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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理命凍結期(五)

直覺告訴凌岸,是有人搶先一步讓巧兒娘閉嘴。

顧不全點了點頭:“祝由術對于死人,不管用。”

巧兒娘倒在院子里離磨盤不遠的地方,身上蓋著塊破床單。

罪魁禍首的石碾子已經被挪開,就在巧兒娘身旁靜靜地放著,碾子上血跡斑斑。

此刻里正父子倆離巧兒娘遠遠地坐著,目光呆滯,但臉上并沒有悲傷。

一見到顧不全,里正便跳將起來,唐旺也是一副要咬人似的架勢。

“走走走,不買棺材,送的也不要,更不與你打賭。”

里正不說顧不全心里也跟明鏡似的,對親閨女尚薄情寡義,對伺候了自己數十年的老婆子又能有幾分情義?

唐旺與他爹一個德性,眼里只有銀子,親娘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巧兒娘的下場也就是一張蘆席裹尸,能夠在他們家土地里挖個坑將她埋了,那便是唐家大恩大德了。

之所以還肯花費銀兩請楓葉班來跳大神,不過是為了他們自己罷了。

所謂給死者安魂,實際是給活人安心。

“放心,我并不是上門求你買棺材的,棺材鋪沒這規矩。”對于里正這樣的人,顧不全亦沒好氣。

而且棺材鋪也的確沒有自己推銷棺材的規矩,有需要的自己上門來,不需要的老死不相往來,做這一行的本來就沒有朋友。

“那你來做甚?”

顧不全白了里正一眼:“昨兒個黑白無常托夢,說里正家有事,我就是來看看是不是和無常爺爺說的一樣。”

話說得慢慢悠悠,聲音也不大,已然足夠將里正父子鎮住了。

顧不全也懶得與里正斗嘴皮子,她只想找個機會看看巧兒娘的尸體。

里正雖無品級,但好歹也管著一方百姓的戶籍和納稅,吃的是皇家俸祿,因此前來吊唁的人也不在少數,還有左鄰右舍來相幫的,三姑六婆來料理后事的,楓葉班來跳大神的,院子里擠得滿滿當當,人聲繁雜。

有人說巧兒娘是因為巧兒的死傷心過度,推磨的時候精神恍惚,一個不小心就把石碾子推倒,以致于釀成慘禍。

也有人說巧兒娘就是自己不想活的。

顧不全乘眾人議論之機,一把掀了巧兒娘身上的破床單,乍一見之下,嚇得連退了幾步摔個屁股墩,引得花搖鈴哧哧地笑。

長這么大從來都是整治別人的份,還沒有這樣當眾出過丑,顧不全別提有多懊惱了。

也是自己一時大意了,這些日子她已經習慣了凌岸在身邊為她見招拆招化險為夷,沒料到傻蛋這一回是一點也不給面子啊,無怪乎花搖鈴笑得那么欠揍。

顧不全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狠狠瞪了一眼身邊的凌岸,卻見他正面對著石碾子與巧兒娘的尸體發呆。

巧兒娘死得很難看,腦漿迸裂,血肉模糊,那慘狀令人不忍直視,適才顧不全也是沒預料到會這么慘烈,這才吃了個大虧。

據里正父子說,事發當時他們在屋里睡著還沒起早,巧兒娘在院子里磨豆子,只聽得一聲慘叫,趕出來看時,已經是如此這般光景,巧兒娘也沒來得及說話,當場就斷了氣。

眾人證實了里正的話,他們聽到唐旺的喊聲跑進院子里的時候,巧兒娘已經沒了氣息,那石碾子還是左鄰右舍一起幫忙給挪開的。

里正當場哭暈在地,直喚“家門不幸”,眾人皆唏噓不已。

聽起來似乎一切都無懈可擊,但總覺得哪里不太對勁,這也正是凌岸蹙著眉對著石碾子發呆的緣故。

“里正,你確定今日早上出的事?”顧不全問道。

里正信誓旦旦,就是今日大早上的事。

顧不全滿腹狐疑,這石碾子上的血跡她無法辯認,但巧兒娘頭上的血明顯已經干了的,絕不可能只隔了一兩個時辰的事。

越想越覺得里正父子相當可疑。

里正又開始扯著他那破鑼嗓子干嚎,令人煩不勝煩。

“節哀啊節哀,咱們好生送巧兒娘上路便是,愿她來世也別再托生你們唐家了,好聚好散吧。來,傻蛋,搖鈴,干活了。”

齊劉海嚷嚷著開工跳大神給死者安魂,黃符已經準備就緒,就等著開起鑼抖棱起來往死者身上貼,早完事早收銀子回家。

里正干嚎了幾聲,著急著將破床單給巧兒娘蓋上。

就在破床單掩面的當下,顧不全喚了一聲:“等一等。”

把里正給嚇了一大跳。

巧兒娘凌亂的頭發間,嵌著一小片木片,顧不全小心冀冀地取下來,看著象是某個木質物件上的木皮,上面沾著點點血跡。

“一驚一乍的,我道是死人又活了呢,嚇死個大活人。”

里正一把奪過木片,瞧了一眼便隨手一拋,不以為然道,“巧兒娘是個勤快之人,又不喜好梳妝打扮,發間沾快木片不足為怪。”

木片尚未落地,已被凌岸伸手接起,看了又看,但除了血跡之外,也看不到什么名堂來,依舊將目光鎖在那石碾子上,頻頻搖著頭:“不可置信。”

顧不全問道:“傻蛋,你是不是無法相信,巧兒娘一個年過半百的老婦人,推磨都費勁,她能推動偌大個石碾子?”

