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混亂中,趙光義、趙普和一眾兄弟“呼啦”甩出一件黃披風,往趙匡胤身上一披:“諾,皇袍有了,現(xiàn)在你趕緊順應天意吧,誰再扯皮是小狗!”
事情發(fā)展到這里,趙匡胤也只能一臉不愿意地接受兄弟們的好意,大軍山呼萬歲,氣勢直沖天際。
……
兄弟們,你們這是在毀我節(jié)操啊!
在揭開契丹人腦子為什么又進水的謎底之前,我們先講一個故事:
公元927年,河南洛陽夾馬營一位軍官家中,突然間紅光爆室,一陣異香彌漫開來,經(jīng)久不散,鄰居們拎著泔水桶匆忙趕來,大家都以為是誰家失火把胭脂鋪燎了呢。直到近前,眾人方才知曉,原來是這家主人喜得貴子,紅光和異香正是出自那嬰孩身上,眾人嘖嘖稱奇,親切地將那嬰孩喚為“香孩兒”。
那嬰孩的父親此時早已激動得熱淚盈眶:“想我趙弘殷少年參軍,摸爬滾打這么多年,不過混了個下級軍官,如今天降貴子,必能光宗耀祖,光大門楣!”于是為那嬰孩取名——趙匡胤!
“匡”為“振興”之意,“胤”為“延續(xù)”,足以見得這位父親對于愛子抱有極大的期望。
講到這里估計大家也看出來了,這顯然是古代帝王的慣用套路,他們都喜歡把自己的出生描繪成奇異事件,告訴別人,正因為自己生來高貴,所以注定君臨天下。其實,這話反過來說,才是事實。
好了,不管是香孩兒也好,還是熊孩子也罷,后周殿前都點檢趙匡胤現(xiàn)在還只是個嬰孩而已。
時光如水,歲月如歌,轉眼間趙匡胤來到了21歲,他做出了人生中第一個重大決定——他要離家出走!他之所以如此,并不是和父母鬧別扭耍性子,主要還是因為生活壓力太大。
這么多年過去了,趙匡胤的爸爸雖然不斷調(diào)換駐地,但并沒有調(diào)整軍銜,他還是那個下級軍官,家中又添了趙匡義、趙匡美以及一個妹妹,生活越來越拮據(jù)了。關鍵是,這時的趙匡胤已經(jīng)成家了,他怎么還好意思窩在家里啃老呢?
那一天,趙匡胤拉著老婆的手說:“對不起,拿起劍,我就沒法陪你;放下劍,我就沒法賺錢養(yǎng)你!”說完,夫妻倆相擁而泣,場面十分感人。
“這惡心人的生活拆散了多少癡男怨女!”趙匡胤忍不住一聲嘆息,松開擁抱妻子的雙手,緊了緊身上的包袱,摸了摸腰間的佩劍,向妻子和家人投去深情的一瞥,毅然決然地跨出家門,從此仗劍走天涯。
“老婆,等著我,我會回來的,我一定要讓全家人過上幸福美好的生活!”
然而,理想雖然很豐滿,現(xiàn)實卻一直很骨感,在那個兵荒馬亂的年代,一個沒有背景的男人想要出人頭地談何容易。他的盤纏很快用完了,他的佩劍和愛馬也都賣了,他開始在山間野地打地鋪,靠野菜、泉水和小動物充饑。
這時,趙匡胤突然想起了一個人,這個人即將改變歷史的走向,這個人是誰?他有何等的能量?他為什么可以左右歷史的發(fā)展?
這個人叫王彥超,是趙匡胤父親的老戰(zhàn)友,當時在湖北復州擔任防御使。正所謂一分錢憋倒英雄漢,趙匡胤此時饑寒交迫走投無路,他想到了走人際關系這條捷徑,他決定出賣父親的老臉,去王彥超手下謀個相對不錯的差事干干,起碼先解決了衣食住行問題。
可趙匡胤沒想到,王彥超竟然如此不給面子,直接在飯桌上就把自己給婉拒了,還扔出十貫錢!
“賢侄啊,叔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實在沒有什么發(fā)展前途,叔最近手頭也不寬裕,這是背著你嬸子偷偷攢的一點私房錢,你拿著路上用,千萬別跟我客氣!”
這是在羞辱人嗎?這是在打發(fā)要飯花子嗎?趙匡胤也是個要臉的人,他堂堂的未來君王,怎么可以在金錢面前丟面子!他默默拿起了桌子上的錢,連說感謝,紅著臉走了……
歷史告訴我們,在你沒有實力的時候,不要太在乎面子,畢竟面子再金貴,它也不能當飯吃。
趙匡胤走出了王府,生活的艱辛讓他動了打道回府的念頭,重要的是,他想老婆了,可是,就這樣落魄還鄉(xiāng),以后在人前還怎么抬得起頭?要是鄰居大媽沒事就在爸媽面前念叨誰家孩子在外面混得多么好,自己還不羞臊死了?
“男子漢大丈夫當以事業(yè)為重,怎能太過兒女情長!”這樣想著,趙匡胤決定——自己選的路,跪著也要把它走完!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幾經(jīng)輾轉,趙匡胤投到了郭威帳下,成為柴榮的小弟,從而引發(fā)了“契丹人腦子又進水”事件。
時光如水,歲月如歌,時間來到了公元960年正月初一。這一天,邊關告急——契丹人又在大冬天打過來了!
宰相范質(zhì)大喊一聲“哎呀咋辦”,感覺滿朝文武只有趙匡胤能解燃眉之急。于是,兩個人之間出現(xiàn)了下面這段對話:
范質(zhì):“趙兄弟,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咱們大周上上下下可都看著你呢!”
趙匡胤:“老范你別跟我扯,這仗誰打能贏啊?大周上上下下也看著你呢,你行你上吧!”
范質(zhì):“爺?shù)淖炱ぷ邮怯脕磔o佐皇上的,不是用來教育你的,就問你去不去!”
趙匡胤:“去是不可能去的,這輩子也不可能去的!”
范質(zhì):“這是肉眼可見的豐功偉績,贏了你就是當朝第一,要不你再考慮考慮?”
趙匡胤:“多大的功績有命重要啊,不可能去。”
范質(zhì):“你信不信,再說一句不去,我讓皇上賞你全家一塊墳地!”
趙匡胤:“哎呀!我去!”
——明明心里想得到,嘴上卻說俺不要,趙匡胤簡直不要太奸狡,這一招“欲擒故縱”用得實在是高!
緊接著,趙匡胤再拿一滴血——趁火打劫!
“范哥,我兄弟這么少,你是打算讓我送人頭去嗎?”
——這是在“趁你病,要你兵”,范質(zhì)和小皇帝心里門清,然而,他們?nèi)栽敢庀嘈炮w匡胤僅僅是要一點兵。
就這樣,打著為國御敵的大旗,趙匡胤將軍權要到手里。
話說趙匡胤帶著兄弟們雄赳赳氣昂昂地來到一個叫陳橋的地方,說什么也不走了。干什么呢?喝酒!——我可是醉了,你們想干什么看著辦吧!
結果,這酒喝完,士兵就嘩變了,眾人手持兵器威脅趙匡胤,表示我們一致要求由你來做皇上,帶領大家伙和諧穩(wěn)定奔小康,這個位置你坐也得坐,不坐也得坐!
趙匡胤心里非常難過,說弟兄們你們這是在毀老趙節(jié)操啊!我趙匡胤深受先皇器重,如父如兄,我怎么能做出如此喪盡天良、厚顏無恥之事呢?再說你們看看,我這連個皇袍也沒有,明顯不被老天認可嘛……
在一片混亂中,趙光義、趙普和一眾兄弟“呼啦”甩出一件黃披風,往趙匡胤身上一披:“諾,皇袍有了,現(xiàn)在你趕緊順應天意吧,誰再扯皮是小狗!”
事情發(fā)展到這里,趙匡胤也只能一臉不愿意地接受兄弟們的好意,大軍山呼萬歲,氣勢直沖天際。
也許、可能、大概,趙匡胤當皇帝的那一刻,軍威氣勢實在太嚇人了,遼國人真切感受到了什么是王霸之氣,面都沒敢露就退了回去。
趙匡胤返回京都,在苻太后面前號啕大哭:“嫂子啊,不是兄弟不是人,實在是弟兄們太犯渾!”哭夠了,他拿出一份禪讓聲明:“那什么,嫂子,你快讓大侄子把這個簽了吧。”
群臣紛紛捂臉:一樣的配方,一樣的味道,話說老趙你能不能搞點有新意的東西啊?
