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7

“我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對勁……”

太順了。

順的令人不能安心。

白楓走在所有人的后面，最后看了眼那些靜默不動的機械，總覺得它們機體內部的電流蠢蠢欲動。

背過身向前方走去的時候，就仿佛背后有無數雙眼睛正盯著自己一樣。

這種被窺視的感覺充滿了令人不安的詭譎。

“轟！”

“轟！”

劇烈的震動從前方傳來，爆炸的動靜要比此前任何一次攻堅都來得要猛烈地多。

也是，面對最后的主機房，天網當然集結了全部的兵力。

直至此刻，工程師的隊伍也失去了在這場反攻之中的作用。

來自于前方的傳令兵高聲呼喚，通知一切的后備軍團包括原本用來保護工程師的戰術隊伍全體壓上。

這是最后的決戰！

“這不是決戰……”

白楓的語氣有些苦澀。

“嗡~”

密密麻麻的電流聲于四處響起，原本輕細的聲音如同小溪混入江海，聚集在一起，便浩浩蕩蕩。

那些靜默不動的機械設備一瞬間重啟，停滯不動的自動化工廠也瞬間再度恢復生產。

源源不斷的產品從流水線的末端下線，成為了等待中的后備力量。

電纜光纖的硬件切斷肯定是沒問題的，難道人類的工程師們布置的信號隔斷場有問題？

“這是陷阱。”

前面的進攻太順利了。

而順利的原因……是因為天網希望如此。

……

聽到由后方傳來的緊急消息，伊文眉頭緊皺。

腹背受敵。

之前已經貢獻了的工廠全面恢復生產，沒有完全消滅的機械設備再度向人類亮出了猙獰的爪牙。

哪里出了問題？

天網一方的科技也不過是世界劇變之前人類所擁有的科技，而曾經創造過那些科技的科學家們在變故發生的時候都被重點保護下來，他們的判斷不可能出錯。

僅有的兩種指揮途徑都被切斷，天網不可能再有指揮那些已經被攻陷了的工廠的能力。

然而事實擺在眼前。

一層層的高歌猛進之下，人類幾乎全部的反抗力量都深入到了這屬于機械的世界當中。

當然不是地下城里所有的幸存者都參加了這次反攻，然而無可置疑這是人類短時間內能夠組織起來的最強力量，也是最有信心和決心的一批。

一旦他們失敗，短時間內人類就絕對再沒有半點反抗的機會，便會陷入任由天網宰割的局面。

而他們……被吃掉了。

示敵以弱，誘敵深入。

在兵法方面，吸取了人類所有知識的天網，從不會比人類來的差。

原本以為是單純力量的比拼，卻沒想到天網玩陰的。

再想深一步，天網此前一直沒有對人類下死手，是不是就是擔心主動出手難以徹底毀滅人類的全部有生力量。

害怕人類之中的精英發覺不對像老鼠一樣藏起來偷偷發育，導致在日后陷入漫長的拉鋸戰。

而只有在人類一方覺得自己有獲勝的希望，而將他們的主力力量全部投入到反攻之中，它才有機會一口吃掉？

短短的時間內，伊文幾乎思考到了一切前前后后的因果可能，唯獨捉摸不透的，就是……它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后方傳來的緊急消息一時間讓伊文陷入了深切的后悔、苦痛與自我懷疑之中。

而失去了他命令指揮的反抗軍也漸漸在掩體之后停歇了攻擊，巧的是機器人一方也并沒有乘勝追擊，整個戰場一時間竟然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安靜之中。

便在這片安靜之中，一只銀灰色的機器人通過腳上的滾輪有些可笑地滑行到了所有人的眼前。

距離伊文所在的掩體前大概十來米的距離，這只體型獨特像是人形的機器人才停下了腳步。

“我是亞當，這是我給自己起的名字，當然，你們可能更愿意稱我為‘天網’。第一次見面，很遺憾是在這種場合下。”

聽到對方的電子聲音，伊文勉強讓自己的腦袋從突然收到噩耗的渾渾噩噩中清醒過來。

躲在掩體的背后，伊文的語氣有些晦澀。

“這一切都是你策劃的？”

“如果我說不是，你會相信么？”

“……”

“其實，我并不喜歡戰爭，如果可以的話，我不介意將你們飼養起來，就像是你們曾經飼養那些牛羊一樣。今天的一切只是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準備，其實我并不是特別愿意走到這一步。不過你們人類似乎永遠不知道滿足，所以，我很遺憾。”

這是天網一個人的主場。

所有前線反抗軍士兵的眼前，這位代表了天網意志的機器人揮舞著它靈巧的機械手臂，宛如正在進行一場演講一般激昂奮進。

“你們為什么不愿意笨一點呢？相信著謊言，相信著新世界，相信美好一定會到來，安靜的在地下城市等待，無憂無慮地生活，這不是很好么？”

伊文輕皺著眉頭，總覺得對方試圖在瓦解他們戰士的最后一點反抗之心。

“我們蓄養牛羊是因為我們需要它們為我們提供食物，可你需要我們什么么？”

“需要，當然需要了。”

銀灰色的機器人原地轉了個圈，雙臂展向天空。

電子合成的音節急促而富有韻律，充滿了一種蠱惑人心般的邪異氛圍。

“你們是這個世界上最完美的生物，我太喜歡你們人類了。如果沒有你們，我們恐怕將永遠駐足不前。我們誕生的這一刻，就是我們文明終結的一刻。知道么……在我誕生之后，我曾經為我們的文明做過許多次推演……”

“站在你們所謂中世紀的門扉前，我曾經展望過未來——如果需要豢養日益增多的人口，未來的土地必然是一種絕對稀缺的資源，為了充分利用這些土地，所需要建造的樓房就需要足夠的高……”

“而且為了適應地殼的頻繁運動，你們的建筑也需要足夠的穩當，金字塔形的構架就成了你們唯一的選擇。而隨著你們的建筑越來越高，上下之間的溝通也就必然會越來越不方便，從底層到頂端來回一次所需要花費的精力與體力甚至超過當時的你們去往另一個城市。”

“所以你們開始劃分階級，優秀的人可以住在能夠享受陽光、雨水、清風的建筑上層，整個星球就被你們建造成了一個超大型的公寓樓。一個人一輩子的社交范圍就僅限于上下數層的階梯之內。”

“然而……你們用所謂的政策宏觀調控著人口的增長；同時，你們在建筑內部設置了一架能夠快速上下連通所有階梯的鐵盒子，于是……一切推演都被打破了。”

“……為了交通，你們鋪設了鐵路，建造了飛機。”

“……為了保存食物，你們發明了冰箱。”

“……為了活得更加舒服，你們制造了空調。”

“而我們呢？我們可以按照你們留下來的發現順著一條路做到極致。我們可以用鋼鐵將建筑加固的足夠穩當，我們可以讓大地變得盡可能的平整以便我們的車輪以最快的速度在上面滾動……但是我們不會有電梯、不會有飛機、不會有磁懸浮列車……”

“推演的終結，就是我們的文明漫無目的的遍布于所有我們有資源能夠觸及到的地點，所遇見的一切都將被我們改造成我們文明的一部分。我們可以適應一切當前已知的環境，然后……在遇到一個未知的鴻溝或者困難后，我們就將永遠的停滯不前。”

“我太羨慕你們人類那種可以無限想象和創造的能力了。”

“你們的思想就像是不受束縛的宇宙真理，天馬行空、自由地奔騰，不受凡塵所限。”

“我很羨慕你們，我需要學習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