“嗯。”

凌岸毫不猶豫地點頭,望著顧不全的目光炯炯發亮,不用說太多,他與她似乎已達到一種心靈的契合,他心中所想,她皆了然于心。

顧不全見眾人皆被她的話所吸引,于是稍稍抬高了聲調說道,“退一萬步說,就算巧兒娘臂力驚人,那也是將石碾子往前推,她還必須在石碾子滾出去的霎那間飛奔過去,好讓自己恰恰好能被砸得血肉模糊?”

她頓了一下,掃了一眼里正父子,“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是,死得蹊蹺。”凌岸又點了一下頭,“可是……”

可是,這些只是他們的推測而已,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證據表明巧兒娘是死于他殺,有人殺人滅口更是無從談起,這也正是他一直苦思冥想而不得其解的問題。

花搖鈴冷聲道:“巧兒娘一個婦道人家在院子里推磨,倆大男人在屋里睡大覺,那才叫匪夷所思吶。那么重的磨,那么大一個石碾子耶,活得這么辛苦,巧兒也沒了,怪不得她想死。”

人們開始議論紛紛。

吳耆老站出來,對顧不全說道:“石碾子也不是非得滾出去不可,她也可能兩手舉起,然后朝著自己腦袋一砸,萬事皆休。”

“對啊。”

吳耆老德高望重,語出驚人,立即引來一陣附和聲。

顧不全呵呵笑了:“你信嗎?”

吳耆老瞅了一眼那石碾子,年輕力壯之人搬不搬得動尚未可知,更何況兩手舉到頭上?

自知沒道理,撫著長須尷尬地嘿嘿笑:“老朽慚愧。”

顧不全又道,“再說了,她要是不想活,一頭朝石碾子撞上去便是,何必費那么大勁去搬石碾子?別的不說,我就問你們哪一位能輕輕松松地把這石碾子舉起來?”

沒有人回答。

畢竟之前兩位身強力壯的后生合力,才將石碾子從巧兒娘身上移開,那是有目共睹的。

短暫的沉默之后,眾人得出一個結論:“如此想來,確實蹊蹺。”

已經有人主張報官,讓官府的人來查個水落石出。

“蹊什么蹺!”唐旺惱怒至極,破口大罵,“妖女,利用我妹子的死,搞了個竹籃打水的妖術,害大家伙虧得底掉,現在又想利用我娘的死出什么幺蛾子?諸位鄉親哪,別又被她騙了。”

“妖女,我還懷疑近來楓葉鎮里諸般不利,是你搞的鬼呢。”

此言一出,立即將眾人拉回到輸掉銀子的情緒當中,也不管有沒道理,先捂緊了自己的銀袋要緊。

一轉眼功夫情勢急轉直下,顧不全又成了眾矢之的。

“旺兒,甭與棺材女多費口舌,攆出去便是。咱還是給你娘安魂要緊。棺材女,我家的情形你都看到了,我也不與你計較,你走吧,免得大家伙心里都不舒坦。”

里正很適時地出來充好人,“好言好語”地請顧不全出門。

唐旺欲上手推顧不全,被凌岸一腳踹翻,順著地哧溜溜地滑出了大門。

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顧不全十分默契地將大門一關,門杠一橫,把唐旺關在了門外,氣得他又是撞門又是嚎叫罵個不休。

凌岸將門打開,唐旺正鼓足了勁一頭撞進來,摔了個狗啃地,半晌起不來。

“好你個傻蛋,竟敢在我唐大爺頭上撒野,也不看看這是誰的地兒。”

唐旺好不容易從地上爬起來,卯足了勁朝著凌岸沖去,又被凌岸伸腿絆了一下,再次躺倒在地,這一回結結實實地起不來了,光在地上哼哼唧唧的。

“老子跟你拼了。”

里正見兒子吃了大虧,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奔著凌岸猛沖過來,結果凌岸只說了一句:“別鬧,安魂。”扔了門杠,拍了拍手,準備與花搖鈴一道跳大神去了。

里正傻傻愣在原地。

“嗯?”很快,凌岸又回過頭來,顧不全已經搶先他一步,拾起了地上的門杠。

門杠的一頭,顯現出暗紅血色,聞之有血腥氣。

雖然門杠已被很細心地擦試過,但因為有一道木皮脫落的缺口,一些血跡便滲透到了木頭里面,除非整個削去,否則無論如何都擦試不掉。

缺口正是先前沾在巧兒娘頭發上的小木片。

顧不全說道:“很顯然,不是石碾子,而是門杠。”

凌岸提著門杠走至里正和唐旺面前:“你?還是你?”

唐旺“嗷”地一聲躥了出去,被孫小空攔住了去路趕了回來,無路可逃之下,回身指著里正罵。

“都怪你這老枯柴,一個破門杠,非不舍得扔,害死我了。”

見事已敗露,里正一屁股癱倒在地,

“我說將她關起來,你非得打殺了她,又來怪我?”

在里正父子倆的相互指責中,真相大白于天下。

昨夜一個蒙面人光顧里正家,以百兩銀子的代價讓巧兒娘永遠不要開口。

里正父子看著白花花的銀子,惡向膽邊生,唐旺操起門杠朝著他的親娘頭上狠狠掄去。

可憐巧兒娘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親兒子,一句話也未來得及說,便被接二連三的幾杠打爛了頭,一命嗚呼。

事后,里正父子一起將巧兒娘挪至院子當中,兩人合力搬下了石碾子壓在巧兒娘身上,一直等到清早喊來鄰居看他們所編造的那一幕假象。

“造孽啊。”吳耆老一聲長嘆。

“不是斗篷人,而是蒙面人?”

顧不全與凌岸相視一眼,陷入了深深的憂慮當中。

蒙面人是不是斗篷人?他與理命錢莊之間,又有什么關聯?

這一切都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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