，為什么每次都帶我來這里吃燒烤？”

“習慣了。”

兩人相顧無言

……

那時的他們還是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女，兩人從戀愛起，就在這個小區邊上支起了一個燒烤攤，他們剛開始做生意，憑的都是自己的一腔熱情。

“叔叔，我要10塊錢的五花，多放孜然少放辣，帶走。”

“好嘞，你稍等。”

兩個人忙活著，時不時的對視，眼里的愛意向外輻射，讓冬日的陽光格外溫暖。

“簽子我帶走，押金多少？”

“不用押金，下次你來的時候帶過來就行。”

宋時宜看著女生將肉串放到塑料袋里，用塑料袋細心的將簽子纏繞在一起，又給她套了兩個塑料袋才小心的遞給她。

看著女生白凈細致的手，“謝謝阿姨。”

時宜接過女生遞來的袋子后騎著自行車離開。

從那以后的每個周末，宋時宜都會去那個只有一個燒烤爐的燒烤攤買10塊錢五花。

她看著兩人從生澀到自然；她看著倆人從一個爐子到外加兩張桌子和八個馬扎；她看著倆人從戀愛到結婚。

后來，這里要建高層，開發商把路堵死了，倆人在小區南邊菜市場租了個攤位，一個夏天有遮陽網，冬天有擋棚的真正的攤位。

宋時宜每天都會從這里經過兩三次，即使再沒有吃過燒烤，但不妨礙她看兩人的身影。

中午清閑的時候，倆人會依偎在遮陽網下聊天，晚上忙碌的時候倆人也會在上菜的間隙輕聲的說上一兩句暖心的話語。

爐火慢慢熄滅，依稀能看到倆人在爐子邊互相打著蒲扇，男人的臉原來這么堅毅，女人的臉原來這么恬靜。

后來宋時宜去外地上大學了，雖然每周會坐火車回家，雖然倆人的燒烤攤越來越紅火，雖然燒烤攤依舊在她小區門口菜市場的東南角，可宋時宜看到的只有一個又一個陌生的面龐。

大學畢業后在一個充滿城市色彩的六朝古都工作了四年，回到家鄉工作后第一次同事聚餐，經理說了一路，總之就是，他們接下來要去的這家燒烤超級好吃，簡直是寶藏級別，比現流行的很多網紅打卡地都要高幾個等級。

宋時宜下車后發現這是她家小區東北邊新開發的高層。

他們一行人穿過幾家裝修華美的門頭房，進入一個紅磚壘起的大門。進入大門的那一刻，腳下的水泥路變成了坑坑洼洼的土地。

當他們拐進院子里的那一刻，時宜看到了11年前的那張臉，依舊站在燒烤路旁不停的用扇子扇風，一個女人拿著本子過來點單，時宜看著她笑了，女人也沖她笑了。

也許你已經記不得當年那個穿著校服扎著馬尾的女生，但我記得你。

雖然你沒有了白皙光滑的肌膚，雖然你沒有了烏黑亮麗的秀發，雖然你穿上了以前怎么都不肯穿的紅黑格子罩衣，我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了你。

一晚上，時宜的目光總是無意的追隨著女人，看她笑著為每一桌客人點單，看著她將單子遞給男人，看著她從男人手中熟練的取過簽子……

倆人之間沒有了柔情蜜意，卻也可以如此自然。

也許是刻意留意，時宜知道倆人已經有了一個女兒，在自己的小區買了房子，還準備要二胎。

原來自己一直叫叔叔阿姨的倆人，其實也沒比自己大多少。

……

“喂，宋，想什么呢？”

“在想你為什么還不分手。”

“要不要這么直接！沒聽過勸和不勸分？你就不怕我一門心思跟他好，記恨你？”

“恨我的多了去了，你排不上號。”

“你非得這么帶刺的跟我說話？”

“是因為我的話戳到你了，所以你才覺得我帶刺吧。如果你們的感情真的很好，你只會覺得我在開玩笑。”

兩人又陷入了沉默……

蘇佳芮起開兩瓶啤酒，將其中一瓶遞給宋時宜后，直接對著瓶子喝了起來。

“今天又要買醉？早知道咱直接從超市買兩瓶二鍋頭，到一個沒人的小公園干了，一醉到天亮。大老遠來這吃什么燒烤啊，浪費。”

“時宜，我跟他八年了，我們從大學畢業開始談戀愛到現在八年了。我們剛在一塊兒那會兒，都沒有錢，我們在城郊租了一間平房，整間屋子只有一張床和一個桌子，那個時候他買一份涼皮都要等我回家一塊兒吃，我下班到家已經晚上十點多了，他肚子餓得一直叫，涼皮就在那，他動都沒動。”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他說他愛我，他說他不能沒有我，他說要跟我結婚。”

“你知道那個女生給我打電話罵我是小三的時候我整個人都是蒙的。那個女生哭著說我破壞她們的感情，讓我離她老公遠一點的時候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那個女生加我微信，給我發過來他們的結婚證我都不敢相信。我給他打電話，他說那個女的就是神經病，讓我別理她。”

“我把他們的結婚證發給他，他才說他跟那女的在一起的時候想的都是我，他說他愛我，跟那個女的在一起都是被逼得。他說他會跟那個女的離婚的。”

時宜陪著她一杯一杯的喝，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心里像被厚厚的云層壓得不痛快，索性也像她一樣對著瓶子喝。

“一份涼皮，你感動了八年。你應該感謝那個女的，如果不是她，你還生活在夢里。”

蘇佳芮瞬間像泄了氣的皮球，“哈哈哈，跟那么個男的結婚，那女的也真夠可憐的。”

蘇佳芮笑著笑著，哭了。

宋時宜哭著哭著，笑了。

“據說忘掉一段感情最快的辦法是開展一段新的戀情，你要不要試試？”

“不了，談戀愛太費錢。我工作這么些年，掙的錢都給他了，不夠花了還經常伸手問父母要，我想把掙的錢都給他們。”

“聽著你早都想好了，怎么還這么難過？”

“八年了，習慣了，我的心里眼里全是他，突然間沒東西了，空落落的，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