值得一提的是,這次政變并沒有什么腥風血雨,趙匡胤雖然不仗義,但心底終究還保留著一絲仁義。
有人建議把柴家人斬草除根,以絕后患,趙匡胤深情告白:“柴大哥待我不薄,奪人家產(chǎn)還要殺人妻小,哥們我真的做不到!”隨即給柴家頒發(fā)了一部丹書鐵券,并立下誓言:“只要趙氏執(zhí)掌江山,柴氏子孫尋常死罪可免,即便謀反,也要讓他們死得體面。”
得益于趙匡胤的精湛演技,北宋踩著后周的肩膀迅速崛起,趙匡胤也被譽為史上難得的仁義皇帝。
這場兵變,沒有喋血宮門,尸橫遍野,更沒有血染河山,兵連禍結,幾乎是兵不血刃,就達到了改朝換代的效果,創(chuàng)造了“不流血而建立一個大王朝的奇跡”。
當然,杠精們不會這樣看,他們會覺得這不過是兵權與實力震懾的結果,然而,兵權、實力這些絕對力量,只能保證兵變的最終成功,至于是怎樣一種成功,則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決策者的政治水平,能夠?qū)⒋笫禄。譃樵啤⒏彩譃橛辏瑔螐倪@一點上說,趙匡胤絕對強過李世民。
喝完這杯酒,哥幾個就退休
趙匡胤雖然幾近完美地奪取了后周江山,然而,他最近有點煩。
朝中那些后周遺老盡管迫于壓力愿意尊他為帝,但實際上心里并不服氣,于是逮著機會就懟他兩句,趙匡胤當然很生氣,可是生氣又能怎么辦呢?大家以前都是老同事,真把這些人全都咔嚓了又不是趙匡胤的性格。算了,不想了,打獵去吧。
來到獵場,趙匡胤讓大伙都丟下隨從,說是跟老哥幾個重溫一下當年縱馬馳騁的場景,眾人欣然領命,跟著老趙一路狂奔,來到密林深處,老趙倏然勒住韁繩,點了點頭:“嗯,這是個動手的好地方!”
眾人驚恐:“趙……皇上,你想干嗎?”
趙匡胤:“我沒想干嗎啊。”
眾人詫異:“那你說這是個動手的好地方?”
趙匡胤:“我就想啊,你們是不是挺不服我的?要是不服,今天天氣不錯,地方我也選好了,你們就跟這弄死我,然后你們再選個皇上,大家覺得怎么樣?”
眾人:“皇上您別開玩笑了,我們哪有不服啊,我們心服口服無比佩服!”(你小子可別虛頭巴腦了,誰不知道你特別能打啊!)
趙匡胤:“那既然這樣,以后別在我面前裝了,知道不?兄弟我也是要面子的!”
眾人:“必定、一定以及肯定!”
于是君臣幾個非常愉快地一起玩耍,帶著獵物融洽無間地一起打馬回家。
然而沒過多久,趙匡胤又心煩了,這次情況還比較嚴重,導致他食不知味,連續(xù)失眠。
宰相趙普大殿之上望著老趙失去光澤的臉、深深塌陷的雙眼,忍不住在心里琢磨:“皇上這是怎么了?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讓他憔悴成這個樣子?”
正百思不得其解之際,趙匡胤突然說了一句:“趙愛卿,下班你先別走,中午陪朕喝兩杯。”
酒桌上,趙匡胤長吁短嘆:“普啊,朕最近老是失眠心悸,盜汗如雨。”
趙普:“皇上,您這是需要補補身體了吧!”
趙匡胤狠狠地白了趙普一眼:“朕的意思是,最近有些事搞得我心神不寧,坐立不安……”
趙普:“皇上,老臣當年偶得一民間偏方,貼肚臍,治痔瘡,效果特別棒!”
趙匡胤:“趙普,你去,把朕那把精致可愛的小斧子拿來!”
話鋒一轉,趙匡胤很認真地說道:“這些天我一直在想,從朱溫稱帝到我大宋立國,皇帝跟割韭菜似的,割了一茬又一茬,死神的鐮刀就從來沒有停止揮舞過,這到底是為什么呢?”
趙普一聽,心下了然,原來皇上這些天把自己折磨成這個樣子,是擔心黃袍加身的類似事件再度重演啊。想到這里,趙普捋了捋胡須,分析道:“皇上,依微臣看,唐末以來城頭頻換大王旗,主要是因為軍人權勢太大,大到了可以以臣欺君的程度,要解決這個問題,也不是沒有辦法。”
趙匡胤臉色微微不好,趙普連忙又說:“陛下您不一樣,您是盛德之下眾望所歸,被弟兄們綁架入京,鄭王(柴宗訓)見您雄姿英發(fā)、雄才偉略、雄遠氣度,雄厚天資、德才兼?zhèn)洹⒌赂咄亍⒌潞窳鞴狻⒌滤囯p馨,自感弗如、自慚形穢、自愧不已……”
趙匡胤手起斧落,猛一砸地:“別拍了!說正事!”
趙普正經(jīng)了一下神色,繼續(xù)說道:“這個辦法其實說起來很簡單,就是逐步削減軍隊領導的權勢,限制他們的軍需,將精兵統(tǒng)統(tǒng)皇有化,問題自然就解決了。”
趙匡胤狡黠一笑:“趙普,你這個主意非常不錯,你真壞!”
趙普:“皇上,不瞞你說,我感覺自己好像變身成了一種羊。”
這天,趙匡胤把石守信、王審琦等幾位老哥們叫到一起,說大家好久沒聚了,今天聚聚,就是簡單聚聚,不談公事。
眾人歡聚一堂,趙匡胤長吁短嘆:“親們,朕最近老是失眠心悸,盜汗如雨。”
石守信:“皇上,您這是需要補補身體了吧!”
趙匡胤狠狠地白了石守信一眼:“朕的意思是,最近有些事搞得我心神不寧,坐立不安……”
王審琦:“皇上,老臣當年偶得一民間偏方,貼肚臍,治痔瘡,效果特別棒!”
趙匡胤:“呵呵,那什么,喝酒,老王你趕緊干了,干啥呢?養(yǎng)魚啊!”
酒過七八巡,眾將微醺,趙匡胤開始回憶往事:“話說當年,老趙我硬是被你們這幫混蛋逼著搶班奪權……”
石守信:“這話是真的,確實是兄弟們逼的。”
高懷德:“講真,大哥你當時老為難了,我看著都心疼!”
此話說完,趙匡胤話鋒一轉,寒氣上臉:“那如果有一天,你們的小弟也逼你們造反呢?”
眾將瞬間感到一股殺氣在蔓延,馬上跪成一片,大家都淚水漣漣:“皇上,我們都是粗人,壓根沒想到這個事兒啊,皇上您快給我們指一條明路吧!”
趙匡胤臉色一緩,很是委婉:“如果哥幾個自己想退居二線,老趙我絕不強人所難,哥幾個回去以后,我保證大家有房有妾還有田,家里銀子花不完,快快活活頤養(yǎng)天年。”
趙匡胤話音一落,有幾個玻璃心的當場就號啕大哭:“皇上你有話一口氣說完啊!我們還以為今天就要壽終正寢了呢!”
大家見慣了當皇帝的卸磨殺驢,卸完磨把驢供起來的還是頭一回見,心里都有一種“賺到了”的美好體驗。
于是第二天上早班,大宋的武將們“嘩啦”一下病倒一片。
石守信:“皇上,我有病!我得了一種一上班就頭疼的病!”
王審琦:“皇上,看樣子就知道,我也病得不輕!”
高懷德:“皇上,我藥不能停!”
張令鐸:“皇上,你能不能讓高懷德把藥分給我一點……”
……
趙匡胤故作惋惜,一臉不愿意地批準了大家的辭職申請。
這就是“杯酒釋兵權”,史上難得一見的精彩表演。
過了一段時期,又有一些節(jié)度使來京朝見,趙匡胤在御花園舉行盛宴,他定睛一看:嘿,這不王彥超嗎?!瞬間來了“逗你玩”的心情。
趙匡胤和下屬們簡單寒暄了一番,便笑著問王彥超:“王愛卿啊,朕當年饑寒落魄,下了好大決心才厚著臉皮去投奔你,你為啥用那么點錢就把我給打發(fā)了?朕到現(xiàn)在也想不明白啊!”
