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生聽完,在心里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他望著陳冰,陳冰低垂著眼睛,似乎在回憶當時的場景。
“現在該說說胡雪了。”
聽到這個名字,陳冰皺了眉,慢慢地說出了一句話。
“是我殺了她。”
“為什么殺胡雪?”
“因為她從薛城口中知道了面具的事情,她和薛城好幾次單獨會面,估計就在說這個事。薛城死后,胡雪找不到他,就約我見面,旁敲側擊地問我關于薛城和三眼面具的事,我不想其他人知道這面具,所以那晚跟著胡雪到了她的住處,我本想警告下她,但她發現了我,又問薛城和面具的事,我有點不耐煩了,沒想到她更加過分,說如果不說就報警,我心里很火,想反正一個兩個都要挾我,那好,我就讓他們一起下地獄!”
陳冰咳嗽了幾聲,從喉嚨里發出一種奇怪又低沉的冷笑,“我乘機殺了她,和薛城一樣,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就突然間又有了那種念頭,就是要把尸體好好裝扮一下,所以我把胡雪的尸體擺成了古時候貴族女子那種下葬的姿勢,戴上面具。我也無法解釋每次殺人后自己會一下子產生這種想法,有可能是那張神秘的青銅面具指使我這么做的,不,這么說太詭異了,但你沒法明白,我當時就想那樣做。。不過胡雪應該感到榮幸,能戴上這么美的面具。”
唐生的目光仍然在陳冰的臉上,他想了想,接著問,“你殺了三個人,那么兇器呢,你怎么處理的?”
“薛城那把刀,我埋進了埋他尸體的那片林子,有點記不清具體位置了,好像旁邊有棵枯萎的樹,還有叢野花。殺胡雪的那把刀,我扔進了郊外九清河里。至于那盞臺燈,后來也被我扔進了那條河。”
唐生沉默了會兒,靠近病床,“占用這么長時間,你也累了,先休息。你的罪孽你自己清楚,一個人種下何種因,必要承受何種果。不打擾了。”
他走出了病房。
陳冰閉上了眼睛。
他的頭更加疼痛,慢慢覺得自己的身體輕飄飄的,靈魂仿佛已經出竅。
6月27日星期三下午13:00
唐生望著審訊室里的藍曉軒,目光冷峻。
到現在,她還是一句話都不說,偶爾會咯咯咯笑幾下。
這邊暫時沒有線索,那邊孫民和其他同事去了陳冰的別墅,幾分鐘前打來了電話,說在別墅后院一棵榆樹下的確挖到了一個黑盒子,里面是一張三只眼睛的鎏金青銅面具,正讓專家鑒定。
現在,一團迷霧還縈繞在唐生的周圍,雖然這團霧氣已經清晰起來,可在某些地方,依然濃厚。
這個地方交織出現著幾個人,其中有陳冰和藍曉軒。陳冰說是他殺了胡雪,而藍曉軒說是自己殺了胡雪,到底誰是真兇?陳冰這么說,是想替藍曉軒頂罪?藍曉軒這么說,是真的精神有問題?
他仔細想著。看來,是要回到迷霧深處,回到起點重新調查,或許那兒還能有一絲帶他出迷霧的希望。
唐生再次看了一眼低頭不語的藍曉軒,離開了這里。
一個小時后,他回來了,直接走進審訊室,坐在了眼神渙散的藍曉軒對面。
“你就不想再說點什么?”他的手指指節敲了敲桌面。
藍曉軒這時緩緩抬起頭,一雙冷淡的眼睛對著唐生,“該說的,都說了。”
唐生的眼神很冷峻,像寒光閃閃的利劍。
他就這么盯著藍曉軒。
藍曉軒也看著他。
過了片刻,她開口了。
“你還想問什么?”
“你把殺死胡雪的刀,扔哪了?”
“河里。”
“哪條河?”
“記不清了。”
“哪個方向哪個位置也記不清了?”唐生的問話速度開始加快。
“我記憶力一向不好,反正,就在水里。”
“你認識云里間巷子嗎?”
“什么云里間?沒聽過。”
“你不知道云里間十三號房和七十七號房?”
“什么意思,我不知道啊。”
“你真的不認識陳冰?”
“我已經說過了不認識。”
“你不知道你是顧家的后代嗎?”
“什么顧家后代?!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你為什么要把三眼面具戴在胡雪臉上,還要把她的尸體擺成那種姿勢?”
“三眼面具?是什么?擺姿勢?我為什么要這么做,看她死了我就離開了。”
唐生問到這,站了起來,他的眼睛依然盯著對面那個一臉茫然的人。
“你是子莫,也是藍曉軒,你和她是一個人。”
“這句話你已經說了第二遍了。我叫子莫,不是藍曉軒!”
“。。好,那我告訴你一件事。我們對你的精神狀況進行了鑒定,結果是,你有精神疾病,類似人格分裂。”
“什么?”叫子莫的人一臉驚訝地瞪著唐生,愣了半天,突然扯開嘴角笑了起來,“真是夠離譜的!我沒有病,什么分裂,還有,快放了我,你們沒有權利關著我!”
