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扣押魯卿叔孫婼
- 春秋晉國風(fēng)云
- 千里草人
- 3539字
- 2025-06-24 05:26:00
但此時的晉國,貌似還沒反應(yīng)過來。作為中原諸侯聯(lián)盟盟主,晉國不但不想負(fù)今后幾十年的責(zé)任,反而還為楚國不斷受挫而歡欣不已。
看來,楚國佬今后是不用擔(dān)心了,現(xiàn)在晉國內(nèi)部還算太平,那得管管江湖那些事了。
江湖那些事,首先要提魯國。
提到魯國,便必須要說魯國的傳統(tǒng)世敵邾國。公元前519年,邾國在其領(lǐng)地的翼地筑城。
翼地,即今天山東省臨沂市費縣西南石井鎮(zhèn)。按理,邾國在自己家里做事,別人是管不著的。
但筑城卻不一樣,因為筑城意味著加強了戰(zhàn)備,加強戰(zhàn)備意味著對鄰國有敵意。所以,見邾國大搞城防工程建設(shè),魯國頓時警覺起來。
這個邾國想要干什么?
管他想要干什么,先下手為強,打他一頓!
這是魯國人的反應(yīng)。
于是,邾國人慘了。
負(fù)責(zé)筑城的三位邾國大夫好不容易將工程完工了,卻遇上了暴雨。由于山洪爆發(fā),沖毀了道路,三人不得已取道離姑返回。
離姑在今天的山東臨沂市平邑縣魏莊鄉(xiāng)境,當(dāng)時雖然也是邾國城邑,但這個城邑離魯國重鎮(zhèn)武城非常近。
武城,即今天的山東濟(jì)寧市的鄒城市嶧山鎮(zhèn)境內(nèi),距邾國的離姑城僅25里路。
邾國國都是繹城,即今天的山東鄒城嶧山之南一帶。從冀城回繹城,約一百多里路,取道離姑城的話,勢必要經(jīng)過魯國的武城。
我們知道,當(dāng)時要過他國國境,必須辦理借道手續(xù),這叫假道之禮。
但邾國和魯國一直有矛盾,邾國人去借道,一則人家勢必不肯,二則由于當(dāng)時天降暴雨且山洪爆發(fā),根本沒時間去辦這個手續(xù)。
邾國人懷著僥幸心理準(zhǔn)備偷偷過境,但悲催的是,他們被駐守武城的魯軍發(fā)現(xiàn)了。
魯國人一點也不客氣,將過境的邾國全部殲滅,俘虜了三位邾國大夫。
邾國那個氣啊,心想你們魯國人不是最講禮儀的嗎?誠然,我們未借道有過錯,但看看那個天氣那個山洪啊,怎么一點也不體諒呢?
魯國人是肯定不會體諒的,因為他們并沒有釋放俘虜?shù)娜蠓颉?
邾國人一氣之下,便赴新絳向盟主晉國哭訴。
晉國大怒,命傳魯國人到新絳來向盟主給出解釋。
魯國人派出上卿、前魯國賢臣叔孫豹之子叔孫婼前往晉國。
這個叔孫婼也是一個會搞事的人,他見邾國派來的并非國君,而是幾個大夫,便對晉國中軍將韓起道:
“元帥,根據(jù)周禮規(guī)定,大國上卿相當(dāng)于小國國君,更何況邾國是一個東夷小國。既然要辯論,要么讓邾國國君親自與我來辯。要么,就讓我的副使與邾國人辯論吧。”
中軍將韓起火大了,叫你魯國人來解釋一下,為何要出兵攻打邾國并俘虜邾國大夫,你卻到盟主這里來擺周禮的譜?那就先讓你看看咱晉國的中原諸侯聯(lián)盟盟主的譜吧。
韓起也不多跟叔孫婼費口角,直接拘押了叔孫婼,準(zhǔn)備將他交給邾國人處置。
晉國理官士景伯急忙對韓起道:“元帥,不妥不妥。如果把叔孫交給邾國人,那肯定被邾國人給殺了!”