王彥超當時就跪了:“陛下,廟小裝不下大菩薩,淺水如何養(yǎng)神龍?我那一畝三分地,自然供養(yǎng)不了九五之尊,這是上天的安排,不是我王彥超這種凡夫俗子能決定的啊!”
趙匡胤本來也沒想真和王彥超計較,呵呵一笑,此事翻篇,大家干酒。王彥超偷偷抹了一把冷汗:幸虧我活到這個年齡有了該有的機智。
觥籌交錯,酒至半酣,趙匡胤對著眾人又笑了:“諸位愛卿啊,你們都是國家老臣,現(xiàn)在藩鎮(zhèn)事務那么繁忙,你們年齡這么大,還要你們做這種苦差事,朕實在有點于心不忍啊!”
王彥超端杯的手微微一抖,迅速穩(wěn)定心神,馬上接口道:“陛下,我這歲數(shù)一大就特別愛忘事,留在這個位子上真心不合適,希望陛下恩準我辭職。”
趙匡胤故作為難:“哎呀,朕的江山還得靠你幫襯著呢,你怎么忍心丟下朕一個人受此大累?不過既然你去意已決,朕也不好強人所難,準了!你放心,朕保證你有一個幸福晚年。”
也有人不知趣,嘮嘮叨叨地把自己的經(jīng)歷夸說了一番,說自己立過多少多少功勞,聽得趙匡胤直皺眉頭,說:“你們這是給后周立的功吧,跟我大宋有什么關系呢?”
這話信息量就大了,自然沒有人依舊不知死活。
這是趙匡胤第二次杯酒釋兵權,第一次他解除了身邊潛在的造反威脅,從此大宋的主戰(zhàn)兵團都被皇帝抓在手里;第二次解除了藩鎮(zhèn)自立的危險,這時他的軍事力量足以威懾那些戰(zhàn)將,這些人就算心有不甘也只能屈服,況且趙匡胤并沒有虧待他們,算不得狡兔死走狗烹。
解除了身邊的潛在危險,趙匡胤忐忑依然,又琢磨出許多新規(guī)矩來保障安全。
比如,將調(diào)兵權、管兵權、統(tǒng)兵權三權分立。三衙管兵,樞密院調(diào)兵,皇帝統(tǒng)兵。三衙、樞密院兩位大佬互相監(jiān)管,皇帝只手遮天。
那么,將軍干什么呢?士兵們也是無比蒙圈——誰是我們的將軍?
在宋朝,講究的是“兵不識將,將不識兵”。
趙匡胤讓學霸去軍隊當老大,讓武將去努力學文化。腦補一下,畫面是不是很奇葩?
如果需要和人打架,趙匡胤才將部隊交給武將統(tǒng)轄,一干完架,還沒暖熱的兵符立馬就要還給學霸老大。武將在宋朝的存在感,簡直催人淚下。
按照趙匡胤的設計,若無戰(zhàn)爭,軍隊的將領基本就是光桿司令。若某一天,大宋突然出現(xiàn)戰(zhàn)況,將領才被空降到某一支隊伍前:諾,這支隊伍暫時歸你管了。
而迎接這位將領的,恐怕只能是一些缺乏信任、保持距離的情感反應。一場戰(zhàn)爭結束,當他好不容易和隊伍擦出一點情感火花,剛和下屬熱絡起來,兵符就交回去了,下次打仗,他又被空降到了另一支隊伍。
就這樣,將領和軍隊被徹底分割,所有的軍政大權其實都集中到皇帝一人手中,軍人想要造反,極難!
然而,三權分立對于鞏固皇權固然有利,弊端卻也很明顯。在趙匡胤重文抑武的政治思路下,宋朝的戰(zhàn)斗力就好比鋼鐵俠。你以為很猛嗎?不!這家伙要不是有錢!有錢!有錢!不知道早讓人干死多少回了。
不過,戰(zhàn)五渣并不可怕,因為總有人比你還要戰(zhàn)五渣。
荊南、湖南,快到朕的圖上來
趙匡胤大刀闊斧地整治完自家軍人,就想讓自家軍人去大刀闊斧砍別人了,那么問題來了——先拿誰祭首刀?
要知道,五代那些小國雖然個個體質(zhì)嬌柔,但想要輕易推倒也是不可能的,畢竟大家都在亂世里混了這么久,能夠割據(jù)一方,裂土稱王,誰還沒有一套安身立命的看家本領呢?
趙匡胤最想試刀的當然是北漢,可是北漢現(xiàn)在著實動不了,畢竟人家有他遼叔做靠山,真打起來,以自家目前的實力來說,極有可能會翻車。
南面那些小國就更沒法打了,你說你們大小也算一方梟雄,怎么就不能有點骨氣呢?非得向我趙匡胤稱臣進貢,這要是無緣無故打你們,天下人還不得說我趙匡胤不仗義?趙匡胤最怕別人說他不仗義了,一提“仗義”二字,他就忍不住想起柴榮。
這段時間,趙匡胤每天都愁眉不展郁郁寡歡——朕就不明白了,現(xiàn)在是亂世啊!大家都這樣和諧相處干嗎?為什么就沒有人出來搞點事情呢!
正當趙匡胤愁得頭發(fā)一薅一大把的時候,有個愛搞事情的人站了出來。這個人叫張文表,是湖南軍閥大佬周行逢的拜把兄弟,就和趙匡胤那個“義社十兄弟”是一樣的關系。事實證明,趙匡胤的擔心是完全合理的,在五代十國,這種曾指天發(fā)誓愿為兄弟兩肋插刀的磕頭弟兄,在權欲面前往往最容易成為插兄弟兩刀的那個人。
建隆三年(公元962年),周行逢撒手人寰,死前拉著10歲幼子周保全的手說:“如果張文表作亂,就讓楊師璠平叛,如果楊師璠搞不定,再去找趙匡胤。記住,不到萬不得已……”話沒說完,他就去了。
周行逢果然料事如神,他死之后,張文表和當年的趙匡胤如出一轍,覺得人家孤兒寡母好欺負,就興兵作亂。
有了父親的死前叮囑,周保全反應迅速,他一面給手下將士們臨陣打氣,一面派楊師璠出兵討伐張文表,但病急亂投醫(yī)的他同時也犯下了一個無法挽救的大錯誤——火速派人向趙匡胤求援。
趙匡胤接到湖南方面的求救信,樂壞了,這真是剛想挖墻腳就有人送鋤頭啊,然而,作為一個野心家,趙匡胤想要的可不止湖南一省之地,荊南(今湖北一帶)那個地方他也是越看越喜歡!
但是,別人一求就答應,是不是顯得太好說話了?趙匡胤覺得,這個架子必須端一端,兵法上不是講了嗎,要欲擒故縱!所以盡管湖南方面一再求救,老趙就是按兵不動,直到次年正月,他才讓慕容延釗和李處耘領兵出征,并面授機宜,說你們到了荊南就這樣這樣……
兩位將軍齊齊點頭,都覺得皇上簡直——蔫壞蔫壞的。
慕容延釗和李處耘到達襄陽以后,馬上聯(lián)絡荊南軍頭高繼沖,對他說:“荊南王啊,你肯定也知道吧,湖南那邊現(xiàn)在內(nèi)亂鬧得很厲害,周保全那娃娃向我皇求救了,我皇仁義,不忍心看他們孤兒寡母受欺負,就派我們過來幫一幫忙。我們尋思去湖南從你這里走肯定最近啊,這么地,我們借你道出個兵,順便你再派點弟兄給我們撐撐場子,睦鄰友好嘛,你也不能坐視不管是不是?”
荊南君臣估計當時心里都得罵娘了——你們這群混蛋拿誰當二百五呢?合著我們荊南人民都不看書?都不知道假途滅虢是不是?
然而,心里罵歸罵,臉上還得笑哈哈:“二位將軍說得是,皇上英明!就按咱家皇上的英明決策辦,就這么辦!”——這就集體歸順了,沒辦法,不歸順肯定要被團滅啊!
宋軍兵不血刃拿下荊南,大軍繼續(xù)向湖南進發(fā),誓要挽救湖南人民于危難之中。
然而,由于趙匡胤之前端架子端太久,裝過頭了,導致楊師璠先他一步擒殺了張文表,湖南內(nèi)亂基本平定。
但是趙匡胤覺得,作為一個仗義的人,必須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于是大軍繼續(xù)向湖南挺進。
湖南君臣慌了,趙匡胤這心,路人皆知啊,不行,千萬不能讓他們過來,于是趕緊派人到邊境犒勞宋軍,一邊猛夸宋軍仗義勇猛,一邊小心翼翼地表示:“得天朝大軍仗義出手,張文表那逆賊已經(jīng)身首異處了,剩點頑固余孽我們自己就能搞定,怎敢繼續(xù)勞煩王師?要不……王師就先回去吧?這有點銀子,給兄弟們買酒喝,來,拿著,拿著……”
宋軍瞬間憤怒了!我們千里迢迢就為了討點酒喝?你們招之則來,揮之則去,把我們當什么了?不行,出來混一定要講信用,說幫人幫到底,就一定要幫到底!
