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無力。

這是李落央此刻所能感受到的全部。

恢復意識的一瞬間，他腦海中升起的第一個念頭便是：“麻藥真是個好東西。”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諸多感官隨著麻藥的藥力流逝逐漸恢復。

緊接著第二個念頭出現在了腦海：“青山精神病院的環境雖然不好，但病床不至于這么硬，我怕不是還在手術臺上。”

他對抗著殘余的藥力，緩緩睜開了自己的雙眼。

入目之處，是一片陌生的腐朽木質天花板，腐爛的木板不斷飄落微小的木屑。

他可以肯定，自己記憶中沒有相同的場景。

緩緩環顧四周，空蕩蕩的房間是封閉的，窗戶被釘死，只有門縫處透進屋內的幾縷陽光，能夠為李落央提供模糊的光亮。

寥寥幾個必要的木質家具無比樸素，沒有任何的裝飾，單純用木板釘成一體。

這也是他感受到了難受的原因，躺在光禿禿的木板床上，后背處有好幾個地方存在未完全釘入木板，突出在外的銹釘。

腐朽的釘頭硌的后背生疼，尤其是在這感官逐漸恢復的情況下。

李落央默默將頭擺正，注視著天花板，等待藥力的過去。

在完全陌生的環境，還是在自身麻藥藥力沒有完全過去的情況下貿然行動。

不僅不能讓自己的處境有所改善，還有可能造成無法挽回的恐怖后果。

靜靜地等待，空氣中殘余的藥材味，突然喚起了李落央腦海中未知的記憶。

記憶井然有序地從頭到尾播放在李未央的腦海，他已然了解了如今的處境。

穿越了。

魂穿。

卻是幾乎一模一樣的身體，一樣的名字，只是年齡變小了，從他原本的二十八，變成了這具身體的十六。

一個還很稚嫩，好在開始懂事，了解世界真正道理的年紀。

正因如此，李落央從他的記憶中，了解到了這個世界表面的大致模樣。

這里是慶武，一個屹立五百多年，擁有著術法武道、且充斥著詭異、存在著妖物的皇朝。

皇帝為了煉制仙人留下，名為長生不老丹的丹藥，舉國之力種植藥材，鎮壓妖物詭異，尊道士為帝師，只求湊齊丹方，練成仙丹，長生萬世。

這也在慶武國內，掀起了所謂的丹藥成仙熱潮。

有著能力的人想要煉制丹藥，得到朝廷的器重一步登天，甚至是……與皇帝一同得道長生。

沒有能力的人，在朝廷的威逼利誘下，不得不將地里即將成熟的莊稼，換成價值連城的嬌貴藥材。

即便是原身這樣，從小不知父母是誰的小小乞丐，也能發揮自身的作用。

就比如……試藥。

全皇朝上上下下一心煉丹，每天數以萬計的丹藥新鮮出爐，總要有人去嘗試療效的。

只是原身所在的試藥房，并非隸屬朝廷，而是一個來歷不明，卻長得仙風道骨，看起來十分值得信任的老者。

原身之所以沒有選擇前往朝廷直屬的試藥房，并非是身為乞丐沒有見識的原因。

他從小到大混跡在乞丐窩里，早已見慣了人情冷暖，眼睛所看之處皆以明碼標價。

舉國之力種植藥材的行為，早已使得大乾國內的糧食供不應求。

只得通過藥材交易的方式，從其他國家乃至門派勢力中交易糧食，由朝廷統一由上到下分配到各家各戶。

這“精妙絕倫”的方法，成功將所有不能種藥的老弱病殘，在大乾境內掃清。

就連那所謂的試藥房每天供給的試藥糧，都不足以完全填飽一個成年人的肚子，且名額有限。

原身迫不得已只得來到這神秘老者的藥房試藥，以此維持自己的生命。

今天，是他試藥的第九天，被老者喂了一個極其惡心的黑色藥丸，不久便頭痛欲裂，在昏迷中死去。

李落央就此得到了這副身軀，有了在這個世界行動的肉身。

只是他心中仍舊有一個疑問揮之不去，那就是他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

“小小的結石微創手術也會死人嗎？”