“叔孫如果被殺,魯國一定會滅了邾國!我們作為盟主,應(yīng)該是幫助調(diào)停諸侯間的矛盾,不能增加他們的仇怨啊。”
韓起想想確實是這個理,但魯國人也太過分了,不管如何,總得讓他們受點小罪。
于是韓起下令,將叔孫婼和副使子服回分開軟禁于不同的驛館。
令晉國人頭大的是,這個魯國上卿叔孫婼是一個非常有個性的人。他聽說晉國人可能要將自己交給邾國人,立即解下佩劍,只身一人要求見晉頃公。
這是幾個意思?
高傲的魯國人就跟你晉國盟主杠上了!
既然要我死,那我便死在你們晉國,而且要死在你們晉國國君面前!
韓起頭大如麻,還是快點將這瘟神給軟禁起來吧。
根據(jù)韓起的指示,晉國司理士景伯親自駕著押叔孫婼的車,故意經(jīng)過邾國人下榻的驛館。
這其實是向邾國人表示晉國盟主已經(jīng)在管這事了,你們邾國人也不要有多少意見了。押著魯國上卿經(jīng)過你們居住的驛館,就是當(dāng)著你們邾國人的面羞辱魯國人。
邾國人失望透頂,嘆著氣心道,這就是你晉國老大的處理方式?這也叫羞辱?你晉國這盟主怎么當(dāng)?shù)模?
即使你晉國盟主不討伐魯國,那至少也要讓魯國人將咱邾國三位大夫給放回來,再賠償殺了我們邾國那么多人的損失啊。
但邾國人只能在心里發(fā)著牢騷,嘴里哪敢說什么?
晉國自以為處理完畢了,便打發(fā)邾國人走了。
邾國人走了,是滿滿的失望,對晉國盟主的失望。
那魯國上卿叔孫婼呢?
叔孫婼更是滿滿的恨意!
士景伯也頗為尷尬,一邊駕著車,一邊對叔孫婼道:“寡君把您安排到別的地方居住,是因為眼下新絳柴草供應(yīng)緊張,怕不能服務(wù)好您,您別多心啊。”
晉國人把叔孫婼扣押在晉國的箕邑,把子服回扣押去了其他地方。
就這樣,從春天一直扣押到冬天,馬上要過年了,晉國人還沒有把叔孫婼給放回來。
這下把魯國國君魯昭公急得不行!
公元前519年冬,魯昭公決定親自赴晉國,希望晉國釋放叔孫婼。
但魯昭公到了黃河邊,還沒過河便猶豫起來:晉國人太蠻橫了,曾經(jīng)先君襄公便被晉國人扣押了一年多,說不定自己此次也要被扣押。
唉,還是算了吧。
就這樣,魯昭公猶豫再三,最終還是以突發(fā)感冒生了病為由,打道回國了。
魯國對晉國畏懼如此,也真是服了。
這幾個月里,晉國就有人開始想方設(shè)法索賄了。
就是那個范鞅,他派人去慰問叔孫婼。
叔孫婼早就知道范鞅的為人,心想這家伙肯定來索賄了。哼,想從老子這里得到好處,休想。
果然,范鞅的家臣張三代表范鞅來慰問叔孫婼,不過張三不是空著手去的,而是帶去了一頂帽子。
但這帽子卻不是送給叔孫婼的禮物,我們聽聽范鞅家臣張三說的話是多么厚顏無恥吧。
張三對叔孫婼道:“夫子,到我們晉國快一年了吧。馬上要過年了,我家范鞅大人一直在勸說國君,讓夫子回魯國過年呢。”
“如果夫子能夠出點血,讓范鞅大人去打點打點其他卿大夫和國君,那這事便順利了哦。這帽子小人先放這兒,過兩天再來取啊。”
說著,張三將那帽子不動聲色地置于桌上。
這是幾個意思?
帽子有什么寓意?