周保全這孩子你別看他小,但他豪氣沖云霄,緊急召開一個內(nèi)部會以后,當即做出決定:不能慫,跟他們干!
于是“好心好意”要幫人的宋軍和“不知好歹”拒絕幫助的湖南軍展開了一場血戰(zhàn)。李處耘對于周保全等人拒絕接受幫助的行為感到非常憤慨,決定向他們展現(xiàn)一下大宋軍隊的風采,便在一場激戰(zhàn)過后,從俘虜中挑選出幾十個胖小伙,把他們分而食之……食之……
湖南軍民眼見宋軍食人,心理和生理方面都產(chǎn)生了極大不適,渾身發(fā)軟,無力再戰(zhàn),只能棄城而逃,周保全沒逃多遠便被宋軍捉住,湖南正式納入了宋朝版圖。
宋朝拿下荊南、湖南,也就占據(jù)了長江中游,順流而下可擊南唐李氏,逆流而上可攻后蜀孟氏,向南可直撲南漢劉氏。由此,趙匡胤開始了他終結五代、一統(tǒng)十國的征程。
朕滅后蜀,真不是為了花蕊夫人
趙匡胤以迅雷之勢拿下“兩南”,給周邊國家造成了極大恐慌,大家都厲兵秣馬,枕戈待旦,準備抱起團來和宋朝大干一場。然而,宋朝在折騰一番以后,就按兵不動了。
正當大家狐疑不解,完全搞不清趙匡胤是什么狀況時,宋朝宣傳部門開足馬力為自己制造國際輿論:
前段時間,我方的正義行動給諸位造成了一定困擾,在此,向諸位深表歉意。
我方認為,必須把事件的來龍去脈公之于眾,以消諸位疑慮。
事實上,在荊南、湖南的問題上,并非我方故意制造爭端,發(fā)動戰(zhàn)爭,實乃兩國內(nèi)亂嚴重,致使人民陷入水深火熱之中,我皇本著濟世救人的大慈悲,不忍見蒼生受難,故而派遣部隊接管兩地,還兩地人民平安生活。
再次聲明,我方將全力承擔起維護世界和平的重任,諸位只要不主動向我大宋挑起爭端,我大宋保證秋毫無犯。
——然后南唐、后蜀、南漢等國聽著聽著,就信了……他們把跳到嗓子眼的心又慢慢放回到肚子里,然后開始大力折騰自己的國家。
后蜀此時的領導人叫孟昶,是一位中年文藝大叔,孟大叔年輕時也是個勵精圖治的好皇帝,他勤于政事,整頓吏治,開疆辟土,使后蜀綜合實力不斷增強,他重視教育,與民休息,仁慈治國,將后蜀建設成了五代十國中唯一人民安居樂業(yè)的樂土。
如果孟大叔能始終如一地勵精圖治,勤政愛民,他在中國歷代帝王譜中一定能獲得個不錯的排名,可惜孟大叔在愛民的同時,思想墮落了。
歷史上,皇帝的特權之一就是看上了誰家姑娘,都可以無條件地娶回家,孟大叔在這方面就毫無底線,他恨不得全四川的美女都屬于自己,完全不考慮廣大剩男兄弟的痛苦感受。談情說愛之余,孟大叔就喜歡帶著他最鐘愛的花蕊夫人去郊外飛鷹走馬、鞠球射獵,生活越來越恣意,越來越奢侈淫逸,乃至后來,孟大叔連上廁所都要使用私人訂制的七寶小夜壺,要是不看著那七顆閃閃發(fā)光的小寶石,他大概就廁不出來。
有一說一,孟大叔雖然荒淫得很可以,但他的確非常重視民生問題,國家在他的領導下富得流油,百姓也能安居樂業(yè),國內(nèi)幾乎沒有動亂,憑借著“蜀道難,難于上青天”這樣的天險,孟大叔心底并不懼怕趙匡胤。當然,他也沒有多少野心,原打算就這樣偏安一隅,和他的女人們、百姓們一起快快樂樂地生活下去。
然而,趙匡胤以無恥手段迅速拿下“兩南”之后,孟大叔有點虛了,他覺得與其等著趙匡胤玩死自己,不如先發(fā)制人,于是他決定,向趙匡胤的死對頭北漢尋求合作,把敵人的敵人變成自己的朋友,然后一起出兵打垮趙匡胤。
然后,他就極可悲地被自己的信使給出賣了……
趙匡胤拿到孟昶意圖聯(lián)結北漢的密信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孟昶啊孟昶,你對我真是太夠意思了!我正愁找不到理由攻伐蜀地呢,你就給我送了這么大一個禮!”當即下令,集結軍隊,殺向四川。
孟大叔得知宋軍殺來的消息以后,不懼反笑:“哈哈哈哈……趙匡胤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川軍一寸山河一寸血,十萬子弟十萬兵,你宋軍來得了,不一定回得去!”當即下令,集結部隊,準備反攻。
誰也不知道,孟大叔到底為什么會擁有如此強大的自信。大概,是因為王昭遠吧。
王昭遠是孟大叔年輕時的親密伙伴,因為懂得投皇帝之所好,逐漸被委以軍國重任,蜀國軍政大事,全憑王大人做主。結果,后蜀近30年的國泰民安,導致這哥們出現(xiàn)了一種幻覺,覺得這一切都是他王大人的功勞,因此常自比蜀漢丞相諸葛孔明,整天琢磨效仿孔明北伐中原。
因此,當王昭遠聽聞宋軍大舉來犯,他大樂——這不是正愁沒有招,天上掉下個黏豆包嗎?我王孔明大顯身手的時候到了!在他的鼓吹和極力慫恿之下,孟大叔也是自信心爆表——趙匡胤,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過來!
誓師大會上,王孔明手持鐵如意,調(diào)兵遣將,頗有諸葛風度,他的發(fā)言也頗為慷慨激昂:“同志們,我主仁慈,絕非軟弱,趙賊狂妄,欺人太甚,川蜀男兒,自古血性,犯我蜀者,雖遠必誅!今天,我王某得皇上信任,掛帥三軍,為報我主隆恩,必同大家一起反殺宋軍!來,舉起你們的右手,我們一起立下誓言:黃沙百戰(zhàn)穿金甲,不破宋賊終不還!”
孟昶:“干死他們!”
而宋朝這邊更是斗志昂揚,將士們一聽要打后蜀個個如狼似虎——話說四川可是個好地方啊!糧多錢多美女多,老大吃肉我們喝湯也行啊!趙匡胤為了激勵士氣,還特意官宣:“這次打后蜀,地盤歸朕,其他東西你們隨便分!”此言一出,宋軍戰(zhàn)意瞬間飆升10010個百分點。
這種情況下,蜀宋兩軍相遇了,一方30年來未起干戈,武藝已消磨,一方不時刀頭舔血,狀如瘋魔,結果,什么“蜀道難,難于上青天”都成了擺設。王全斌、劉光義率兩路大軍勢如劈竹,長驅(qū)直入,狼狽奔逃的王諸葛忙向孟昶緊急求援——大哥,快救我啊,兄弟這回踢鐵板上了!
孟昶此時同樣狀如瘋魔——你不是必能反殺宋軍嗎?你不是不破宋賊終不還嗎?我現(xiàn)在也不讓你反殺了,你憑借有利地形給我守一陣子,讓我聯(lián)系一下北漢行不行啊!但是,那是不可能的!宋軍一路平推,后蜀危在旦夕。
千鈞一發(fā)之際,孟昶派出了自己的兒子,太子孟玄喆,單看這名字,就有一股霸道之氣油然升起對不對?然而,我們都想多了。這家伙比王昭遠還不靠譜,他帶了幾十名姬妾隨軍同行,這是去打仗嗎?打情罵俏還差不多。結果剛剛攀山玩水走到一半,一個炸雷把他劈得外焦里嫩——王諸葛大人又一次被宋軍碾壓了!這次連蜀國最后一道屏障劍門關都給丟了!