李落央想要思考，可忽然間腦袋的一陣劇痛！將他所有的思緒打亂。

好似被梨花開山斧正中頭顱的開裂感，頓時讓李落央的臉色慘白，額頭不斷滲出冷汗。

他強忍著，雙手握住床沿，沒有發出慘叫，避免將那詭異的老者引過來。

“竟然沒死！？”

好似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直接傳入大腦的聲音，奇跡般地減輕了李落央的痛苦。

那道聲音很是奇特，擁有著好似各種家禽家畜惡叫聲混合在一起的嘈雜音色，不像是人類所能擁有。

可那聲音的主人，卻又真的擁有人類的形體。

如今正直愣愣地站在床前，注視著那臉色蒼白的李落央。

“害怕什么來什么，該死的定律！”

李落央心中警鈴大震，看向窗前觀察著自己的老者。

他不知何時來到，只有打開的房門證明他確實是從外面進來，而不是一開始便隱藏在屋內。

正午的陽光從敞開的房門照入屋內，在老者周邊形成了一圈刺眼的光圈，淡薄的彩光閃爍，顯得十分奇異。

那光使得李落央無法看清他的樣貌，只能依稀看到那高大的身影。

“我記得你是叫李落央對嗎？”

老者平靜詢問，聲音恢復了平日里的渾厚，其中有著無法掩藏的歡喜。

李落央心中更加警惕，這絲歡喜已然決定了他的命運，但他卻并不知曉這命運的改變是好是壞。

“是。”

憑借著原身的記憶，李落央知曉老者雖看似仙風道骨，卻是個詭異古怪的家伙，并沒有告訴他們這樣的藥童要如何去稱呼他。

平日里若是需要藥童試藥，便會來到分配給藥童的房間，將藥強行灌入藥童的嘴中。

待到確認藥效開始發作后，他便會……

原身的記憶中從來沒有之后的情況，他屬于昏迷的一方。

可以說他對此時此刻所處的困境到底是個怎樣的難度，又有怎樣的破綻皆不知曉。

老者聽到李落央的話點了點頭，從寬大的衣袖中拿出了一枚紅色，長著細小鱗片的丹藥，遞向了李落央。

“你很不錯，經受住了我的考驗，現在服下這枚丹藥，你便是我的弟子。”

他的聲音變得非常慈祥，即便是看不到他的眼神，李落央仍舊能夠感受到一股奇特的注視。

這種注視，無死角，且充滿了侵略性，從四面八方而來，好像要將李落央完全看透。

那紅色的丹藥，也好似活著一般，細小的鱗片有規律地蠕動，釋放出血紅色的氣息。

“這丹藥有古怪，絕對不能吃！”

李落央渾身汗毛根根炸立，他的大腦飛速運轉，想要思考出運用現有的條件助自己脫離險境的辦法。

可即便是將大腦換成超級計算機，他仍舊無法思考出全身而退的計劃。

他的身體太虛弱了，弱到緩緩坐起身，這樣簡單的動作，都已經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他一開始便沒有任何逃脫的機會。

“我的好徒兒，吃藥吧。”

老者的命令聲又一次響起，李落央羸弱的身軀緩了好一會，才能顫抖著雙手，將掌心送到了老者的手掌下方。

就在他打算殊死一搏，死也要咬掉對方一塊肉時。

劇烈的疼痛再次席卷他的頭顱，精神隨之一陣恍惚，他眼前的事物越發朦朧，黑色的煙塵自地面翻涌而起，如驚濤駭浪般撲向四面八方。

消失了。

原本的一切都消失了。

替而代之的是一片焦黑的土地，土地之上豎立著燃燒的戰旗、斷裂的兵器、破碎的鎧甲、淪陷的戰車、以及一座座改變地形的尸山血海。

一切都是那么真實，火焰燃燒的溫度，尸體腐爛的尸臭，被鮮血浸染土地的泥濘，李落央都能真切感受到。

在那最高也是距離李落央最近的尸山頂峰，一個高大的身影站立其上，俯視著下方的李落央。

“力量借你。”

震驚的神情自李落央干瘦的臉上浮現出來。

令他震驚的并非那言簡意賅的話，而是那聲音的主人。

擁有著與他一模一樣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