帽子是空的,張三的意思就是,如果你將帽子裝滿了金,那我家范鞅大人一定會順利幫你將事辦成。
叔孫婼心里冷笑一聲,但嘴里卻道:“請您務(wù)必轉(zhuǎn)達(dá)婼對范大人的謝意,范大人的意思婼已知道了,過兩天你過來拿東西吧。”
范鞅家臣張三滿心歡喜走了。其實晉國扣押了叔孫婼已經(jīng)快一年了,這一年管吃管住管生活,花了不少費用。
一直以來,扣押外國大臣甚至國君,是晉國上下發(fā)財?shù)囊粋€好辦法。這些年來,晉國人最喜歡的就是調(diào)解矛盾,扣押他人,然后兩頭受賄,大家發(fā)財。
但叔孫婼偏偏是一個死板僵化至極的人,根本就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式,一毛不拔。
晉國人終于失望了,最后六卿會議決定還是將這不識時務(wù)的魯國人給放了吧。
范鞅是想來碰碰運氣的,反正叔孫婼是要被放回去了。這個底氣有了,便可以向他索點賄了,所以便派了家臣張三過來。
聽家臣張三回報,說叔孫婼已經(jīng)在準(zhǔn)備禮金了,范鞅心下得意。
過了兩天,家臣張三再去見叔孫婼。
令張三目瞪口呆的是,叔孫婼給了他兩頂帽子。一頂是前兩天自己帶來的,一頂是按照那頂帽子的款式和尺寸新縫制的!
叔孫婼還非常謙虛地說:“不好意思,針織女紅這活我實在不大擅長。這頂帽子花了整整兩天,不知是否符合范大人的心意?”
范鞅家臣張三徹底無語!
這是叔孫婼的智慧,也是他的骨氣,是對貪得無厭的晉國公卿大夫們無聲的控訴!
是啊,晉國的腐敗實在達(dá)到了極點了,哪個諸侯沒有被索賄過?哪個諸侯的公卿大夫沒被索賄過?
那個邾國,明知兩國有矛盾,明知違反周禮不辦理借道手續(xù),帶著軍隊通過我魯國國境,難道我魯國就可以置國家安全于不顧,讓你任意通行?
你邾國無非是送了厚禮給晉國人,所以,晉國人才會對咱魯國無禮!
晉國啊晉國,從此,你還想讓我們魯國人對你死心塌地么?
叔孫婼并不知道自己將要被釋放回國,他只知道這一次是徹底羞辱了晉國卿大夫范鞅。那接下來,極有可能是自己被問罪,甚至在晉國被殺。
大丈夫死就死矣,但氣節(jié)不能丟!
叔孫婼豪氣頓生,見范鞅家臣張三悻悻走后,對自己的家臣梁其踁吩咐道:
“等會晉國人肯定會來責(zé)難于我,看來,我們是難以回到魯國了。既然如此,那就魚死網(wǎng)破吧。就讓我們以命來告訴國君,晉國不值得事奉了。”
“晉國再派人來時,你伏于門后,見我眼色行事。如果我臉朝左咳嗽,你便殺了他。如果我臉朝右且笑,你就不動聲色,好好服侍。”
梁其踁熱血上涌,他很敬仰自己的這位家主。
是的,魯國人給人的印象就是溫文爾雅,但這一次,就讓你們晉國人看看魯國人的血性吧。
晉國人來了么?
果然來了,來的正是司理士景伯。
但士景伯明顯不是來責(zé)難叔孫婼的,只見士景伯陪著笑對叔孫婼道:“寡君身為盟主,要一手托兩家,既然邾國有事請示寡君,寡君當(dāng)然得盡力調(diào)查。”
“因此,才把您留在敝邑了。現(xiàn)在,事情已經(jīng)弄清楚了,寡君命我來接您回魯國。對了,這一點不成敬意,務(wù)必請你收下,以賞賜您的隨從。”
說著,士景伯將一份禮物送給叔孫婼。
叔孫婼大喜,忙臉朝右笑道:“司理大人客氣了,接到晉侯可以讓我回魯國的命令,我哪敢不服從?”
然后,大大方方收受了士景伯的禮物,再堂堂正正回了魯國。
這一出,晉國是偷雞不著蝕把米,并且其貪腐成風(fēng)再次被史料記載,也讓魯國對晉國深深失望。
雖然,晉國此時尚有士景伯這樣的賢臣。但這樣的賢臣,在六卿把持的晉國政壇上,又有多少發(fā)言權(quán)呢?