孟玄喆動若脫兔,以比來時快幾倍的速度飛奔回了國都,剛剛為兒子倒過壯軍酒的孟昶頓感不妙,慌忙問道:“你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爸爸,王昭遠那老匹夫把劍門關丟了!”
孟昶雙眼一黑,險些暈倒:“天亡我大蜀啊!”
“爸爸,你先別急著暈,我還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孟昶詫異了:“都到這個地步了,還能有好消息?”
“是的爸爸,幸虧你兒子我夠機智,我把從劍門關到國都這一路上的糧草物資都給燒了,宋軍見搶不到東西,也許自己就退了!”
孟昶兩米長的大刀拔了出來,又收了回去,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實在不忍下手,可是,一口老血仍然差點噴出——你把軍需物資全給燒了,讓你老子我拿什么去抗擊宋軍?!生此腦癱,天亡我蜀!天亡我蜀啊!
公元965年,宋乾德三年,蜀廣政二十八年,正月初七,蜀國降表送入宋軍主將王全斌中軍大帳,王全斌從出征到平蜀,不過用了66天而已,全天下最富饒的地盤就此劃入趙匡胤名下。
天,異常地陰郁,冷風陣陣,這年3月,后蜀末代皇帝孟昶在趙匡胤的要求下,離開了昔日風花雪月的成都,老百姓夾道相送,追隨孟昶的船舸一路哭送300里,將滿腔悲戚與不舍,泣作江水一去不返的蜀王灘。
后人有詩云:全家萬里去朝天,白馬千官更執(zhí)鞭。痛哭國人懷舊德,蜀王灘下送歸船。
孟昶身著素服,立于船頭,遠望故民,老淚縱橫。執(zhí)掌這片河山近30年,他還是第一次來到自己的東大門。只是自此一去,有生之年不知能否再歸故土。
孟昶內(nèi)心惶惶,對自己的未來不敢抱有奢望,雖然趙匡胤信誓旦旦,許諾與孟氏一族共享榮華,可帝王之語,又豈可輕信?大約40年前,前蜀后主王衍也曾得到李存勖的許諾,結果還不是被一紙皇命滅了門。
孟昶失魂落魄來到開封,出乎意料,竟然受封秦國公,這個待遇還不錯,他本想與劉禪一樣得過且過,樂不思蜀,奈何他沒有劉禪那樣的好福氣。
趙匡胤早就聽說孟昶寵妃花蕊夫人天香國色,艷名遠播,才藝雙絕,那還等什么,趕快召見啊,省得美人說我老趙不懂如何待客。
素衣花蕊,款款而來,趙匡胤看得眼珠子差點飛了出來,嘗聞花蕊善詩,便請她獻詩一首,花蕊輕啟朱唇,如怨如訴:
君王城上豎降旗,
妾在深宮哪得知?
四十萬人齊解甲,
并無一人是男兒。
武夫老趙哪見過這種才氣與風情,當下便將花蕊留在宮中,與其促膝長談。7日后,孟昶不知何故突然壽終正寢,趙匡胤不忍孟昶遺孀無人照顧,善心大發(fā),將花蕊正式納入后宮。
有人說,自從趙匡胤與花蕊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墜入溫柔鄉(xiāng)中,懈怠朝政。為了讓老趙越發(fā)昏庸,孟昶注定要丟掉性命,這是趙光義的決定。聽說開封府里那位程德玄,對藥理甚是精通。
有人說,趙光義射殺花蕊,根本不是為了讓哥哥以社稷為重,而是花蕊在立儲問題上,與趙光義起了紛爭。
孟昶死了,花蕊也死了,有關于此的是是非非,永遠成了不解之謎,趙匡胤的心情想必也是非常沉重,做皇帝這件事,比他想象中難太多了!
我們四川人,絕不是好欺負的!
平定蜀國,趙匡胤一如既往地塑造人設:釋放俘虜,開倉濟民,給蜀中百姓減免租稅,下調(diào)鹽價,修葺蜀地帝王、名士的祠廟、墳墓。他的善后工作做得面面俱到,加之平蜀迅速,破壞較小,民心很快安定下來,川民們開始覺得,這個皇帝似乎也不錯。
可惜,這種好感沒維持多久,進駐蜀地的宋軍就把川蜀民眾的反抗熱情點燃了。問題首先出在王全斌身上。
王全斌平蜀一戰(zhàn),名揚四海,但他并不高興,相反,他此時顧慮重重。
他想起了白起、韓信、鄧艾、鐘會等老前輩,他覺得自己的呼吸越來越沉重,他現(xiàn)在正考慮的是,如何保全自己的性命。
他又想起了漢丞相蕭何——要避禍,就貪墨。
王全斌有些猶豫不決,畢竟這一“貪”,政治前途也就跟著毀了,然而,當他看到皇上派來的心腹監(jiān)軍王仁贍時,他終于不再猶豫了——還有什么比命更重要?就這么干了!
從這天起,王全斌拉上王仁贍日夜笙歌,任憑手下奪財劫色,一概不問。反正皇上說了,他只要地盤,其他東西大家平分……
此時,趙匡胤坐在殿中,想起自己說過的話,心里就不踏實——王全斌、劉光義應該不會亂來吧?應該不會吧,這二位平時看著挺靠譜的,況且王仁贍、曹彬還在呢!
曹彬氣炸了!王全斌的手下越來越無法無天,日夜滋事,奸淫擄掠,這樣下去,蜀中百姓必反!可是,最有資格阻止王全斌的劉光義卻坐在一旁吃瓜看熱鬧。
曹彬忍了又忍,實在無法再忍,跑進王全斌帥府,請其班師。王全斌喝得酩酊大醉,大手一揮:“不回!”王仁贍則在一旁陰陽怪氣:“你劉光義的監(jiān)軍,還管到我鳳州路的頭上了?”
曹彬心說,爺也不想越俎代庖,可誰讓你王仁贍占著茅坑不如廁呢?
事實上,用王仁贍做監(jiān)軍,趙匡胤也的確有他自己的小心思。川蜀地偏,山高皇帝遠,趙匡胤也擔心軍中有人趁機搞割據(jù)政權。王仁贍這家伙有特務工作經(jīng)驗,稱得上是趙匡胤的心腹密探,有這個背景在,軍中大將都對他頗為忌憚,正是制衡將帥、約束軍紀的不二人選。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之前李處耘作為監(jiān)軍與慕容延釗平定“兩南”,二人發(fā)生矛盾互相攻訐,老趙偏幫慕容有失公允,李處耘受罰被貶反而成了王仁贍的前車之鑒,他一改“大內(nèi)密探”本色,不敢再對主帥行監(jiān)管之職,甚至親自加入了抄掠的滾滾人潮。
這不,此時王仁贍便盯上了一塊看似可口的肥肉——原后蜀成都巡檢使李廷珪。宋蜀交戰(zhàn)時,李廷珪曾被委任為副帥,跟隨腦癱小王子孟玄喆援劍門、燒軍資,這就算讓王仁贍抓住小辮子了,一再表示要秋后算賬。李廷珪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轉著轉著就轉到了宋將康延澤的房里。
康延澤不愧是做過監(jiān)軍的人,非常明白王仁贍的想法,就給李廷珪指了條明路:“王大人也不是非要針對你,就是最近手頭有點緊,身上有點火,你設法幫他寬寬手、瀉瀉火,他身心一舒坦,就什么都忘了。”
然而,李廷珪雖然是個庸官,但他并不是個貪官,他自己日子都過得非常節(jié)儉,哪有余資去孝敬王大人呢?可是為了保住項上這顆人頭,李廷珪只能厚著臉皮求遍親朋好友,總算湊了些金銀珠寶讓四個姑娘代勞送到王大人房里,這事兒才算翻篇。
王仁贍拋磚引玉,宋朝駐蜀官員們紛紛效仿,原蜀國官員中漸漸興起了這樣一條潛規(guī)則——要保命送銀子、送姑娘,于是大家搶著送禮,破財免災,趙匡胤處心積慮架起的人設就讓他的手下這樣給玩壞了。
眼看要壞事,趙匡胤火速派出除趙普外朝中最有能力的一批官員趕赴蜀地,讓他們擔任知府、知州、通判,拯救危局,希望他們能夠把失去的民心重新奪回來。
按理說,王全斌犯了這么大錯誤,趙匡胤應該停他的職,命他回京反省,但事實上,趙匡胤又不得不把他留在成都。
一方面,蜀地的局勢已經(jīng)開始動蕩不安,要保證蜀地安定,伐蜀部隊就不得不留在當?shù)乩^續(xù)震懾,而要保證部隊穩(wěn)定,主將就不能隨意更換。
另一方面,王全斌心知自己犯下大錯,必然深恐皇上翻臉,這個時候令其停職回朝,萬一他鋌而走險了呢?就算他忠心耿耿,可他手下的人為了免罪,難道就不能再來一出黃袍加身?
