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說，賊還是老的滑。

陳廷敬看似給了折中的方案，甚至是一個對于胤禛方案，反對明顯多過贊成比例的方案。

實則，是選擇了最關鍵的部分，讓這個方案通過。

那就是，先把執法名義和執法權拿到手，利率管制和行業準入暫時不動。

能提出這個方案，陳廷敬明顯是提前做過功課的。

只要有強制力的執行作為保障，再加上四大恒已經打出的降低利率的市場手段這張牌，基本上也已經可以鎖定勝局。

至于官定利率和市場準入，可以通過無形的手來進行影響。

只要有一個合規公平的環境，四大恒自然不懼任何競爭，況且同行競爭一下，也是好事兒。

再說了，日拱一卒，這次沒通過的部分，找機會再來一下，說不定又可以了。

從一開始和胤禛談的時候，胤禵已經做好了討價還價的準備。

和康熙以及朝內這些官場老狐貍打交道，已經算是形成一種習慣了。

談判之前，先把價碼或者要求翻倍，甚至可以多翻個幾倍，根據實情來選擇。

然后，等到談判拉扯的時候，可以選擇適當的退讓，保證最后的成交價，依然在底線之上就可以了。

不過夢想總是要有的，萬一遇到了多數人都犯傻的時候，把所有條件一次通過，那將可能就是夢想照見現實的時刻。

所以胤禵才出聲制止胤禛，在這個時候，不宜繼續反駁，以免暴露更多的底牌和底線。

兩軍對壘的時候，并非一定要把對方趕盡殺絕。

這世上像武安君白起一樣的殺神，畢竟還是少數。

能夠在長平之戰這么一場戰役里，就一次性坑殺趙軍四十五萬之眾的人，世所罕見。

實際的情況是，胤禵不可能把所有的違規經營高利貸的錢莊票號，以及他們背后的靠山，全部一網打盡。

所以只能分而治之，拉攏一部分，打擊另一部分。

胤禵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先抓住一只出頭鳥，然后樹立為典型，作為打擊效果的參考范例。

畢竟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無論是正面的榜樣，還是反面的榜樣都有類似的效果。

只需要這么一些外力的作用，就可以把這個團體進行分化。

就像球在靜止的時候，你可能很難發現哪里不均勻。

一旦開始轉動起來，這些都會變得很容易。

等到第一次出現分化的時候，就可以團結部分可以團結的力量。

然后按照這個套路再來一遍，繼續殺雞儆猴，直到徹底把對方這種剝削勢力完全消滅。

所以老人家的話，要時刻牢記在心。

首先要搞清楚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

然后要能團結真正的朋友，以攻擊真正的敵人。

只有這樣，才能取得最終的勝利。

果不其然，胤禛還沒有站穩，就見一個大臣出列道：“啟奏皇上，臣刑部漢尚書王士禎有事上奏。”

康熙保持微笑，點點頭鼓勵道：“這才對嘛，上早朝就是讓大家各抒己見的時候。”

“無論大家有什么想法和意見，都可以暢所欲言，言者無罪。”

隨后抬了抬手，道：“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說。”

王士禎得了康熙的夸獎，情緒明顯有點上揚道：“啟奏皇上，臣以為所謂高利貸對朝廷根基和百姓民生，不至于造成如此大的影響。”

“雍郡王畢竟還比較年輕，對于有些事情的度把握不住，稍有夸大其詞也屬正常。”

這話一出來，真特么的爹味十足。

胤禛正經的老子還在上面坐著，輪到了你在這兒瞎逼逼。

眼見四哥又要出列，準備正面剛一下。

胤禵抓緊時間，又咳了兩下，及時制止住了。

說完之后，王士禎故意停頓，留意周圍沒什么反對的動靜，心中猜想胤禛和胤禵應該是有點慫了。

隨即接著說道：“所以，臣以為這點事情，交給刑部處理就可以了。”

“沒必要浪費朝廷的資源，把督察院和大理寺也牽涉進來。”

“更加沒有必要，把順天府和步軍統領衙門這兩個差事繁重的部門，拖在這樣的案子里。”

說完之后，王士禎并沒有著急回到隊列里，而是一直跪在中間。

仿佛在等著康熙當場答應，這樣就可以直接接旨，省的來回麻煩。

這下，康熙也聽明白了，有人想順著桿就往上爬。

鑒于陳廷敬給出的折中方案，康熙給出了支持的意見，就讓其他人看到了希望。

不僅想要徹底否決胤禛的提議，還要趁機惡心他一把，扣上一個年輕氣盛的帽子。

對于王士禎的提議，康熙要是一點都不心動肯定是假的。

自己的事情自己心里有數，外面的一些普通官員以及宗親貴胄，為了放高利貸生息盈利，把人逼迫到什么程度，康熙肯定是有所耳聞的。

那么更進一步，有康熙這個皇帝當靠山的內務府，其作惡程度，肯定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此時的康熙，確實有點陷入兩難。

一邊是內務府上交的大筆銀子，一邊是自己兩個兒子的臉面和抱負。

權衡之際，康熙往胤禵和胤禛這邊瞥了一眼，發現兩個兒子都低著頭，完全看不到表情。

一副謹遵上命，等候康熙乾綱獨斷的模樣。

與此同時，就在權衡利弊的時候，胤禵之所以低著頭，也不主動示意，其實也是在等康熙做出決斷。

許多產生分歧的問題，能夠暫時擱置，求同存異的前提，就是依然有相同點可以用來求。

倘若康熙還有一些原則，否定王士禎的建議，胤禵就可以認為，暫時還有求同的基礎。

可以考慮讓康熙可以有一個舒舒服服的晚年，當然不保證所有權利。

如果康熙選擇采納王士禎的提議，徹底倒向銀子，完全不顧民生。

那胤禵，自然也有打另一手牌的心理準備。

好在沒讓眾人就等，張廷玉就站出來，打破了僵局。

慷慨激昂的駁斥道：“簡直是一派胡言。”

隨即向康熙行禮道：“臣請皇上下旨，先讓王大人停職待參。”

“并請皇上委派皇子，及三法司共同查處，王士禎是否牽涉非法經營高利貸，以及逼債致人死亡的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