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阮鶴時是知道秦思葵喜歡他的,他很敏銳地感覺到過她的驚慌失措、強裝鎮定,但很可惜,他回應不了她的喜歡。
阮鶴時的父親在他十歲時就去世了,是自殺,他的父親是數學教授,是個數學天才,也是個數學瘋子。他其實是為父親高興的,他覺得,父親的死亡對他自己來說是種解脫。他曾無數次看著自殺未遂被救回來的父親,既開心,又難過,他希望爸爸陪自己更久一些的,但是爸爸又太痛苦,他心疼又無能為力。
自從爸爸去世后,媽媽就變成了冰冷的工作機器,很少回家,很少關心阮鶴時的日常,阮鶴時喜歡穿黑色的衣服,因為耐臟,身上濃重洗衣液的味道,是因為他自己放多了,他不是很能照顧好自己,媽媽沒有告訴他該怎么做,為他挑帥氣的衣服,給他做香噴噴的早餐。但是,阮鶴時知道,媽媽還是很愛他的,媽媽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對他,如何面對和爸爸越來越像的自己。
他打給媽媽的電話媽媽都會接,無論多忙;他的每一個生日媽媽都會為他慶祝;即使媽媽自己也很難受,但爸爸葬禮上,媽媽會溫柔地告訴他爸爸去了一個美好的地方,在那里,爸爸不會再痛苦,不會想自殺,不會再受傷了,爸爸會和爺爺奶奶一起,很快樂很幸福。所以阮鶴時并不孤獨,他知道,他和媽媽都是世界上最想爸爸的人。
但還是很可惜,他和媽媽在學習數學方面出現了分歧,媽媽擔心他會像爸爸一樣,不允許他進行數學的深入研究。
數學之神眷顧了阮鶴時,但命運之神好像不太甘心,又要多剝奪走些什么,高中時,他的媽媽,得了癌癥,他一直在照顧她,在同學面前裝作若無其事,下課后,馬不停蹄地奔向醫院,但她還是去世了。
他好像生病了,他感覺自己不太好,去看了醫生,但還是抑制不住地傷害自己,無數次。在無數個難捱的夜晚,他看著爸爸媽媽的照片,想起了小學競賽時那個讓人印象深刻的慈祥的老爺爺,他告訴他數學是多么美妙。
不幸中的萬幸,他在慢慢好起來,用了大學兩年的時間。
更幸運的是,大四,他遇到了一個人,李晨暮,他們從一個意外開始,以一次理智卻又不理智的告白重新開始,靈魂逐漸同振。她很敏感,敏感地發現了他的所有秘密,有分寸感地安慰著他,每一次見面,阮鶴時都意識到自己越來越在乎她,既然在乎,既然放不下,既然也察覺到了她的心意,那就告訴她,那就在一起。
大四正好是,秦思葵很消沉的一段時光,她和他完美的錯過了。
高中的秦思葵滿心歡喜,但阮鶴時封閉了自己的世界,他接收不到,大學時他們成為了還不錯的朋友,但四年他們倆都在錯過,在彼此的每一個細節里無視了所有訊息,在每一次的聊天里拼命隱藏自己的異常,阮鶴時是,秦思葵亦是。至少站在秦思葵的視角上看,是這樣的。
秦思葵還是離他太遠,她永遠不知道阮鶴時那些陰暗的,讓他痛苦的秘密。
至于對秦思葵,阮鶴時其實很羨慕她,羨慕她美滿的家庭,幸福的生活,羨慕她每一個真心的微笑。大學是真心的和她成為朋友,卻好像沒怎么做到,對他來說,是有點遺憾的。他不知道她怎么了,卻也只是無奈地不做越界關心,他并不喜歡她,所以不能接受她的喜歡,不能讓自己的退而求其次,傷害到她。
秦思葵不知道這些,但她也在慢慢開始嘗試重新開始,嘗試放下他,就算放不下,但也會埋在心底深處,不再讓自己陣痛。
“姐,你是不是有一個很喜歡的人?”
“思葵是不是喜歡你?”
“你怎么知道?”秦思葵詫異道。
“我一直不知道怎么處理。”
“很明顯啊,我和爸媽早就發現了。”
“思葵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子,她會放下的。”
“那你們知道是誰嗎?”
“希望如此”阮鶴時苦笑道。
“是那個數學天才吧,你之前明明對數學沒那么大沖勁的。”
“一定會的,會越來越好的!”李晨暮朝氣滿滿地看著阮鶴時。
“原來,我這么明顯的嗎?我還以為自己藏得很好。”秦思葵自嘲道。原來一切,只是自己自信滿滿地隱藏。
姐弟間的交心,情侶間的無意聊起,兩條對話線交織,又逐漸走向平行。
他們的人生最終也會在漫長人生里,逐漸走向平行,再不相逢,再無交集。但或許,可以平行得近一些。可能是出于愧疚,命運之神把兩根走遠的線又逐漸拉進,就如秦思葵逐漸放下的愛意,和想與阮鶴時成為真正朋友的心意。只不過,秦思葵還沒有發現,心里的那棵大樹干枯蓋滿白雪后,又逐漸發出新芽,卻不是原來的品種了。
“這么快就要走啊?”姑姑舅舅舅母都很不舍。
“對呀,望望的訓練隊只放兩周的假,沒辦法了,我也想回去好好考慮考慮自己的未來,順便照顧望望。”
“記得想我們啊!”表弟弟不舍道。
“放心吧,你也要好好學習!宜城大學計算機是全國最好的,我在宜城等你啊!”秦思葵拍著表弟的肩膀,語重心長道。
“注意身體啊,別太掛念我們,想做的事就去做!”“爺爺奶奶,姥姥姥爺就算是老骨頭也可以撐住你們的半邊天!”“葵葵你別太逞強,想家了就回來,我們一直在的啊!”爺爺奶奶姥姥姥爺東一句西一句,嘮叨的不行,表弟堂姐堵著耳朵無奈地和秦思葵秦望告別。
全家人蜂擁似的送到姑姑車邊,直到上了車,也一直不停揮手。家人間的羈絆真是奇妙,明明交通工具已經如此發達,明明只是幾個小時,但每每離別,總逃不過不舍留戀,明明幾個小時后總會釋然,總會想著,要是回去,幾個小時就能見到大家了,但在這幾個小時里,依然為此發愁難過。
今年春節,阮鶴時也久違地體會到了這種羈絆。李朝暮的父親很有意思,絲毫不在意這些俗禮,只招呼他安心住下,也沒有特別的關照,該懟人還是懟,但卻格外溫暖。怪不得,李朝暮活的如此通透。如此便好,如此最好,如此,幸福美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