因而,派去蜀地主導政治工作的這個人非常重要,他不僅要有雷霆手段,迅速撥亂反正,同時要有足夠的能力恰當處理與王全斌等軍隊大佬的關系。換而言之,他既要從軍隊手中奪回蜀地管制權,又不能過度刺激王全斌等人,這事兒,很難辦!思來想去,趙匡胤覺得除了趙普,只有宰相助理呂馀慶堪當大任。
呂馀慶空降成都府,驚出了王全斌一身白毛汗,他知道自己這次把事情搞大了,自污保命也要有個限度,太污了照樣沒命。王全斌慶幸自己的腦袋還在,想著不如稱病回京面圣,離開這塊是非之地,同時去給皇上唱一出苦情戲,皇上是個念舊情的人,應該能給自己留條活路。可手下人告訴他——“你要是自己跑回去了,那可就是擅離職守了!”這也太折磨人了!
這廂,趙匡胤為防止蜀兵暴亂,下令將原蜀國將士全部調(diào)往開封,并補償給每位士兵一筆可觀的“搬遷費”,王全斌不知道是怎么理解圣意的,竟然認為這是皇上給兄弟們的犒賞,于是又給私自克扣了,并且放縱手下虐待俘虜。
川蜀男兒的血性被徹底激發(fā)出來,降兵們走到綿州,終于反了,拉住原文州刺史全師雄非要他當主帥。誰讓你名字起得這么威武霸氣呢,全師雄壯,你不當誰當。
全師雄本來真的沒有造反之心,這哥們美滋滋地一心想前往開封領賞,去更高的平臺謀求更大的發(fā)展,沒想到一時不慎就成了造反領袖,正當他想方設法準備脫身的時候,家中傳來噩耗——你全家都讓宋軍殺了,你閨女也讓人不文明了……
無恥!下流!禽獸!——全師雄嘶聲怒吼,怒發(fā)沖冠。
這位無恥下流的禽獸叫朱光緒,是王全斌的小兄弟,王全斌原本派他去招安叛軍,可他看全師雄的閨女長得周正,非要不文明,人家不從,他就殺人全家,然后繼續(xù)不文明。
悲憤到無以復加的全師雄真的反了,他振臂一呼,全蜀憤怒,十萬軍民齊暴動,川蜀男兒共復仇,星星之火瞬間成了烈焰燎原。
王全斌被川蜀軍民熊熊的復仇怒火包圍著,他被燒昏了頭,采用了最簡單粗暴的震懾方式——殺人!殺叛軍嗎?不,叛軍他一時殺不了,于是他決定殺成都的降兵。2700名投降川軍,頃刻間化為冤魂,他們甚至干出割掉民妻胸部的勾當!王全斌軍團徹底淪為了一群禽獸!也因為他們的禽獸行徑,造反的蜀人拼死抵抗,死也不降。
趙匡胤不得不再派重兵入蜀,支援王全斌,鎮(zhèn)壓造反軍民,同時,立刻開啟危機公關。
在接下來的兩年里,趙匡胤公開處理了一眾犯錯的宋軍將領,該誅殺的誅殺,該降職的降職,王全斌被貶,死前方得復職。同時,趙匡胤三次降旨封賞原蜀國官僚將士,七次下詔減免蜀地賦稅,但亡羊補牢,為時已晚,宋朝在蜀中人民心目中的形象永遠帶著抹不去的污點。
雖然兩年后,叛軍全部剿清,軍事要地,趙匡胤到手了,十幾年都用不完的財富,趙匡胤也到手了,但蜀人的心,卻隨著孟昶的死,王全斌的錯,趙匡胤有生之年也無法到手了。而蜀人又將這份仇恨暗中醞釀了整整30年,30年后,他們掀起了一場更大的暴亂。
南邊那個漢,皇帝很荒誕
平定后蜀之亂,大宋的國力又得到了新一輪的膨脹,隱隱間已經(jīng)有了睥睨天下的王霸之氣。趙匡胤得蜀望江山,將下一個軍事目標對準了北漢。
北漢這些年受盡了夾板氣:一方面趙匡胤對他虎視眈眈,時時要以重兵防范;一方面遼叔總來支錢,從來不還。北漢第三任國主劉繼恩在這種又驚又嚇又憋屈的生活氛圍之中,活生生就把自己憋屈死了。
趙匡胤得到消息,一拍大腿:機會來了!于是點齊兵馬,趁北漢皇權交接政局動亂之際,果斷殺了過去。
本來宋朝君臣都覺得,現(xiàn)在的北漢就是小菜一碟,想吃他簡直不要太容易了,畢竟彼此如今的差距在那擺著呢。誰承想,北漢竟然在他遼叔的幫助下,又一次硬扛了過去,趙匡胤又氣又著急,但也拿人家沒有辦法。
踢到鐵板的趙匡胤沒有裹步不前,停止軍事擴張的步伐,北邊不亮南邊亮,既然北方不好打,咱們就先打南方嘛。要知道,南邊那個“漢”,皇帝很淫亂。
南漢此時的皇帝叫劉鋹,劉鋹剛繼位的時候挺正經(jīng),皇帝做得有模有樣,但可能是當皇帝太快活了,玩物喪志,就變得越來越不正經(jīng)了。
他的不正經(jīng)除了男女關系極度混亂以外,還在于他對下屬的看法,他覺得有老婆的人一定會兒女情長,無法對自己百分百忠心,所以大量重用宦官。后來他覺得這樣還不夠保險,又下了一道奇葩的死命令——凡中進士者,欲要做官,必先自宮。竊以為,他是不是覺得,每少一個男人,自己就少一個競爭者?其用心險惡啊!
不過,雖然劉鋹的命令很不正經(jīng),但南漢的那些讀書人似乎更不正經(jīng),在高官厚祿的誘惑下,他們連男人的尊嚴都不要了,紛紛揮刀自殘,以求皇上給自己一個好前程。于是,南漢滿朝文武,成了清一色的自殘者,鼎盛時期,宦官達到兩萬多人!
不僅如此,他還聽信宦官們的讒言,把自己的弟弟全部殺死。朝中那些不愿自殘,而且敢于和宦官對抗的能臣良將,也被他一一殺掉。
你說這個國家,跟誰對抗,他還能陽剛得起來?
后來,大概是劉鋹“滿朝就我一個男人”的目的達到了,索性把國家往女巫樊胡子手里一交,自己到處尋花問柳,縱情聲色去了!
彼時的南漢,那叫一個群情激奮、民怨沸騰,大家都覺得皇帝要是這么搞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全國都沒有一個正常男人了!
現(xiàn)在,趙匡胤要打南漢,這不就是為民除害嗎?別的不說,道德高點已經(jīng)占據(jù)了,師出有名。不過,趙匡胤在開打之前,做出了一個別有深意的舉動,他問此時的南唐國主李煜:“劉鋹那家伙太邪惡了,你看這國家讓他整的,老百姓水深火熱,我作為你們的大哥,想去解救一下受苦受難的南漢群眾,從嘉你支持不支持啊?”
李煜當時就嚇出一身白毛汗——大哥!你是想把“假途滅虢”的場景再重演一次嗎?你現(xiàn)在和南漢都接壤了,想打直接過去打啊,你要從我江南借道去兩廣,那可就太說不過去了吧?但李煜敢這樣質(zhì)疑趙匡胤嗎?他當然不敢,思來想去,李煜決定以不變應萬變,他說:“皇上,你做什么事,我南唐都支持!”
趙匡胤笑了:“這樣,你也知道哥哥我是個軟心腸,我要直接打南漢,肯定會造成生靈涂炭,哥哥我于心不忍啊!從嘉你文筆好,你給劉鋹寫封信,勸他停止罪惡,主動歸順吧。”
李煜心下了然,這老趙是怕我趁他出兵搞小動作,和南漢湊在一起對他不利,故意讓我去當這個壞人,我這信一寫,不就和南漢撕破臉了嗎?但是不寫行嗎?搞不好他調(diào)轉槍頭先打我!罷了!罷了!死道友不死貧道!