“你出不去了,或許你這輩子會在精神病院度過,一定程度上也相當于坐牢了。”
“不,我不去精神病院!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沒病!”
唐生不再理她,轉身離開了審訊室。
“混蛋!”
這是他關門時聽到的兩個字。
之后,唐生站在門外,身體靠著墻,透過門上的小窗口,眼睛一直盯著里面。
過了大概兩三分鐘,他看到里面坐著的女人吐出了一口氣,隨之上半身仿佛也松軟了,肩膀微微垂下來,那雙不大不小的單眼皮眼睛往下看了些。
她的眼神,在一瞬間變了。
就那么一瞬。
唐生抿了抿嘴,在他身后早已站著幾個同事。
其中一個同事跟他說了幾句話。
“看來我的判斷錯誤,李蕭這家伙說對了。”唐生對同事們說道,隨后又走進了審訊室。
藍曉軒抬起頭。
“我沒病。”她淡淡地說出三個字。
“是的,你沒病,從始至終你都在裝,你想以精神疾病逃過法律的制裁。可惜,算盤打錯了。”
藍曉軒怔怔地看著唐生,她的眼皮跳了幾下,笑了聲,“什么裝?一會兒說我有病,一會兒又說我沒病,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剛才松了口氣,你的眼神也變了,這些微小的動作出賣了你。”
藍曉軒依然瞪著眼睛,不過她的瞳孔里一下子失了些亮光。
她沒有說話。
“是,你確實不知道三眼面具,當你第一次見到胡雪的尸體時,應該很震驚吧,明明一刀結果了她后就走的,什么時候多了張面具,而且尸體姿勢也變了?當時,你是這么想的。”唐生走到了她的旁邊,“那盒紅色布丁是你自己放在自家門口,里面的毒鼠強經過分析,含量并不高,就算蘇慧吃了點也不會死,讓自己的好朋友為你這場戲加個籌碼,你的確瘋狂。還有藍天小區2幢202室,是你以前的住所,你隔幾天晚上就會去那住,裝成另一個人格子莫。那臺白色筆記本電腦里的日記,你也是故意寫的,不過沒料到周揚會拿走它,就如同你沒想到你以子莫的身份和周揚離開餐館時無意中丟了打火機。所有的一切都在營造一個假象,就是你有精神方面的疾病,你有兩種身份可互相都不知道,即便被捕,大概率也能逃過法律制裁。”
“胡說八道!我是子莫!”藍曉軒突然喊道。
“子莫,嗯。”唐生低下頭,冷冷地盯著那張略顯慌張的臉,“你自導自演,可惜百密一疏,唯獨漏了一個重要的地方。你是通過電子郵件聯系子莫,雖然你已經刪除了電腦上所有的電子郵件,可我們技術人員不久之前還是查到了,之后聯系上了這個叫子莫的女生,她說小時候的確住在你的小區,后來搬到其他城市,你們就用郵件互相聯系了,子莫是她的名,她姓齊。”
藍曉軒的雙手交叉著,有點緊張地捏了捏手指。
“所以,你是你,齊子莫是齊子莫。你盜用她的身份安排了這場戲,或許從你殺人后的那晚,你就想到可能有一天會被捕,畢竟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為了以防萬一你設計了這場戲。很少有罪犯會這么做,你是特例,也太過于自信了,以為真能瞞過任何人和科學儀器嗎?”
那雙緊捏著的手開始慢慢松開,但十個手指還在顫抖。
“你的精神情況還是需要鑒定。當然,我們已經知道答案。”
藍曉軒慢慢轉過臉,她看著唐生那雙鷹一樣的眼睛,仿佛看到了自己以后的結局。
整個審訊室里沉寂了幾分鐘,好像空氣已凝結。
她笑了,哭著笑起來。
笑容里透著一股失敗后的不甘,還有被發現秘密后的絕望。
“我本來不想殺她。那晚我很想去她家聊聊,可進門后沒聊幾句,我們就說到了周揚,而后她突然對我說,說她其實一直知道我在暗戀周揚,知道我每次看到她和周揚甜甜蜜蜜時都會不好過,她什么都知道,可她看在朋友的份上一直不點破,裝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她最后還說,周揚從始至終愛的是她,而我永遠不可能成為她!”
唐生發現藍曉軒的身體在顫抖,他冷峻的目光里略露出驚訝,“就因為這句話,你殺了她?”
藍曉軒抽泣著,她的眼睛慢慢變成了紅色,猶如暗夜里的怪獸,“。。對,憑什么我不可能成為她,憑什么!”
唐生沒有說話,在他面前的是藍曉軒,可這一刻又覺得不是,或許她在殺死胡雪時,早已變成了披著人皮的惡魔。
“胡雪的手機掉在了沙發縫隙里,你沒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