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一灰的房子在紅燈鎮的泥濘巷子，整條巷子住的都是像他這般的窮苦人家。

他剛走到巷子口，就碰見了熟人。

是巷子里有名的寡婦，姓何，大家都叫她何寡婦，這何寡婦一天不找事干，就在鎮上瞎晃悠，不愁吃不愁喝，她的男人生前是個官兵，立下過戰功，每個月會有撫恤金，官府會按月發放給她。

何寡婦看到胡一灰回來了，遠遠的就迎了上去。

“胡哥哥回來了啊，我可就等著你呢。”

胡一灰最煩的就是這個婦人，沒好氣道：“大半夜不睡覺你等我干嗎？”

何寡婦諂媚道：“哎呦，胡哥哥！我就等你回來呢，我賣你的柴火啊。快，幫姐搬到院子，胡哥哥愿意留下過夜也成，這以后就你一個人了，姐姐看著就心疼，從小就命苦。”

胡一灰聽的莫名其妙，婦人是煩人，不過也是個心腸好的，沒少幫襯他家，所以也談不上討厭。

跟著婦人去了她家小院，放下柴火后，胡一灰就準備離去，婦人乘著他放柴的功夫，跑到屋子里端出來一碗水，和一只雞腿，笑道：“快吃，今天剛上街買的，專門給你留了一只雞腿。”

胡一灰兩口把水喝了，雞腿就不準備吃了，想著拿回家給小妹，對著何寡婦謝道：“木柴錢就不要了，我回了。”

見他要走何寡婦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

胡一灰一臉疑問，道：“還有事？”

何寡婦先是有些難為情，但突然驚叫道：“一灰，你啥時買的鐲子？真好看。”

她可不覺得胡一灰會有錢買手鐲，保不準是那個小騷貨送的。

胡一灰一看，手腕上還真多了一個手鐲，關鍵是他毫不知情。

“奇怪！你不說我都不知道，根本沒感覺。”

他試著往下摘，可怎么也摘不下來，何寡婦幫忙也沒有摘下來。

“算了，不摘了，你到底還有啥事？”

何寡婦嬌羞道：“一灰啊，你現在孤身一人，我也是…我就想著嫁給你，我呢，也就才二十出頭，比你大不了幾歲，現在你妹妹那個累贅也走了，是得為以后考慮了不是，我不嫌你年紀小的。”

大晨，女子十三四歲就會嫁為人婦，何寡婦現在年紀還真不算太大，可她不嫌胡一灰年紀小，人家還嫌棄她年紀大呢。

胡一灰一陣頭大，這婦人什么話都敢說，當即氣道：“你在胡說什么？！”

何寡婦是真心喜歡胡一灰，懂事，老實，關鍵身子骨硬朗，所以她見胡一灰生氣就有些委屈：“就你的條件，那還有別家女子看的上你？”

胡一灰甩袖而去，他感覺再呆在這里，保不準何寡婦還會說出什么嚇人的話。

不過，說他小妹走了是怎么回事？不可能啊？那位教書先生明明說過，過幾天才走。

他加快了步伐，風風火火的跑到了房門口。

屋子大門鎖上了。

難道何寡婦說的都是真的？

小妹這就走了？

他顯然有些不相信，迅速到一個小土堆里挖出了鑰匙。

走進屋子一看，空蕩蕩的，不由得有些心酸，小妹怎么不說一聲就走了？

他看到桌子上，放著一個錢袋，一封信，一本書。

拆開信看了看，他也不識字啊！

想到劉瞎子識字，當即跑到了劉瞎子的房前，喊道：“劉瞎子，劉瞎子，開門開門，找你有事。”

過了半天房門才打開，走出來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子，樣子有些猥瑣，看見胡一灰就開始罵。

“大半夜不睡覺，你瞎嚎啥，小兔崽子急著投胎，要死死別家大門上去，晦氣。”

胡一灰沒有生氣，他知道劉瞎子的脾氣。

就那張嘴遭過好多女人的打呢。

跟著劉瞎子進了屋，他斜眼看到，里屋床鋪凌亂不堪，地上還有幾件女子的私人衣物，床頭坐著一位嬌滴滴的小姑娘，看樣子被劉瞎子欺負的挺慘，眼角還掛著淚珠。

他就想不明白了，小姑娘是看上劉瞎子哪了？不就是去她干活的地方說說書，

值得她時不時往劉瞎子屋里鉆。

胡一灰腦呆結結實實挨了劉瞎子一拳頭。

劉瞎子生氣道：“看看看，臉都不要，說吧，你有啥事？這么著急。”

跟著劉瞎子坐了下來，他說了來的緣由，劉瞎子幫他看著信，用一個小碟子，給胡一灰抓來了一把瓜子，胡一灰剛想道謝，劉瞎子又端出一個大碟子，里面全是醬牛肉。

不用多想，肯定是那個叫翠兒的姑娘，給劉瞎子送的，這老家伙，挺會享福，

大家都叫他劉瞎子，不是因為他真的是個瞎子，是因為，這老頭眼睛小，就像一條縫，不知道哪里弄了一個黑眼鏡，成天戴著，不管白天還是晚上。

胡一灰想去拿一塊醬牛肉吃，卻被劉瞎子一下打開了手，好嘛！合著只讓他吃瓜子，也不意外，有的吃就不錯了。

劉瞎子看完了信，對他說道：“兔崽子！信上是說，那位教書先生京城家里出了事，不得不提前出發，那些錢是你小妹跟先生借的，留給你幫父親還債。

還有一些你自己留著，讓你去找找你們的父母，再怎么壞，也是生你們養你們的人，找到了給他們一些銀子，也算盡了孝道，先生說本來可以帶你一起去的，可是你今天遲遲沒有回家。

她先生說先前說的話都是氣你的，所有人都有讀書的資格，事后他也為自己說出的那番話而自責，叫你不要往心里去，你將來去了京城，他會當面給你道歉，還說會幫你找份活干。

那本書是你爹留下的，說是祖傳的，你爹怕早早給了你，你也會學壞，落得和他一樣的下場，書的名字叫做【神云妙手】。”

劉瞎子說完，喝了一口茶，嘖嘖道：“這小丫頭片子，跟那教書的老頭沒學幾天，還真學了不少字。”

胡一灰聽后很是自豪，笑道：“我小妹很聰明的。”

劉瞎子又打了一下胡一灰的頭，“你小子，瓜子都吃完了，挺不客氣啊？地掃干凈再走。”

說完把信甩在了胡一灰的懷里。

看著滿地的瓜子皮，胡一灰正想起身打掃，劉瞎子又說道：“這幾天你就來這里學識字，也把你家祖傳的手藝學學，去京城的路上，需要一門功夫傍身，再說這書上的東西挺適合你，不愁路上餓死，就怕被人打死。”

胡一灰開始收拾地上的瓜子皮，其實他老早就想學寫字了，只可惜沒人愿意教，現在劉瞎子愿意教，他當然愿意學。

沒過多久，里屋就響起了‘咯吱咯吱’的聲音，劉瞎子又在欺負小姑娘了。

他收拾完就回了家，看到何寡婦給的雞腿還放在桌上，想著妹妹走了，他就兩三口給干完了。

一摸，懷里還有一個半生不熟的紅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