于是李煜給劉鋹送去了一封文采斐然的勸降信——弟弟,你一天到晚不干好事,惹禍了吧,趕緊投降,留條小命。
劉鋹見信果然勃然大怒:“李從嘉你算老幾?敢打擾你劉爺我延綿國祚,斷交!趙匡胤!你也太小看我大漢帝國了吧,你知道我們有多少毫無后顧之憂的忠義人士嗎?來吧,生死我已看淡,你找事咱就干!”
怒火滔天的劉鋹向南漢高級將領們下達最高指示:“親愛的南漢全體將領們,拿出你們的神勇,給我一口氣打到開封,閹了他們!”
南漢的高級將領們斗志昂揚,紛紛表態(tài):“哎喲皇上,快消消氣,消消氣,可別把身子骨氣壞了,心疼死咱家了。您就把心放肚子里吧,咱家這就替您去教訓趙匡胤那個臭男人,定然讓他知道咱們姐妹的厲害!”于是南漢的高級將領們就款款而行地去了。
俗話說兵軟軟一個,將軟軟一窩,結果還用多說嗎?
這時劉鋹真慌了:“快,找?guī)讉€能打的去迎敵!”
“哎喲皇上,哪還有能打的,能打的不肯表忠心,都讓您給殺了!”
“那快喊我的兄弟們過來,共保祖宗留下來的江山!”
“皇上,您的兄弟也沒了,您忘了嗎?您下的旨,一個沒留!”
事到如今,別無他法,劉鋹只能祭出大招——他開始自我催眠:趙匡胤是個講究的人,是個仁慈的人,是個脫離了權力欲望的人,他不忍心生靈涂炭,所以不會血洗我南漢,他只是個強迫癥患者,他覺得自己湖南那塊地盤不夠完整,想把我手里湖南的幾個州接管過去,阿彌陀佛么么噠,到手他就回去啦!
事實證明,劉鋹太天真了,趙匡胤這個強迫癥患者,版圖上缺少的可不止湖南那幾個州,他覺得必須把南漢一并補進來,看著才舒服嘛!
劉鋹絕望了……
絕望之下,劉鋹找來十幾艘船,裝滿金銀財寶和美女,準備揚帆入海,尋一個遠離戰(zhàn)火的地方,再建立一個專屬于自己的國度,繼續(xù)逍遙快活。結果,帆還沒揚起來呢,船就被那些以自殘宣誓忠心的官員們偷走自用去了。劉鋹走投無路,只好投降,南漢滅亡。
趙匡胤在開封接見了劉鋹,問他:“嘿,哥們兒,說說,你為啥亡國?”
劉鋹立馬甩鍋:“皇上你說我當初是君嗎?我都沒權,我算什么君,我只是個臣。權都在龔澄樞他們手里呢,他們才是君。”換而言之,壞事都是他們干的,與我無關!這作風,簡直讓人無法直視。
后來趙光義要伐北漢,宴請潘美等遠征將領,劉鋹與一些已降宋的小國主都在場,席間他突然跳出來說:“陛下,大宋威武雄壯,皇上寬厚仁慈,我們幾個僭越之主有幸成了大宋的座上賓,簡直受寵若驚。現(xiàn)在陛下要御駕親征,劉繼元那小子一定手到擒來。臣在這幫人里是第一個歸順我大宋的,懇請陛下在凱旋之時,允許我手執(zhí)梃杖作儀衛(wèi)前導,在各國歸降君王中做個老大!”
這馬屁拍的,趙光義頓時心花怒放,對劉鋹大加賞賜。論無恥,劉鋹也真是無恥出了境界。
然而,就是憑著巧言令色和厚顏無恥,劉鋹得以一直沒心沒肺地活著,一直活到死,死后還被追封為南越王,對比國仇家恨的李煜,簡直好太多了。
大哥,李煜認慫,別打了中不中?
拿下南漢,趙匡胤的心情倍爽,大宋目前的形勢一片大好:
北漢雖然有遼國做靠山,但是遼主是不會無償為北漢提供服務的,眼見他們一邊勒緊腰帶養(yǎng)軍隊,一邊還要孝敬他們的大遼叔叔,完全入不敷出,估計是秋后的螞蚱,蹦跶不了幾天了。
遼國倒是個硬茬子,不過前一段時間過來挑釁,不還是被我們英勇的大宋將士打老實了?他們不但沒有再炸毛,相反還主動建交,耶律兄弟啊,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浙江的錢弘俶,哈哈,這家伙早就是我趙匡胤的人了!
現(xiàn)在放眼天下,唯我……哦,差點忘了,江南還有一個“小李唐”。
那么,面對這種形勢,李煜會怎么應對呢?李煜想了想,決定——我要再接再厲,將認慫修煉到一種沒臉沒皮的境地!
其實,南唐這些年來一直在認慫。李璟時,他們對柴榮認慫,柴榮讓李璟往東,李璟絕對不敢往西,柴榮讓李璟打狗,李璟絕對不敢攆雞。
到了李煜,則更是將他爹的認慫主義堅持到底,不但大宋說啥就是啥,還堅定不移地對國內(nèi)主戰(zhàn)派進行打壓。
公元972年,李煜下令:“打今個起,南唐各大部委全部改為廳級編制,各級干部全部降級使用。”
群臣一臉蒙圈:為什么啊?!
李煜微微一笑,“因為趙大哥的宋朝是部委編制,咱們做小弟的,怎么能與大哥平起平坐呢?我自己都降為省部級了,你們當然要跟著降了,難道你們還想與我平起平坐不成?”
大概李煜認為:三十六計,慫為上計!我都慫成這樣了,你們還好意思打我嗎?
然而,李煜也天真了。現(xiàn)在的大宋搞侵略,已經(jīng)根本不屑再找什么借口了,以前南征北伐總要費盡心思讓自己師出有名,那是做給別人看的,是為了讓那些還沒被滅掉的國家以為大宋不會亂來,因而麻痹大意,接著再溫水煮青蛙。
但現(xiàn)在除了務必除之而后快的死對頭北漢,就剩南唐了,趙匡胤還要演戲給誰看?于是直接向李煜發(fā)出了來自地獄的召喚:“從嘉,哥哥要祭天,你來,咱倆一起去唄。”
李煜徹底懵了:“大哥!我腰軟腿軟易推倒,你還不滿意嗎?大哥,你祭天缺錢你就說個話,弟弟我這就給你打錢過去。那啥,祭天我就不去了,你弟妹最近身體不舒服……”
趙匡胤又勸:“弟妹不舒服,你正好帶她一起來啊,我這邊有全國最好的醫(yī)生,你快來,我等你,趕緊的!”
李煜看推脫不掉,索性也不找借口了:“小弟我對你不夠好嗎?你還想讓我咋樣啊?反正去是不可能去的,你想弄死我直接弄死得了!”
趙匡胤痛心疾首:“從嘉你怎么就不識好歹呢?不過哥哥我也不和你一般見識,你看你向我提這么過分的要求,我都會如你所愿。”于是調(diào)集大軍,征討南唐。而浙江的錢弘俶也應聲而起,與趙匡胤遙相呼應,對李煜進行兩面夾擊。
李煜不停地上書認慫、解釋、求饒,但趙匡胤完全不看、不批、不回復,反正南唐這塊肉,趙匡胤他是吃定了。
李煜眼見認慫無效,轉過頭去挑撥錢弘俶:“虎子,你人如其名,真虎啊!我南唐沒了,你吳越能好嗎?沒事多看看書,有個成語叫唇亡齒寒!”
錢弘俶哈哈一笑:“你才虎呢,你全家都虎!我爹從小就告訴我,不爭鋒不露頭,跟著大哥級的人物走,才能保證性命無憂。實話告訴你吧,我早是大宋的人了,皇上說了,滅了你南唐,保我吳越無憂!李煜你就別挑撥了,快省點力氣寫你的小艷詞吧!”
