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奏疏是胤禛的主意之后，康熙道：“你四哥還是有點沖動了，治大國如烹小鮮，一次動這么多人，不是個明智的選擇?！?

胤禵疑惑道：“不瞞皇阿瑪，此事兒臣雖不是主使，但四哥這個做法兒臣還是贊成的。不知皇阿瑪有個擔憂？”

康熙抬頭看了一眼，道：“現在這些都是肥鴨子，倘若一次全都宰了，再換上的可都是瘦鴨子。等到這些瘦鴨子，進了糧倉里，吃掉的糧食要遠比肥鴨子多。”

“小子，你們哥倆還是太年輕，太嫩。治國理政這種事情，還是得和你皇阿瑪我，還有張大人這種朝中元老，多多學習才是?！?

看到康熙又開始凡爾賽起來，胤禵實在不愿意這時候潑冷水，不過話總歸還是要說的。

強忍了一會兒笑意，道：“回皇阿瑪的話，兒臣的意思是，既然知道鴨子會偷吃糧食，把肥鴨子宰了之后，為什么還要繼續養鴨子？”

康熙被這話有點氣笑了，解釋道：“不是朕想要養鴨子，而是迫不得已。戶部倉場肯定是要建的，那就需要人去管理。這種情況下，殺一批再換一批，無濟于事?！?

聽到這話，胤禵就明白了，康熙陷入了思維陷阱里。

北方地區由于氣候原因，糧食時常歉收，甚至于絕收。再加上天下承平，北方人口大量增長，糧食需求增加。

這種情況導致的直接后果，就是需要從南方大量轉運糧食，以補不足。

目前唯一的選項就是大運河，同時限制海運的發展，這是大量既得利益集團共同影響的結果。

其實南明朝廷當年是有很大機會翻盤的，當年清軍剛剛入關，還在北方地區和李自成打得不可開交。

比較明智的策略應當是按照史可法的建議，乘雙方交戰之際，偷襲清軍收復失地。

可惜南明朝廷內部矛盾太嚴重，從皇帝到大臣都有自己的小九九，結果坐視清軍取勝。隨后在清軍南下時，再想反抗已經回天無力。

導致南明朝廷只存在了一年，就被覆滅，反敗為勝最好的時機就這樣錯過。

倘若當時能夠統一思想，即便不能快速收復失地，也可以據守江淮兩條防線，控制運河，對北方進行糧食封鎖。

不出幾年，北方清軍定然會不戰自潰。

漢唐以后，北方地區的土地和產出，已經很難再支撐起一個統一的大國。

胤禵已經打定主意，這次要肅清這幫肥鴨子，于是解釋道：“皇阿瑪的意思兒臣明白了，是不是由于北方人多糧少，故此需要多多儲備，以為備用？”

康熙點了點頭，道：“你小子總算是轉過彎來了?！?

胤禵一陣腹誹，這彎有什么好轉的，因該是皇阿瑪您沒轉過來彎吧。

面帶微笑，答道：“啟稟皇阿瑪，兒臣以為咱們需要的是糧食并非糧倉，亦非管理糧倉的肥鴨子?！?

康熙不禁拿手點了點，笑道：“又開始孩子氣說胡話了，既然要糧食，倘若沒有糧倉，該如何保存，無人管理又豈能長久？”

胤禵躬身答道：“現實的情況是，現在既有糧倉也有人管理，糧食不是照樣不可長久儲備?！?

康熙一陣無語，這話說得，還真特么的有道理。

反過來一想，合著這么多年，這么多銀子，做的都特么的是無用功。

而且，還養了一群肥鴨子。

念及如此，康熙有點惱羞成怒，問道：“你小子也別站著說話不腰疼，說說你有什么想法?！?

胤禵語氣淡定答道：“回皇阿瑪的話，兒臣以為戶部倉場出現如此弊病的原因，就在于沒有必要的內在動力。整個倉場每年的任務就是，等待戶部指令，進行入庫、出庫以及管理倉庫這三件事。沒有合法的政治效益和經濟效益，再加上制度建設和執行的不完善，自然會產生巨大的漏洞?！?

聽著自己剛剛還有點引以為豪的成績，被自家的小兔崽子一頓吐槽，康熙臉上逐漸有點掛不住了，打斷道：“你別只分析問題，找麻煩誰都會，談一談你的解決方案?！?

胤禵一陣好笑，道：“是，兒臣謹遵皇阿瑪吩咐。兒臣以為許多事情，都是銀子鬧的，這銀子能成事兒，自然也能壞事兒?，F在戶部倉場，恰恰屬于后者?！?

“不如趁此機會，把倉場事務收歸內務府，改為官督商辦。如此，既可節省大量成本，又可裁撤大批冗員，可謂一舉兩得?！?

康熙沉吟了一下，追問道：“具體怎么個官督商辦法？”

胤禵解釋道：“所謂官督商辦，就是每年內務府拿出所需糧食種類、品質及數字，進行公開招標，讓在京和江南的糧商們，都來進行競價，這里自然是價低者得?！?

“然后按照約定期限，約定地點，進行交割。這樣只需少數人員管理，也不用常年囤積大量糧食損耗。所有違背約定者，理論上應當按照欺君之罪論處。”

康熙點點頭道：“這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只是你怎么保證這些人不會串通一氣，故意抬高價格？”

很多事情永遠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對于串標這種事情，自招投標存在之日起，就相伴而生，只能減少，而不可能杜絕。

控制一下，還是比較容易的，胤禵答道：“糧商本身是競爭關系，只是由于外部的不利因素，才會相互抱團取暖，以及投靠背后靠山。會串通一氣的原因，大抵也是如此?！?

“只要內務府能夠提供足夠的保證，自然會加劇糧商之間的競爭，尤其是不再需要背后靠山的時候。同時，招標的時候進行分割，降低門檻，讓更多的糧商有機會參與進來，也會減少這種情況的發生?！?

尋租空間，絕大部分都是由于稀缺和管制引起的。

康熙仿佛已經被說服了，但是處于職業的習慣，新方案還是要多論證一下，避免實施過程中出現一些不可控的狀況。

談到這里，康熙也明白過來，這次清查倉場，名單上列了這么多人，絕對是眼前這個小兔崽子的主意，胤禛不過繼續替他背黑鍋罷了。

斟酌了一下，開口問道：“小十四呀，你為何如此堅持要肅清這幫肥鴨子？”

胤禵道：“兒臣就是要讓一些人明白，不講規矩亂來，是要付出代價的。這些肥鴨子宰定了，耶穌都保不住，我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