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我喜歡一個人,我的日記知道,我的備忘錄知道,我的輸入法知道,我的課本知道,我的每支筆知道,我的平面幾何知道,唯獨你不知道,現在看來,確是如此。
秦思葵總是不自覺對阮鶴時關注。
他喜歡看書,尤其是數學;他喜歡吃臭豆腐;他喜歡黑色,他每年冬天都穿著黑色的羽絨服,他的鞋總是黑色的;他很念舊,他很少換衣服和文具;他很尊重知識,他的課本總是很新;他的身上總是有淡淡的洗衣粉味。
他好像很少對某件東西展露出不喜歡,他不喜歡吃芹菜,但一旦點到的菜里有,他都會皺著眉頭認真吃完,他不喜歡在看書的時候被無關的事情打擾,但如果有人問他一些無聊的問題,他也會認真給予回應,他對嘲諷,也從來不屑一顧,但總能一句話把人噎死。
他的家庭或許是最神秘的,因為在校園里,找不到半點蹤跡,阮鶴時從未主動提起,大家受云卷的影響,知道家庭有點特殊,也都識趣地不會主動發問,唯一能隱約看到的大概是阮鶴時骨子里的教養。秦思葵很好奇,該是怎樣的家庭,才能教出這么完美的人啊。
他的很多很多細節,秦思葵都在注意,她從來不寫進備忘錄里,因為她不會忘。日記里,句句不提他的名字,卻又句句都有他的影子。
他好像很完美,沒什么缺點,不陰郁,溫和冷靜,堅定穩重,整個人都在閃閃發光。秦思葵一直覺得,他太完美了,好像是生活里的一個幻覺,有好多個瞬間,她都害怕他會從她的世界里消失,不留下任何痕跡。她發現,越了解,她就越喜歡,他的家庭,他為數不多的缺點,還有優點,他的一切,他那么好,秦思葵想,她怎么配得上他。
她會在他不經意提起自己時暗自竊喜,卻又不敢展露,害怕自己的心意被偷窺,在每一個關于喜歡的話題里敏感十足。她很羨慕在被調侃時,那些能坦然說出自己的心意的人,他對她來說,太完美,也太遙遠,她不敢輕易觸碰,卻也企望在每一個關于他的話題里,找到關于自己的蹤跡。
暗戀是很苦很苦的,但能和喜歡的人同一個班,算是朋友,秦思葵已經很幸運了,她覺得,自己的暗戀生涯,大抵已經算是甜的。
時間從指縫中溜走,高考臨近,雜事卻一點點變多。
百日誓師大會,成人禮,畢業合照,連畢業典禮都趕在高考前來湊熱鬧。
畢業合照,秦思葵拿著留有余溫的照片,看著照片中的阮鶴時和自己,滿意地笑了笑,拍了拍云卷的小腦袋,十分感激。
那天,秦思葵是不想摻和個人合照的,但云卷小可愛非拉著她一起拍,她站在阮鶴時身邊,死命掐著手,努力抑制這自己臉上不自然和紅暈,還有止不住的心跳,她拼命克制,拼命笑得燦爛,但可能是笑的太難看了,云卷看了好幾張都不滿意,她忽然害怕極了,害怕這個瞬間,自己三年的秘密就此被戳破。此時,阮鶴時的聲音像天使一般降臨,他說了個冷笑話,其他同學都被尬住了,除了云卷和她。
他在用自己的方式為她緩解尷尬,她抬頭,看著他微微翹起的嘴角,忍不住笑起來,卻又非常不自然地,把頭偏向云卷,對他說:“照片記得發我啊!”,然后逃似地回到座位做幾道物理題冷靜。聽著遠處不經意的調侃,“秦思葵還挺好看的,感覺和鶴哥很般配呀!”“胡說,鶴哥明明和卷哥更般配好嗎?”笑顏燦爛而克制。
高中的班級活動不多,作為省重點的尖子班,學校安排的課余活動已經壓縮殆盡。每年剩下的只有運動會和迎新兼元旦晚會,但這些,都與阮鶴時無關,自然也不會與秦思葵有關。現在想來,高中生涯除了那次數學競賽,與日常聊天的每次心動,稍微有點不一樣的,離阮鶴時很近很近的時候,就只有高考后的班級聚會了。
那天,秦思葵坐在角落,接著同學們對她拋出來的梗,看著KTV里的好多好多告別,好多好多情愫,突然想勇敢一回,但看著阮鶴時冷靜而清醒的眼睛,只是選擇,給他發信息,和他做簡單的告別,阮鶴時也給了她禮貌的回應。
沒關系,我們會再見的,秦思葵想,長路漫漫,我會追著你,但如果,我不能和你并肩,也可以見證你的幸福。
宜城大學,大一的開學典禮上,秦思葵看到了阮鶴時,有時候,秦思葵覺得自己很幸運,阮鶴時那么耀眼,即使在大學里,他們離的很遠很遠,她也能一眼看到他。或者說,他始終都是人群中的焦點,她一直都能看到他。
“你好,大學又見啦!”這是上大學后,秦思葵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榮幸之至。”
若言者有心,何必月色真美,一句你好也可以是情話,但這句情話太過隱晦,他這么聰明,也是聽不懂的。
她雖然和阮鶴時不是同一個班上的,但很幸運,她們的大課都會在一起上,她能與阮鶴時坐在同一排,幫他占座,她和他,由于高中的關系,總算在大學里逐漸變熟了,她會和他討論數學,一起做小組作業;參加他想參加的比賽;做某個重大決定時,詢問他的意見;在同學聚會時,一起行動。
她終于成為了他的朋友,都說君子之交淡如水,她和他的交情在某種意義上,確實淡如清水。理應如此,她早知道,他對她的禮貌、尊重和適如其分的關心,有分寸的談笑,都是證據。
合上書,把書放回書架,秦思葵看到置頂的群里久違地發來一條聚餐信息,隨手回了個“好”,她不知道阮鶴時會不會來,她希望他來,又希望他不來。
看到群里許久沒有回應,她干脆關燈睡覺,閉上眼,還是阮鶴時,每天睡前,她腦子里都是他,但他一次都沒進入秦思葵的夢里。一開始,秦思葵還會失落,但并不覺得奇怪,她覺得,也許,現實中關于阮鶴時的一切,才是夢境。
她自己都覺得好笑,明明睡前遇到了一個很有意思的姑娘,是弟弟的暗戀對象,和自己相談甚歡,但在看到那個群里的消息后,把毛毛忘得一干二凈,明明他沒說話,卻占據了全部。
他不在身邊時,秦思葵很平淡正常,她不會一直想著他,秦思葵想,我的世界里并不只有他一個人,可是當遇見他時,秦思葵才發現,她的世界里不只有他一個,但遇見他,讓她全世界的其他都變得沒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