插段后話。事實證明,錢弘俶這步棋真走對了。在征討南唐的過程中,趙匡胤對錢弘俶的表現(xiàn)非常滿意,于是依舊讓他做吳越國王,兼職天下兵馬大元帥。趙匡胤一直到死,也沒有再打吳越國的主意,錢弘俶和他的臣民們得以安穩(wěn)地守著自己的國家,過著富饒的小日子。
趙光義不如他哥哥大氣,所以趙光義登基以后,錢弘俶眼見情況不對,主動納土歸宋,因為沒有消耗趙光義一兵一卒,因此待遇極好,先后被趙光義冊封為淮海國王、漢南國王、南陽國王、許王、鄧王。他的子孫也開枝散葉,不但個個官居高位,而且還與趙家結成了親家。
成書于宋朝時期的《百家姓》,開頭就是“趙錢孫李”,趙,自然是指宋朝皇帝趙氏、錢,就是吳越錢氏。錢姓能排在趙姓之后位居全國第二,可見其地位之高。我們翻遍中國歷史,恐怕也找不出第二個比錢弘俶結局更好的亡國之君了。
書歸正傳,李煜挑撥無果,打又打不過,忙召集群臣開會,希望集眾人之智商,研究出一個完美的退敵方案。
眾人湊在一起,思來想去,都覺得以目前狀況來看,自己的國家只在一個方面占據(jù)優(yōu)勢,那就是比大宋有文化!那么咱們能不能來個避敵鋒芒,揚己所長,出其不意,出奇制勝呢?換而言之,咱們打不過他們,但咱們可以用知識碾壓他們啊!
知識就是力量!就這么決定了!
于是南唐派出李煜之外最有文化的人出使宋朝,這個人叫徐鉉,知識淵博,學富五車,善打嘴仗,精于抬杠,大家希望他可以把趙匡胤懟得啞口無言,良心發(fā)現(xiàn),知錯就改,主動退兵。
徐鉉來到宋朝,口吐蓮花,妙語連珠,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大意是說:我們南唐把你們大宋當爸爸一樣孝敬,你們怎么能翻臉不認人呢?你說,你們這樣做仗義嗎?從古至今,你們聽說過爸爸搶兒子地盤的嗎?就連野蠻的契丹人都沒好意思這么干,你說,你們還有品嗎?我家國主每天就寫寫詞,禮禮佛,他就想在大宋的關照下當個快樂的江南宅男,你說,他有錯嗎?你們這么做,你們的良心不會痛嗎?……
徐鉉舌尖嘴快,滿舌生花,慷慨激昂,說了一堆。趙匡胤一聲不吭地聽完了,然后幽幽地反問了一句:“你們夫妻睡覺的時候,床下邊躺個人打呼嚕你愿意嗎?”一句話頂?shù)眯煦C啞口無言。
徐鉉一臉郁悶地回到南唐,李煜發(fā)現(xiàn)知識這么強大的力量都不好使,也是有點絕望了。但下屬告訴他,國主,你盡管快樂地玩耍吧,一切有我們呢!一切盡在我們掌握之中!乃至宋軍都打到家門口了,李煜還以為一切盡在掌握之中……南唐如果這樣還不亡,那胡亥、楊廣等人怕是要集體踹棺材板子了!
趙匡胤翻臉無情地吞掉了南唐,從他陳橋驛兵變黃袍加身到如今初步統(tǒng)一天下,已然過了10余年,一個新的王朝呼之欲出。對于百姓來說,他們終于可以逃離亂世征伐的水深火熱了,但他們或許想不到,自己迎來的將是一個“有錢任性”的盛世。
大宋老牙醫(yī),專治各種不服氣
華夏封建王朝延綿幾千年,出了幾百個帝王,可以說不管英明還是昏庸,每個皇帝都有自己的特色,趙匡胤當然也不例外。老趙最讓人津津樂道的,大概就是他的武力值爆表,一套“太祖長拳”不知道撂倒了多少英雄好漢,恐怕要論單挑的話,帝王群里應該沒有人是他的對手。
老趙當上皇帝以后,再騎著馬去跟人打架,就太掉價了,但作為一個武人,長時間不活動,他渾身都癢癢,渾身癢癢怎么辦呢?老趙命人造了一把小玉斧,貼身帶著,沒事就拿出來掄幾下,另外他還做了一把精致的小彈弓,看哪個鳥不順眼了,就給它一下子,就是不知道那些鳥中有沒有國家級保護動物。
這天,老趙又在皇家后花園打鳥,玩得正嗨呢,御史張?zhí)@匆匆求見,說有軍國大事要稟報,必須請圣上親自定奪,老趙一聽,立即停止玩耍,正襟危坐,側耳傾聽。
聽著聽著,老趙這臉色就變了,而且越變越難看,不是因為情況十分嚴重,而是因為張?zhí)@說的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比如將官甲和將官乙因為搶女朋友吵架了、開封府有個小姐姐拾金不昧等等,大體就是這種程度的事情。老趙看著張?zhí)@仍在那旁若無人地滔滔不絕,實在是壓不住脾氣,大聲罵道:“你神經(jīng)病啊!這就是你說的軍國大事?!”
張?zhí)@虛著眼睛反問老趙:“皇上,這還不叫大事嗎?跟打鳥比,這事可太大了!”
老趙被懟得心頭火起,你這家伙戲弄我,不認錯還抬杠,你是杠精轉世嗎?老趙越想越氣,順手拿起隨身攜帶的小斧子,瞄準張?zhí)@辯口利辭的嘴,“嗖”的一聲就飛了過去。
老趙不愧是武將出身,這一飛斧的力度、角度、準確度都把握得恰到好處,張?zhí)@瞬間變成香腸嘴,兩顆門牙無情地離開了牙床。
還沒等老趙說話,滿口鮮血的張?zhí)@一聲不吭地撿起門牙,轉身就走。
還敢給我甩臉子?不服氣是咋地?老趙大吼一聲:“你,站住!你撿門牙想干啥?還想保留證據(jù)告我是不是?”
張?zhí)@不卑不亢,轉身行了個禮:“當臣子的哪敢告皇上,不過自然會有史官記錄下來。”那意思,皇上你打自己的鳥,讓后人說去吧。
趙匡胤是徹底被張?zhí)@整沒脾氣了,冷靜下來想想,張?zhí)@的動機是純粹而美好的,說的話也確實在理,心中不禁有些慚愧,趕緊拿出些錢財賠償人家,并且好言安撫:“這事兒,咱倆知道就行了……”
結果,這事兒成了典故,就是我們常說的“打碎牙和血吞”。
還有一次,大宋最高法一把手(大理寺卿)雷德驤嘰嘰歪歪地找老趙告狀,這個級別的告狀,那被告人肯定也是大有來頭,沒錯,雷德驤告的正是大宋當朝宰相趙普。
雷德驤急扯白臉地說了一大通,老趙才聽明白,原來雷德驤的下屬們?yōu)榱税徒Y趙普,在與趙普有關的一些案件上搞小動作,私相授受,完全當他這個一把手不存在。
這事兒,我雷德驤能忍嗎?不能忍!我雷德驤也是有身份要面子的人,你不給我面子,我就要你好看!雷德驤豁出一身剮,誓要把宰相拉下馬,他像小媳婦似的在老趙面前哭得梨花帶雨,痛苦控訴趙普的種種邪惡行徑,請求老趙為他做主,嚴懲趙普,以正大宋之風尚。
老趙一邊聽,一邊點頭,心說趙普這家伙確實有點過了,但他也不可能因為這點事就把自己的左膀右臂給卸了,于是和起稀泥,好言安慰雷德驤:“這事兒確實怪趙普,愛卿你放心,等回頭我定然臭罵他一頓,給你好好出口惡氣!”
雷德驤一聽,哭得更厲害了,我老雷的面子和眼淚就值幾句罵嗎?于是皇上的面子也不給,拿出證據(jù),實錘趙普強買他人房屋、收受賄賂等犯罪事實,非要和趙普魚死網(wǎng)破。
老趙見雷德驤這么不懂事兒,有些動怒了,罵道:“煮鍋都有耳朵,你耳朵讓鍋煮了嗎?趙普他是社稷重臣,聽懂了沒?”這話說得很明顯了,現(xiàn)在國家需要趙普,趙普不能動,你小子懂點事行不。
然而,雷德驤非常倔強,仍不住嘴,老趙又是一斧子拍在嘴上,頓時兩顆門牙又掉落下來,這一下拍完,老趙非但沒有消氣,反而更加火大,叫人把雷德驤立即拖出去砍了。
不過,怒火中燒的老趙很快就冷靜了下來,心知自己這樣處置重臣太過草率,當即收回成命刀下留人,但仍以“私闖宮禁”之罪將雷德驤貶官處置,以儆效尤。
經(jīng)此兩事,老趙喜歡用斧子免費給人拔牙的名聲算是傳了出去,大臣們也都學聰明了,誰也不會再和他硬杠,給他施展手藝的機會,閑得老趙手直癢癢,沒事就拿著小斧子鑿地,鑿著鑿著就鑿出了個千古疑案——“燭影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